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出嫁,多會帶著自己閨中貼身丫鬟。可是張昭兒卻將彩鳳留在了張府。
“人各有志。”張昭兒苦笑,“畢竟卜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這些年來,張昭兒為了搜集卜耀斂的罪證,吃盡了苦頭。
“說起來,祈福那日我好像見過張小姐。”
“想必是看錯了,蝗災那幾日,我因病在家,多日未出府。”
秦樂齡有些窘迫道:“可能隻是身形相像而已吧。”
兩人又闲聊了幾句,見天色漸晚,可是周執還未來接,她便決定自己先行回去。
誰知在離住所不遠處的小巷裡,瞧見了張文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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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張文灏哪裡還有一絲貴公子的氣息,他半隱在陰影中,渾身散發著戾氣,像是下一秒就會撲上來生撕了對方。
“原來都是你們在搗鬼。”如今他已經知曉,是周執暗中搗鬼,一邊大肆招攬商戶,一邊做出被打劫的假象,為的就是將糧商困在此處,不得不低價賣糧給百姓,或者批量賣給官府。
因著卜耀斂被揭發,他們張家也多少受到了牽連。
秦樂齡低聲說了句“倒霉”,隨即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幾步,將自己暴露在行人的視野中。
“你這叫自作自受。”
“所以,你是為了他才拒絕我的?”
“什麼?”秦樂齡隻覺這人的腦子仿佛被驢給踢了,前言不搭後語。
張文灏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秦樂齡,你會後悔的。”
秦樂齡莫名打了個寒顫。來到倉州府後,對外都聲稱自己是周執的侍女樂兒,張文灏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姓名?
7
秦樂齡不解,轉身碰到了前來尋她的周執。
周執氣息不穩,像是剛剛跑過來的:“抱歉,有點事,耽擱了。”
“沒事。”秦樂齡搖搖頭。
想了想,她還是把剛剛的事情說了出來。
在聽到秦樂齡說,張文灏知曉自己的姓名時。周執絲毫沒有表現出意外。
“秦侍郎家的二小姐畢竟差點嫁給了他的表哥,知道你,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那他還……”
“他倒是真的想娶你。”
“什麼?”這話能夠震驚秦樂齡一整年,“我可是差點做了他表嫂的人啊。”
“左家依舊沒有放棄你。”
“哦。”秦樂齡似懂非懂,“所以他們看上的不是我,而是我老爹?”
說這話時,秦樂齡幾乎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馬給秦侍郎披上嫁衣,讓他嫁過去。
周執笑了笑,隨即問起在張昭兒處可有什麼發現。
“蝗災那日,她說自己並不在現場。”張昭兒沒辦法未卜先知,提前和彩鳳通氣,買通陳光。
“我核實過。卜耀斂的小妾不慎將張昭兒推倒,導致小產。”周執輕咳一聲,“那幾日,她一直在修養身體,並未與外人接觸過。”
“雖然如此,但我還是覺得張小姐有些怪怪的。”
過分拘謹,過分小心。
“我也有同感。”周執輕嘆一口氣,“或許明日,我們去靜心庵見過楚氏,一切清楚了。”
秦樂齡點點頭,是時候見見傳說中的原配夫人了。
第二日,兩人順著山路,來到半山腰的靜心庵。
如今楚氏法號靜安。
此時她正跪在佛前,虔心禮佛。
她穿著僧衣,面容消瘦。在得知二人的來意後,手中轉動的佛珠有那麼一瞬停滯。
“貧尼不過是出家人,早已不理凡塵往事。”
“師太可認識陳光?”
“並不識得。”
“但收買陳光的首飾和彩鳳佩戴的,都是您的陪嫁。”
“貧尼自和離以後,便住在靜心庵。所謂陪嫁,都在張家手裡。”靜安應答如流,從頭到尾,都沒有睜開眼,“貧尼隻想虔心禮佛,無心塵世。”
周執看向四周,頓了頓。
“若師太真的不理凡塵往事,那您日日超度的是誰?”
