第2章

鶴城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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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上松了松,如常撒嬌:「督軍,我餓了,出來吃飯。」


 


霍燃挑了挑眉,順勢把我攬在腿上。


 


看著隔壁桌一盤盤端上來的菜,沒有戳穿我拙劣的謊言:


 


「我也餓了,坐過來,一起吃。」


 


那邊,女孩捏著勺柄的手都酸了:


 


「原來霍督軍不愛吃甜。」


 


她深深看了一眼我,神色自然地收回手,唇角浮現出笑容:「這位就是阮小姐吧?我們今天下午在咖啡館見過,真是有緣。」


 


話裡話外,像是暗示我是跟蹤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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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沒聽懂。


 


我的目光,正垂涎地落在小蛋糕上。


 


「想吃?」霍燃問。


 


我故作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他脖頸。


 


於是他伸手端過來,吩咐服務員去拿新的刀叉。


 


他又問女孩:「阿凝想吃,陸小姐不介意吧?」


 


陸清語愣了愣,溫柔地指了下蛋糕上的缺口:「當然不會,隻是我吃過,不知道阮小姐介不介意?」


 


她現在想起來自己吃過了?


 


剛剛還給霍燃喂。


 


我暗暗腹誹。


 


表情天真如常。


 


以前餓的時候,什麼東西沒吃過?


 


小姐太太們剩一口飯,我都會感恩戴德。


 


「不介意,不介意。」


 


10


 


陸清語特意跳開了話題。


 


開始詢問霍燃鶴城的軍事基建問題。


 


什麼港口、鐵礦之類的,武器的專業術語,我假裝聽不懂。


 


問到有趣之處,還會發出會意的笑聲。


 


顯得隻顧著吃的我像個呆瓜。


 


霍燃則像會議研討一樣,每一處都做了認真解答。


 


「下周你父親來參觀,你可以自行把這些情況告知。如果駐地有事忙,可能抽不出時間陪同參觀。」


 


霍燃面上一本正經,餐桌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捏著我的小肚子。


 


蛋糕幾乎被我吃完了。


 


等隔壁的菜端過來,霍燃才發現不對。


 


沒一道他愛吃的。


 


偏偏每一道都很貴。


 


他似乎氣笑了。


 


挺拔的胸膛,懶懶倚靠在真皮座椅上。


 


桌下的手微微下移。


 


我忍不住低哼出聲。


 


「阮小姐,你怎麼了?」陸清語疑惑地詢問。


 


我吐出了嘴裡的辣子雞丁,灌了口水:「沒事,沒事,這菜太辣了。」


 


陸清語輕笑了聲:「皖南人,吃不慣川菜是正常的。像我和阿爸常去上海應酬,全國各地的菜都需要吃得慣。起碼在賓客面前,不能失了面子。」


 


她意有所指,矜持地擱下了筷子:


 


「對了,督軍應該也吃得慣。我們在德國留學的時候,有一位同學是川蜀的,新年聚會的時候,還給我們做過這道菜呢。」


 


「不記得了。」霍燃絲毫沒有給面子。


 


他吃不飽飯,就暗戳戳折磨我。


 


幸好餐布夠大,宴會廳夠寬敞,沒人往這裡看。


 


驟然失去臺階,陸清語臉上有點掛不住。


 


低聲道了句去洗手間,便走開了。


 


人一走,霍燃抽出了手,緩緩碾上我唇角:「真可憐,都辣腫了。」


 


我感覺頭腦發嗡,臉都紅透了。


 


燈光下,長指上的晶瑩一覽無餘。


 


11


 


被霍燃抱進車裡的時候,我的腿都軟了。


 


我抬著一雙剪水眸,柔弱看向他:「我們就怎麼走了?陸小姐怎麼辦?」


 


霍燃哂笑:「你給她點那麼一大桌,還怕她吃不完?」


 


「她怎麼辦?當然是留下慢慢吃了。」


 


聽出來他在陰陽我,我仍舊繃不住笑破功了。


 


霍燃看了一會兒,捧住我的臉開始吻。


 


他今天還喝了紅酒,唇齒間盡是醇厚的酒香。


 


我尋著喘息的空隙抱怨:「你居然還和別的女人喝紅酒……」


 


霍燃笑了聲,堵住我呼吸:「都渡給你好不好?」


 


「嗚嗚……」


 


後排一發不可收拾。


 


副官識趣地拉上隔簾。


 


襟口的盤扣被扯開了,我脆弱地仰著頸。


 


太陽遊走在峰巒起伏間,將一切炙烤得灼熱。


 


直到融入涓涓溪流,才解了些許熱意。


 


