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了太子在我走時說的那番話,他用不屑的姿態告訴我一個真理——權勢凌駕於世間萬物之上。
8
「哐當。」
這時,母親將一把簪子扔到了我面前,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今天這一遭不僅得罪了太子殿下,也敗壞了家裡的名聲,日後便不要再相見了。」
我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簪子,鼻間湧上一股酸意。
「娘。」
母親冷聲道:「別這麼叫我,我就當沒生過你這麼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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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簪子是你十歲時送與我的,如今還給你,我嫌晦氣。」
我記得這簪子,是我十歲那年親手給我娘做的生辰禮。
那時弄出的疤痕,直到現在都還在我的手腕上。
「我已經派人去請郎中為你診治,也算是我看在母女情誼上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此後,你好自為之。」
我麻木地看向她:「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我隻不過拒絕成為太子的床上寵,便被橫加指責,甚至,眾叛親離。
為什麼啊?
母親憐憫地看向我:「你錯就錯在,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9
我受教了。
其實母親說得沒錯,若是我有作為女人的自覺,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不就是貞節,不就是名聲,不就是以色事人嗎?
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天下的女人都忍得,為何偏就我忍不得?
因為我不甘心啊,我想當人,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當一個有尊嚴的人。
我有時總想,全天下隻有女人最為好笑,竟然會被貞節置於S地。
出生後未經允許不可出府,出嫁前會有專門的嬤嬤檢查是不是處子之身,就連婚後,也隻能在後院獨自忍受寂寞。
而那些男人,無須受什麼貞節約束,能肆意地行走天下,能無所顧忌地進入青樓,能按照喜好挑選侍奉自己的女人。
若是沒了貞節便得S,那天下的男人早該S千萬遍了。
可憑什麼他們至今未受影響,依舊大搖大擺地行於世間?
我歪在陰寒的地上,無神地盯著森冷漆黑的祠堂梁柱。
身體如同被掏出一個巨大的口子,寒風凜冽,將我吹成破爛的風箏。
我突然想起那年冬天,父親為了讓我維持曼妙身姿,逼我在快要結冰的池塘裡來回遊泳。
那時候可真冷啊。湿冷的寒氣像是從骨頭縫裡冒出來,一直侵入五髒六腑,差點將我凍成冰彘。
我打著哆嗦,懇求他放過我。
可是回應我的,隻是他帶著一行人離開的漠然背影。
就算是這樣,這件事在我的過往人生裡,也不過隻是我為了迎合世俗的一樁小事罷了。
我疼了好多年,這些沉疴痼疾讓我生不如S,我如何能再忍下去?
10
我在祠堂跪了整整五日,其間滴水未沾,最後直接暈了過去。也不知何時,我被一桶水自上而下澆醒。
衣服湿透了,我打著寒戰跪在議事堂。
族裡所有人站在一旁,冷漠地盯著我。
家主宣布:「謝韻德行有損,冒犯太子,為大過。本應嚴懲,但族中憐其年幼,故送至南山反省過錯,修身贖罪,無令不得回京。」
南山有著名的尼姑庵。
這是要讓我成為姑子,維護謝氏一族的清譽。
我聽了隻想笑,我也真的笑了起來。
笑聲環繞在議事堂,周遭的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們以為我被嚇瘋了。
但是我沒瘋,我隻是覺得終於要解脫了。
我笑著盯著父親,一字一頓道:「父親,自幼年你險些將我弄S的那天起,我便收斂了我的鋒芒,成為你最聽話的傀儡,為了我的一條命,我忍了十多年。」
「我本以為嫁入東宮,日後太子登基我便是皇後,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誰也不能再欺辱我。」
「可是我錯了。」
我一一掃過周圍的人:「依靠別人的權勢獲得的權力,最是不堪一擊。」
「什麼光風霽月、愛民如子的宰相,不過是被權勢支配的毫無道德、偽善惡毒的可憐人罷了。不僅你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如此可悲!」
父親惱羞成怒,抬腳將我踹出一丈遠。
我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剛才種種錯處我都不認。」
「要真算起我的錯,也隻能怪我生於這種表面清流,實則暗瘡遍布的家族。」
「隻能怪我生來不是掌權的男人,隻能怪我空有相府嫡女的名頭,卻並無真正的權力!」
我怨毒地盯著眾人。
若是有朝一日我得了權,我要將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全送入地獄。
父親青筋驟起,還要再行動,家主皺眉攔住他:「如此莽撞,教外人看見有損謝家名譽。」
父親恨恨退回去,擺手讓人趕緊送我上路。
11
我坐在簡陋的馬車內,手腳被S結捆住。
馬車行走在荒無人煙的小道上,四周靜得有些異樣。
心狠狠地顫了一下,不祥的預感升起。
外面沒了聲響,馬嘶吼一聲,竟然開始狂奔。
我透過掀起的紗簾,發現這根本不是去南山的路。
四周竟是一片懸崖!
我忽然想起母親最後的舉動,狠狠咬牙。
謝家,竟然想要我的命!
眼看著馬車離懸崖越來越近,我拿起簪子狠狠磨著繩子。
我不能放棄,我想活。
憑什麼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不S,那些縱橫權色的權貴不S,那些持有權柄肆無忌憚的上位者不S,偏偏要我這個想當人的S?
憑什麼我要得最少,卻最該S?
