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先是一愣,接著裝傻:“跑了就跑了唄,一個奴隸而已,趕明兒父皇再賜你十個。”
我抽噎著說:“那我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他可能沒聽清,還笑著:”孩子,孩子就生……什麼!你再說一遍!”
這時我故意讓他看見我原本點著守宮砂,現在已空蕩蕩的手臂。
他抓在手裡,看了又看,周遭一片寂靜。
此時無聲勝有聲。
終於父皇忍無可忍,一腳踹開殿門衝了進去。
我的手被他拖著,也就被迫看見了殿內榻上,已經被宮人洗幹淨了打包好了的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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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眸水汪汪的,兩頰還飛著一團可疑的紅色,額,一副中了媚藥的樣子。
看見我,他有些難堪。
而父皇什麼都顧不上了,氣不打一處來地衝他吼:”朕的小公主,打小體弱,老子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你小子怎麼敢就這麼……就這麼搞大了她的肚子?
現在怎麼辦,生不能生,打掉她又受不住,啊!”
他一邊說,一邊還將我的手臂舉到祁安跟前。
雖說咱們皇室在他的帶領下,已經沒有名聲可言,但他這樣一嚷嚷,我還是紅了臉,畢竟是在冤枉人家。
況且我在眾人眼裡,就是瓷娃娃一個,誰都怕碰碎了,這下倒好,鬧出人命了。
父皇話音一落,殿內無論男女還是太監,看祁安的眼神都跟看禽獸一樣一樣的。
祁安眼神先是染了情欲之色,接著玉白的牙在紅唇上,咬出幾滴血珠來,才稍稍清明了一些。
“殿下又何必做到這個份上?”他看我時,神情復雜至極,接著,又冷笑一聲道:“皇上放心,你的公主我沒……”
沒碰過還是壓根看不上?總之他沒有順著劇情往下走,而是想揭穿我的謊言。
語氣決絕,像是一心求S。
好在我一個飛撲,撲到了他跟前,在他腰間一擰。
本意是想打斷他接下來的話,但從他嘴裡溢出來的一聲嚶嚀,再次帶偏了畫風。
這一次,他看我的眼神滿是惱恨:“求你了……趕緊走吧。”
我看了看臉色發生了變化的父皇,靈機一動,趴在他身上哭喊起來:”祁安,你怎麼了,身體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病了?
你不舒服,怎麼不跟我說,就一個人四處瞎晃,這下倒好,迷路了吧。”還迷到了父皇的床上!
我一激動,就要犯病了,咳咳咳咳咳咳……
父皇立即就坡下驢:”快,傳太醫!給他倆都瞧瞧,瞧完趕緊送回公主的寢宮去。”
可好S不S,早前忘了跟許太醫串懷娃的戲,他一把脈,就揭穿了我沒懷娃的事實。
6
這不,許太醫在裡邊給祁安施針解媚藥之毒。
而我和父皇在外間,面面相覷。
我想了想,還是解釋一下吧,於是訕訕道:“這事吧,不能全怪他不行,可能是我身體太差,懷不上……”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樣汙蔑自己的名聲?”
父皇氣得打斷我,一臉恨鐵不成鋼:“這種事,就算是有,也得瞞著,你這樣鬧得人盡皆知,往後朕還怎麼昧著良心把你往好人家的兒子的被窩裡按?”
後半句他是壓低了聲音說的,一邊說還一邊把腦袋往我跟前湊,唾沫星子都飛到了我臉上。
我不得不伸手將他的腦門推遠了一些:”我誰都不要,就要他。你趕緊下個旨,把祁安招給我做驸馬吧。”
“不行!”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
“為什麼?”我反問的理直氣壯,反正他從沒明說他也看上了祁安。
要說這場父女爭男人之戰,他吃虧就吃在這裡,他玩得再開,也不敢將龍陽之好公之於眾。這讓那幫子大臣們怎麼想?
“他……他一個奴隸,怎麼配得上朕最尊貴的嫡公主!”