到了緊要關頭,我終於從混沌中拉回思緒,艱難地摸到手袋,把小盒子遞給他。


 


霍燃貼著我的耳廓,壞笑啄吻:「阿凝,你來找我,隨身帶著這個啊……」


 


我羞憤地偏過頭,想起今晚的目的,還是顫顫巍巍摟緊了他的脖子。


 


青石板路偶爾顛簸。


 


輪胎每次劃過稜角,都讓我脊背升起一股激流般的震顫。


 


我哭著求霍燃:「不,不行,換個……」


 


「乖,再忍忍。」


 


明顯是我自己造的孽,讓我自己償還。


 


夜太深了,深得嚇人。


 


黑暗不慌不忙吞噬一切。


 


12


 


第二天起來,霍燃已經去了駐地。


 


我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把被子抱在懷裡。


 


霍燃很忙,總是不聲不響地走。


 


每次分離後,那種空落落的情緒會在第一天到達頂峰。


 


然後靠我整日吃喝玩樂來消淡。


 


我說不明白是為什麼。


 


明明我隻是個做工拿錢的金絲雀。


 


霍燃每次回來,隻會不知節制地折騰人。


 


我應該不盼著他回來才是。


 


可是我實在無法自欺欺人。


 


吃小餛飩時,眼淚掉進了碗裡。


 


阿玲嚇了一跳,連忙問我怎麼了。


 


我嗚嗚哭著塞了一大口:「沒什麼,太好吃了。」


 


阿玲擦擦手:「是督軍做的,您慢些吃,吃完我再給您盛一碗。」


 


這下好了,我哭得更厲害了。


 


我收斂情緒,決定不再這麼沒出息。


 


但還是控制不住給駐地打了專線。


 


霍燃專門闢了一條線到別館。


 


因為距離遠,信號很不好。


 


而且他很忙,要練兵,要開會,要外出巡省。


 


能接到電話的次數十有一二。


 


果然,打過去的電話是副官接的。


 


他說霍燃在整頓軍火庫,晚一些才能給我回電。


 


我習以為常地掛了電話。


 


打算給自己找點事做。


 


13


 


南城靠近港口的街上,有一家典當行。


 


距離我家那個破敗的老房子不過百米。


 


我無聊的時候,喜歡去店裡當臨時朝奉。


 


這是我爹年輕時候的活計。


 


從我記事起,就坐在高高的櫃臺邊,看著我爹戴著西洋眼鏡驗貨。


 


後來遇到霍燃時,我已經練就了一雙刁鑽的慧眼,一眼就能知道他身上哪樣東西最值錢。


 


走投無路的時候,我順走了他一把槍,一塊護身玉佛。


 


還沒來得及跑去鄰省典當,就被他抓回去,關到了軍政府大牢。


 


人們隻知道我後來風光。


 


可一開始的皮肉之苦,也沒少受。


 


雖然是我活該。


 


後來,那塊玉佛,被串了紅繩,系在我腰上。


 


他每動情一次,就扯一次。


 


……


 


上午的典當行很忙碌,忙起來了,我就沒空再想霍燃。


 


典當行前些年換了個老板,是掌管碼頭的紀龍頭。


 


跨洋走貨,總會夾帶點見不得光的貴重玩意兒。


 


為了方便,他接了這間典當行,自用,也給權貴們用。


 


我跟著見過很多極致的寶物。


 


眼界漸漸打開。


 


我開始回想當初,阿爸為什麼要拋下我和姆媽離開?


 


也是因為他也見識到了這樣的寶物嗎?


 


姆媽重病,鶴城戰亂,他頭也不回地卷了當鋪的東西離開。


 


於是我沒有了爹,再後來,也沒了娘。


 


14


 


典當行的窗口,能見到世間百態。


 


其實我在這裡見過最多的,是窮人。


 


碼頭的苦力,因為一碗隻有魚骨的魚湯面,踮著腳典當身上的破衣片,然後光著膀子,拿著一兩半錢離開。


 


蓬頭垢面的婦人,為了給孩子治病,典當了出嫁時唯一得來的銀手镯。


 


更見過坊裡的賭鬼,赤紅著眼睛把老婆孩子拉來典當行,失心瘋一樣問,能不能把她們當了換錢。


 


我置身事外看著,卻總是想到自己身上。


 


命運輾轉沉浮,我不知道我現在的路對不對,可是我隻有這一條路了。


 


大多時候,我恨我爹。


 


如果他沒有丟下我,也許我還有個完整的家。


 


我能讀完教會學校的書。


 


在街上碰到霍燃,我能像所有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一樣雀躍觀望。


 


即便高攀不上,也能堂堂正正仰慕他。


 


而不是擦身而過,偷他的東西。


 