靜安念的是《大悲咒》,燃的是檀香,供的是無字牌位。
靜安手中的佛珠突然斷了。她睜開眼,看向周執,並未多言。
“坊間傳聞,您的兒子,是個妖怪。”秦樂齡盯著靜安,從她臉上看到一絲惱怒。
“胡說,我兒才不是妖怪!都是那左芙害的。”
兒子,是她的逆鱗。
十多年來,靜安日日禮佛,可是依舊無法消除心頭的恨意,她可以放下任何事情,卻放不下當年那個血淋淋的孩子。
左芙為了嫁入張家,不擇手段,在楚氏的保胎藥裡摻了東西,導致生出來的孩子,面目可怖,如同怪物。
張老爺卻相信了左芙的花言巧語,認為是天譴,連夜將原配送到了靜心庵,祈求神靈原諒。
“您說您的嫁妝悉數留在了張家,可不巧,我們剛剛捉到一個小尼姑,她說她在靜安寺附近撿到了一袋財寶。”秦樂齡直視靜安,“不巧,正是您的嫁妝。”
靜安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許是我出家時帶來的,不小心遺落在哪處。”
“更不巧的是,在蝗災現場,我們也找到了半塊碎玉,正是那玉牌掉落的。”
靜安臉上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
“丟了那麼久,我哪裡能記得清。”
人一慌,便容易露出破綻。
“可你之前還說,陪嫁都留在了張家。”
趁靜安還未想好說辭,秦樂齡步步緊逼:“你恨左芙,所以裝神弄鬼,說左芙的妹妹是妖妃。你這可是欺君大罪,要誅九族的!”
“是左芙說我兒子是妖怪在先!”話落,靜安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
她自知說漏了嘴。
蝗災代表天譴,在此期間又出現了“妖妃禍國”的怪象,消息傳到東都城,勢必會引來皇帝的忌憚。無論真假,都會使得朝堂有所動蕩。
“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左芙不就是靠著左貴妃的關系,才敢有恃無恐嗎?那我便拆了她的後臺。”此時的楚夫人,哪裡還有半分慈善的模樣。
她被張家和左家,活活折磨成了瘋子。所以要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彩鳳是在為你辦事。”
靜安雙拳緊握:“是。彩鳳小時候被繼母折磨,幾次割腕自S。被我買進張家後,便對我感恩戴德,言聽計從。蝗災異象也是我讓彩鳳做的。”
秦樂齡憐憫地看向靜安:“那陳光和彩鳳去了哪裡?”
靜安喃喃道:“我給了他們錢財,讓他們走了。”
此時,周執卻已走到靜安供奉的案臺後方:“你並不信佛,心中也無慈悲,所以,你到底在為誰誦經?”
他一把扯下案臺上的紅布,露出桌底下蜷縮著的男人。看樣子已經S去多時。
秦樂齡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8
周執在進到這個廂房時,便察覺到了異常。那檀香的味道太濃了,似乎隱隱還夾雜著S屍的味道。
如今看來,那濃重的檀香,就是為了掩飾S屍的味道。
黃知府在得到消息以後,急忙上山。
在看到陳光的屍體,不禁將目光投向了靜安。
靜安臉色慘白,將腦袋移向另一側。
“陳光收了我的錢財,還想敲詐我。”靜安微微握拳,“因為他貪得無厭,我在後山與他爭執時,不慎失了手,將他推到石山上,磕到了腦袋。”
黃知府一個眼神,立馬就有府衙衙役去查看。回來以後復命:“後山石山上,的確還有殘留的血跡。”
此事似乎已經有了定論。
小小的靜安寺,擠滿了官府的人。
秦樂齡被擠在了外面,她百無聊賴地看向周圍。
那股怪異而又違和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無論是楚氏,還是張昭兒,給人的感覺都是怪怪的,卻又無法名狀。
如今陳光的屍體已經找到了,但彩鳳依舊下落不明。
秦樂齡邊走邊思考,不知不覺,走到了偏僻的角落。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
她不自覺地跟上前去,誰知剛進屋,門便被反鎖了。
“神棍!快來救我!”
秦樂齡晃動著木門,卻是絲毫都打不開。忽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異響。
“張文灏?”