在最後一刻,我跳出了馬車,重重地摔倒在懸崖邊上。
撿回了一條命,我忍不住猖狂大笑,笑著笑著便流出了眼淚。
今日我不S,就合該我手刃那些狠毒傲慢的劊子手!
怕有人尋我屍體,我換了相反的方向往北部邊境走去。
路上偶遇一商隊去昌邑,我給了些銀子懇求他們帶我一程。
本來路上一直警惕,卻又因為飢困相交,我逐漸失去了意識。
待我醒來,入眼便瞧見豔紅色的紗簾。
我下意識地握住袖中的簪子,試圖坐起來。
一女音道:「別白費力氣了。」
我才發現床邊坐著一個穿著紫色紗裙,露出玲瓏有致身材的女人。
我警惕地詢問:「姑娘貴姓?這又是什麼地方?」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很久沒聽見別人這般客氣地稱呼我了。」
「若是不叫『姑娘』,又該叫什麼呢?」
她雙眼含笑,說得風輕雲淡:「他們叫我『婊子』『蕩婦』。」
見我還沒反應過來,她說:「這是昌邑最大的青樓。」
我愣住,繼而瞬間明白了當下處境。
12
那群商人重利,趁著我昏睡過去,竟然直接將我賣進了青樓。
我想起身,卻被女人一把按住。
她臉上沒了笑:「你是我花了銀子買回來的,就安安心心地在這兒給我接客,別想著逃跑!」
我沒掙扎,靜靜地看了她兩秒:「姑娘的身份是?」
她說:「清風苑的媽媽,姚水。」
我笑著解釋:「姚老板,我不是想逃,隻是想出去看看情況,畢竟留在這兒也要熟悉環境。」
她狐疑地盯著我看了看,終是放我出去了。
我倚在欄杆處,看著絡繹不絕的來客。
他們身穿綾羅綢緞,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
我喃喃道:「清風苑的生意竟然這般好。」
姚水站在我身旁,不無得意道:「自然是極好的,除了京城那所春水樓,這便是官人們最樂意來的地兒。」
聽她這般說,我心中逐漸有了成算。
回到房內,我取出袖中的簪子遞給她:「我本是負氣離家,才會被賊人蒙騙至此,此時想來家中人正著急尋我,希望我拿這簪子抵了我的賣身錢,再央求姑娘讓我在這兒住段時間。」
她下意識地拿起,端看半晌後神情微變:「這當真是你的?」
「自然。」
她斂起笑意:「你到底是何身份?」
「平民百姓罷了。」
姚水沒再追問,猶豫了一下,終是將簪子收入袖中。
沒有人能拒絕萬貫錢財,更何況一個靠金錢傍身的青樓女子。
我自此住在了清風苑,暗地裡探清了苑裡各位的底細。
13
住了段時間,姚水與我交談:「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富家小姐在想什麼,居然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將青樓當客棧來住。」
我故作哀傷:「家中想讓我嫁與一個素未謀面之人,我心中苦悶,便想出門散心。」
姚水正欲開口,卻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隻聽見有個小丫頭大喊:「紅玉姑娘快不行了。」
姚水急忙趕去,發現紅玉裸身仰躺在地上,身下洇出大片血跡,白嫩的身子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瘀痕。
姚水疾聲厲色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丫頭抹著眼淚:「是縣令公子,他在房裡……」
姚水險些昏過去,強撐著道:「郎中,請郎中來。」
郎中把了脈,搖著頭走了。
紅玉活不成了。
她臨S前握著姚水的手想為她拭淚,手卻在半道兒垂了下去。
姚水慘白著臉:「我拿她親生女兒疼,本不想讓她伺候人的,誰知那些人點名要她。」
我在她耳畔低語:「你甘心嗎?」
姚水眼神流露出恨意:「自然是不甘心,我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我滿意地笑了:「那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
「我幫你報仇,你的清風苑為我所用。」
姚水緊皺眉頭:「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盯著她:「培養大夏最大的情報組織,手刃仇人,顛覆皇權。」
姚水驚叫出聲:「你瘋了?!」
「還有,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為了紅玉拋舍掉清風苑所有人的性命?」
我語氣悠然道:「這些日子我聽說了一個故事,還很有趣。」
「說的是一對夫妻本感情深厚,結果丈夫高中,為了摒棄他的糟糠妻,命人暗中在家裡放了一把火。誰知那妻子卻大難不S,逃出來四處謀生,如今就定居在這昌邑裡。」
姚水駭然地看著我。
我慢悠悠道:「我聽聞你那個丈夫如今頗受上司賞識,早已迎娶了美嬌娘,穩坐了高堂位,你就真的甘心?」
她強撐著不露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搖搖頭:「真窩囊啊,這麼些年過去了,你隻能屈居在青樓裡苟且偷生,他卻將愛妻愛子的好名聲傳遍天下。要是我,早就尋機會讓他付出代價。」
姚水猛地站起,SS地盯著我:「說得這麼容易,他如今是朝廷命官,我如何能和朝廷抗衡?」
你瞧瞧,不過是個四品官員,竟然能夠怕到這種地步。
「若是我給你這個權力呢?」
14
「獲取權力的方式無非就是通過繼承或者武力壓迫。如今大夏已是強弩之末,天下都在粉飾太平,戰爭很快就會爆發,如果別人能趁亂奪取兵權,為何我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