我還想說什麼,他有些不耐煩的一錘定音:“就這麼著吧,你先當面首養著,等哪天膩了,給父皇說一聲。”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這場試探讓我得出一個結論,祁安身上有秘密。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因為他一般隻臨幸童男童,而他還想從我這要回破了身的祁安。
這時許太醫背著藥箱出來了。
父皇吩咐朱成:“找兩人把祁安送回去,這段時間就留在公主那邊,把人看好了。再敢亂來,老子親手宰了他!”
後半句是警告,說給殿內的祁安聽的。
回寢宮後的祁安,不太高興,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公主,恕臣不想蒙受你的救命之恩。”
這下福珠也不高興了,她撩起我被毒藥泡過又被冰水浸過,這會兒已經起了燎泡的手臂說:“你別不識好歹,這鳶飛殿的人,就沒人舍得讓公主受這般苦楚。”
祁安紅了眼,看著我們說:“他們S了……”
“誰S了?”我問。
福珠補了一句:“跟公主有何幹系,她又沒傷害過誰?”
“我的弟弟妹妹們……”祁安垂下眼眸,極力收斂情緒,讓語氣盡量聽起來平靜些:“可S人的是她的父皇,他們還那麼小……”
可說到這裡,他還是哭了,先是壓抑的嗚咽聲,後來捂住臉,淚水就順著他的指縫迸裂出來。
“公主於我有救命之恩,你們都說我不識好歹,可她也是我仇人的女兒,是S我親人屠我族人的仇人的女兒……這樣的恩典,誰願意要啊……”
他低低的咆哮著:”方才在煙花會上,朱成的人說知道我在找什麼,可以帶我去見他們。
我也知道你父皇對我存了什麼心思,我就想著,哪怕是奴顏婢膝地討好,隻要能救下他們就行。”
“即使知道那碗所謂的助興的藥是什麼,我也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但是為什麼要那麼殘忍,讓我看到的隻是他們的屍體!”
他紅著眼,涕淚四流,質問的我啞口無言。
我沉默著,任他發泄,心底湧動著是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想起第一次見面,他站得那麼挺直的脊背,面色平靜,眸光晶亮,是因為心底還有希望吧。
但現在他心如S灰的樣子,讓我深覺自己罪孽深重。
他一直哭到凌晨,天邊開始泛魚肚白了。
我對他說:“祁安,帶我去見他們,我會給他們找個地方,好好安葬。”
這是我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們去的時候,正趕上兩個宮人抬著兩具屍體出來,屍體被一張白布蓋著,鮮血在白布上洇開一朵朵絢爛的花。
路過我時一條手臂從白布下落出來,緊緊攥著一方繡帕,繡帕邊緣,繡著一簇雲團似的紅花,妖冶妍麗。
祁安瞬間變了臉色,低聲對我說:“是他們。”
“等等。”我叫住宮人。
他們停住了腳步,其中一個對我說:“公主有什麼事,等奴才們處置了手裡的東西,再回頭來聽您吩咐?”
“把他們放下,我來安置。”
“這……”
他們遲疑間,一陣風吹開了白布,滿目猩紅,我忍不住出聲:“祁安,別看。”
祁安沒有聽我的,他衝上前去,整理好他們的衣衫,放好他們的手腳。
他眼中含著淚,不斷滴落在白布上,和著鮮血,暈染開了。
繡帕從女孩手裡掉落下來,被風吹到了大殿的臺階下,他急忙起身去撿。
“瑤兒怎麼來了?”這時,父皇的聲音在上方響起,”腌臜東西,還不快收拾了,別汙了公主的眼睛!”