又祈禱自己別被抓回牢裡打成肉泥。


 


可涼薄世態看多了,我又會迷茫。


 


也許我爹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起碼他沒有賣掉我們……


 


他在家的時候,對我和姆媽很好。


 


打烊後路過街邊,他會給我買最喜歡的糖葫蘆……


 


想來想去,我辨不清。


 


放任這份帶著恨意的思念緩慢淡去。


 


15


 


晚上,霍燃回過來電話。


 


我聽出他的疲憊,於是絞盡腦汁撒嬌逗他開心。


 


等他聽起來終於高興些,我才放下心:


 


「督軍,今天去看了中醫,大夫說我宮寒。」


 


霍燃無奈:「讓你平時不要貪涼。」


 


「嗯,我錯了,那你幫我暖暖。」


 


那邊,霍燃還在翻閱文件,隨意答道:「我怎麼幫你……」


 


過會兒,他突然反應過來。


 


電話那頭,呼吸微重。


 


霍燃嗓音沉啞:「大半夜的敢這麼勾我,就仗著我在駐地回不來是吧……」


 


我笑嘻嘻問:「督軍,你現在是不是很熱?」


 


他忍了半晌:


 


「嗯……熱。」


 


「熱就對了,你熱我就暖了。」


 


「唔……也不是很暖,算了,你熱著吧,我先睡了。」


 


捉弄完霍燃,我安安穩穩睡了一場黑甜的覺。


 


結果半夜,忽然被一陣鳴笛聲吵醒。


 


睜開眼,竟然在車裡!


 


女佣阿玲緊張地搓搓衣服:「小姐,督軍叫我們帶您來的,興許有什麼急事,您一會兒去看看吧!」


 


汽車鳴笛兩聲,停穩在一幢灰白調的小樓前。


 


遠處就是練兵場,探照燈打過來,晃得我眼前一白,腦袋徹底傻了。


 


車窗外,高大的男人緩步走過來。


 


霍燃打開車門,似笑非笑地問我:「阿凝,睡好了麼?」


 


我被他身穿軍裝的冷肅模樣迷住了眼,腦子發蒙,乖乖回答道:「睡,睡好了……」


 


「睡好了就行。」


 


他毫不憐惜地一把扛起我:「我還沒睡好,你幫幫我,嗯?」


 


天旋地轉。


 


霍燃單手扛著我走,他胸前的徽章冷硬,硌得我腿疼。


 


身上的溫度高得離譜,單是掌上的溫度,就如同火爐,我不敢相信其他地方……


 


我打了個寒戰,這才明白自己是個什麼處境。


 


我連忙哭泣求饒:「督軍,督軍,我錯了……」


 


霍燃睨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把我甩在軍床上:


 


「晚了。」


 


16


 


清晨,外面哨聲響起,士兵們早早拉練起來。


 


我被吵醒,艱難睜眼,發現自己隻睡了半個小時。


 


軍床又窄又硬。


 


霍燃側身抱著我,快把我擠到了牆角。


 


「喂,霍燃,醒醒!」


 


我心中有氣,連名帶姓推搡他。


 


「阿凝,別鬧……」他眼都未睜,身體微微動了下。


 


我一下子渾身僵硬。


 


脖子不可抑制地爬上一層緋紅:


 


「你,你……混蛋!你出去!」


 


霍燃幫我放好了熱水,我洗澡前,賭氣反鎖上了門。


 


鏡子裡,我紅唇發腫,烏發凌亂。


 


脖頸上的痕跡斑駁,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樣子。


 


我一邊洗一邊暗罵霍燃禽獸。


 


始作俑者還在彬彬有禮地敲門:「阿凝,衣服送過來了,要我遞給你嗎?」


 


「不用!」


 


「我就是光著不出去,也不會穿你給的衣服!」


 


霍燃哈哈大笑。


 


最終,我還是抵不過冷,氣鼓鼓地從門縫抽走衣服。


 


對鏡穿戴時,霧氣漸漸散去。


 


昨晚留下的兩個手印,清晰地在鏡子上顯現出來。


 


我絕望地捂臉。


 


……


 


「這幾套換洗衣服,你昨晚就讓阿玲帶來了?」


 


我不自然又有些疑惑地問。


 


霍燃從來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在這之前,我從沒來過駐地。


 


而這次,他卻讓阿玲給我帶了好幾套換洗衣物。


 


明顯是打算讓我長住幾天的。


 


「嗯,來這裡陪我幾天。」


 


他一本正經捏住我的下巴,輕啄一口:「不是讓我給你暖嗎?一晚上怎麼夠?」


 


我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霍燃中午帶我去軍區食堂吃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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