張文灏臉色潮紅,撕扯著衣服,嘴裡不斷發出低吼。在看到秦樂齡以後,如同看到了獵物,眼睛冒著精光,便撲了過來。
看見張文灏的狀態不對,秦樂齡立馬抽出腰間的軟劍,將他伸向自己的手割了下來。
張文灏躺在血泊裡,痛苦異常,手腕的傷口深可見骨,似是要斷。
他在地上翻滾了一會兒,忽然再次衝了上來。
隻是這次,他撞上了忽然被踹開的門,徹底暈了過去。
周執本是出來尋找秦樂齡的,意外聽到了她的呼聲。
順著聲音,便找了過來。
秦樂齡滿身是血撲到周執懷裡,驚魂未定:“這這這張文灏想非禮我。”
周執將秦樂齡從自己身上拉了下來,在檢查她沒有受傷以後,才看向房屋內。
一邊護著秦樂齡,一邊詢問道:“這,這是發生了什麼?”
“我剛剛看到彩鳳了。”秦樂齡的聲音還帶著哭腔。
左芙聞風抵達靜心庵時,張文灏的手已經處理過了,但傷及筋骨,怕是徹底廢了。左芙瞧著秦樂齡,一臉怒意:“是你傷了我兒子?”
這左芙與承安侯長得很像,但是因為保養得當,甚至比她弟弟更顯得年輕幾分。
“是他圖謀不軌在先。”
“我兒子好端端的,對你能有什麼企圖?”左芙上下打量著秦樂齡,冷哼一聲,“怕是你想勾引我兒子,所以才會給我兒子下藥吧。”
“你怎麼血口噴人呀。”
“你傷了我兒子,我沒立馬將你杖斃就不錯了。”
“張夫人好氣派。聽聞左貴妃在宮中,動不動就喜歡杖斃下人,原來這是家族傳承呀。”周執看著左芙,壓下心底的憤怒,“待我回到東都城,定然要將此事上報給聖上。”
“你!”左芙氣急,不小心傷到了張文灏。聽到張文灏痛苦的哀嚎,她趕忙叫來自己帶來的大夫,給兒子看病。
隨行大夫說,張文灏吃了過量的春藥,怕是以後子嗣無望。而那隻手,也如之前判斷一樣,保不住了。
左芙指著靜安,質問道:“是你,是你害了文灏對不對?”
靜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血色全無的人,冷哼一聲:“一報還一報。”
見左芙絲毫不顧形態,撲過來就準備與靜安廝打。
周執忽然出聲:“夠了!”
屋裡瞬間安靜了。
“剛剛已經有府衙衙役去山下藥店問過了,這張文灏吃的藥,是他自己買的。”周執冷冷地看著左芙,“靜心庵也是張文灏偷偷進來的。他本就圖謀不軌。”
事情幾乎明了,張文灏害人不成反被害。
可左芙依舊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她看著秦樂齡,眼睛裡充血:“說我兒圖謀不軌?那你可受了什麼傷害?”
“那是因為我反應快。”
左芙一步步逼近,像一隻護崽的惡狼:“那就是沒有,既然如此,憑什麼說我兒圖謀不軌?藥是我兒吃下的,你可沾染分毫?靜心庵誰都可以進,不過是湊巧碰上了秦小姐。倒是秦小姐砍了我兒一隻手,這筆賬,怎麼算?”
左芙一聲令下,帶來的侍衛立馬將秦樂齡團團圍住。
秦樂齡緊握手中軟劍,警惕地看向四周:“張夫人這是何意?”
“何意?你砍斷我兒一隻手,我也要你留下一隻手,不過分吧。”
黃知府被阻隔在人外,臉色陰沉得難看。
“張夫人是不把官府放在眼裡?”
左芙的眼神輕飄飄看向黃知府,“黃大人為了仕途著想,還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話落,立馬有侍衛將黃知府等人圍起來。
黃知府不承想,張家竟然養了這麼多侍衛。自己帶的府衙衙役,根本不是對方對手。
“左芙!你這是藐視府衙!本官絕不會輕饒你!”
“那也得等我砍下這小賤人的手。”
左芙已經瘋了。
周執站在秦樂齡的身後,與其背靠背,小聲安撫道:“不怕,我在。”
秦樂齡聽到這話,莫名覺得心安。
周執又對著左芙說道:“你若想砍了她的手,那就從我屍體踏過去。到時候你再背一個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我看誰還能保住你們。”
“我兒是貴妃的親外甥,這小賤人傷了皇親國戚,藐視皇恩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