我嚇了一跳,慌忙去看祁安,隻見他緊捏著的拳頭,脖子上青筋暴出,眼見著就要衝上去。
立即上前揪住他,使出渾身力氣揪著他跪倒在地,飛快地在他耳畔說了四個字”S者為大”。
見他不動了,才仰頭笑著跟父皇請安:“兒臣是來給父皇辭行的,這裡住不慣,我想先回宮去。”
父皇看了我們一眼,點了點頭,又吩咐了一句:“公主想做什麼,你們依著就是。”
7
我們並沒有立即回宮,而是用馬車拉著祁安的弟弟妹妹們,去京郊買了一塊地,想好好安葬他們。
但祁安不讓我們插手,他一個人蓋棺,釘釘,一個人挖坑,埋土,給他們豎碑。
刻字的時候,他手上的血泡全被磨破了,血水滴滴答答的順著墓碑往下流,他也不肯停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寫他們部落的文字,形體很漂亮,筆畫攢在一起,像花瓣一樣。
他的弟弟和妹妹都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祁玉和夕顏。
他們原本也應該有很美好的人生,我跪在祁安身旁,對他說:“我很抱歉……”
可我無能為力。
祁安頭抵著墓碑,沒有看我,一隻手拂過錦繡的名字,一隻手捻著那方繡帕上的花朵說:”知道這是什麼花嗎?是彼岸花。
我們的家鄉一到春日,就漫山遍野地開滿這種火紅花朵。
夕顏最喜歡這種花,她常常把它繡在手帕和衣服上。”
“她也很愛笑,也愛唱歌,會一邊在花叢中跑,一邊叫哥哥。
不像祁玉,老是不愛說話,就因為他不愛說話,我出門的時候總不想帶著他……”
“是我的錯,我該早點找到他們的……”他的眼幾乎要泣出血來,指甲深深嵌在掌心,鮮紅的血大滴大滴掉落在地。
我抓住他的手,抱住他說:“祁安,我送你走吧。”
他S灰一樣的眼珠瞥了我一眼,爆發出一串冷笑:”走?往哪走?公主不知道這天下都是你父皇的嗎?”
“公主,你還不知道我們因何來的京都吧?因為一個傳說,一個虛無的可以使人長壽的傳說!”
說著,他的血手撫上我的臉,任粘稠的血掛滿了我的鬢發,面上的嘲諷變成了惡毒:“像你父皇那樣殘暴的君王,就該千刀萬剐而S,他怎麼配長生……”
“祁安!”我慌忙捂住他的嘴,命令宮人都退開,然後哀求他:“給我點時間,我會向父皇求個恩典,讓我回外祖家省親,到時我會想辦法帶上你……相信我,我做得到的。”
他靠在我身上,漸漸安靜下來,我等了許久,才發現他是暈過去了。於是招呼宮人,將他搬上馬車,帶回了鳶飛殿。
祁安回去,大病了一場,醒來後變得愈發沉默寡言。
我仍舊去哪都帶著他,但不再支使他做這做那了,以往鬧騰的鳶飛殿,一下子變得安靜了。
福珠怕我發呆發出毛病,天天變著花樣哄我出去玩,都被我拒絕了。
她不知道,我在等一個機會,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五月初七,我的十七歲生辰到了。
悶了許久,我的身子骨又差了不少,長高了一些,也愈發清瘦了。
生辰那天,我一早就去了父皇的寢殿,他樂呵呵的問我想要什麼。
我說我想出宮,帶上祁安去外祖所在的慶州住上一段日子。
父皇沉吟了一下,對我說:”瑤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那個孩子身份特殊,幹系重大,父皇沒辦法看著你把他放走。
換個願望吧,無論是要湯沐邑,還是要在京都建公主府,父皇都可以立即著人去辦。”
可我隻想祁安能自由,也隻有他走了,我才不必夾在他和父皇的仇恨中間,左右為難。但我在父皇的寢殿中站了許久,也沒等來轉機。
回去時,看見鳶飛殿中人來人往,而祁安一個人站在殿外荷池旁的涼亭裡。
看見我時,回過頭來衝我笑:“公主回來了,我在等你。”
我對福珠說:“你先回去,別跟他們說我回來了,讓我跟祁安單獨待會兒。”
說完,走到他跟前,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比我高出了一個頭,眉眼也越發豐神俊秀。
我不知該如何開口,正遲疑間,他對我說:“我也有個禮物要送給你。”說著,將原先背在背後的手遞過來,掌心打開時,露出一隻雕花木簪,是彼岸花。
“謝謝你。”我想笑,但是試了幾次都沒笑出了,最後變成了哭腔:“對不起,我沒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