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走到周執身側,擋住了二人的目光。
“周監正放心,此事已和秦大人商量過了。”
周執皺著眉,微微點頭。
既是父母之命,他也不好多言。隻是連說了幾句節哀。
他實在是不會與人應酬,準備上炷香就離開。隻是轉身的瞬間,他改了主意。
“侯爺,我與左兄在青州城時有過同窗之誼。如今他病逝,我想為他守靈一晚,不知侯爺可否成全晚輩。”
“這怎麼好……”
老侯爺不曾記得自己的兒子與周執有過這番交情,剛想客氣一番卻被周執截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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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侯爺成全。”
剩下的那半句拒絕的話,被老侯爺生生咽回了嗓子裡。
隻能苦澀開口:“犬子泉下有知,定會感到欣慰。”
4
左經亙的靈堂設在祠堂裡。
而承安侯府的祠堂鬧鬼。
以前隻是有家丁僕人私底下流傳,被侯爺知曉後,打了幾板子,賣給了人牙子。
自此,就沒有人敢再議論。
此次左經亙一S,鬧鬼的事情又被提了起來。所以,到了晚上,饒是裝孝子的旁親們,也不敢多做停留。
周執見靈堂裡的人三三兩兩結伴散去,剩下的幾人,強撐著睡意,依靠在柱子上。
便悄無聲息地走到棺木前。
一股腥甜的香氣,從棺木傳了出來。
沒錯了,是這個味道。周執白日裡上香時,便隱隱聞到一股香氣。但是周遭人員太雜,他不方便靠前。
如今趁著人少,他特意靠前。
那香氣周執識得,是南疆的一種蠱毒。初期無色無味,一旦被人食用,就會慢慢遍布人的全身,以人體為飼料,散發出詭異的香氣,進而使人失去意識,在睡夢中S去。
這種蠱毒,很難被察覺,但中毒越深,香氣越濃,所以一旦發現,那基本已經是沒救了。
周執的手,默默落在棺蓋上。
身側卻探出了一個腦袋。
“你是想開棺驗屍嗎?”
周執一低頭,對上了那副亮晶晶的眼睛。他幹咳一聲,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少夫人說笑了。”
秦樂齡很不喜歡這個稱呼,她伸長腦袋,糾正道:“我叫秦樂齡,才不是什麼鬼少夫人。”
“秦小姐。”周執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分糾纏,扶在棺蓋上的手卻在暗暗用力,“在下隻是思念左兄。”
秦樂齡的眼神亮了亮。又湊了上去:“打不開的,昨天我試過了。”
周執一怔:“你,試過了?”
“嗯嗯。”秦樂齡指著棺木上的一道劃痕,惋惜道,“我撬都沒撬開。這侯府真是猴急,娶親猴急,下葬也猴急,真不知道急什麼。”
後面的話,周執沒有聽清,滿腦子都是一個嬌小的姑娘在撬棺材的場景。
簡直聞所未聞。
見周執愣神,秦樂齡用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那邊有鐵锹,你力氣比我大,不然再試試?”
周執輕咳一聲,眼神看向四周。此時人少,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他婉拒道:“秦小姐多慮了。”
秦樂齡一臉的懷疑。都說周執此人性格呆板,不善說謊,如今看來,是說謊的時候也一本正經而已。
她眯著眼睛,審視對方:“你不是來查左經亙的S因嗎?”
秦樂齡早就發現了端倪:周執此人與左經亙不熟。
在同意這門親事之前,秦樂齡就打聽過左經亙。他的確去過青州城,名義上是求學,實際上是和表妹遊山玩水。
而且,自周執留在靈堂裡,這群趨炎附勢的人看他著裝不凡,便前來攀談。
但談著談著,便變成了周執的單方面詢問,問題全都圍繞著左經亙的S。
秦樂齡幾乎可以斷定,周執絕對是知道些什麼。
但還沒等周執回答,周遭便起了一陣邪風,白色帷幔四處飄散,棺材裡似乎傳來一陣聲響,像貓叫,又像嬰兒的啼哭。
靈堂裡僅剩的幾人早已不見蹤影。
周執看到門口閃過一道黑影,鬼鬼祟祟,不像來承安侯府吊唁的樣子。
他抬腿就準備追過去,可是還沒走出兩步,整個人就直直的摔倒在地上。
秦樂齡緊閉雙眼,雙手雙腳纏在了周執的腿上。如今被帶倒在地上,依舊保持著這姿勢。
“秦小姐,這,這成何體統?”
言畢,周執感覺自己的腿被裹得更緊了。
“這靈堂鬧鬼,我害怕。”
“即便是鬼,也是有人裝神弄鬼。”周執語氣嚴肅,“秦小姐,侯府進了賊人,如果再不追,恐會出事。”
秦樂齡一愣,手下的力道松了幾分。周執趁機掙脫開,朝著那黑影離去的地方追去。
此時的侯府冷冷清清,陰森至極。
好在黑影離開的方向,隻有一條路,周執順著那石子鋪成的路,走了好一會兒,也不曾見到黑衣人。
心下惱怒,轉身卻看到提著裙擺跟上來的秦樂齡。
“您畢竟是貴客,萬一在侯府出事,我可擔待不起。”秦樂齡還想解釋,卻看周執的眼神透過自己,看向她的身後。
那眼神,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心慌。
“你你你你你別嚇我呀。”秦樂齡脖子有些僵硬,想要看向身後,卻遲遲不敢轉頭,隻能試探的詢問,“我身後是人是鬼?”
周執並沒有回答,而是越過了她,站在秦樂齡的身側。
那身後,有兩道腳印,一道是周執的,一道是秦樂齡的。
他快步向後走著,在一片泥濘的土地上,停下了腳步。
應是下人不小心把水灑在了這裡。
周執和秦樂菱,就是踩到了這上面,才會在鞋子上沾上泥,導致路上留下了腳印。
而黑影如果離開了,就必須經過這裡。
周執順著往回走,兩面高牆回廊,根本不可能藏人,除了祠堂不遠處的那口枯井。
他扶著井沿,看了又看,眉頭都擰在了一起。他將一隻腳,搭在了井口處。
“周大人,你在做什麼呢?”
周執沒有理會,一隻手卻搭在了旁邊的麻繩上。
那場景,詭異極了,像是一個身體被控制了的人,正一步步邁向S亡。
“快,快來人啊。周大人被鬼附身了!”秦樂齡高喊著想要找人過來,嘴巴卻被周執一把捂住。
他剛想說一句閉嘴,可是腳下一滑,二人一齊落入了井裡。
5
秦樂齡再次醒來,隻覺得渾身上下像散架一樣。
眼前一片漆黑,沒有一點聲響。她掙扎著起身,手邊卻摸到了一絲異樣。柔軟的觸感傳到手底,她卻神色一驚。
“什?什麼東西?”
“是我。”
身邊傳來疏離低啞的聲音,莫名地讓她覺得心安。
“神棍,你還活著呀!”
哭腔裡帶著一絲驚喜,可周執無論如何也感動不起來。
“神?棍?”周執從牙縫裡發出了一絲詢問。
即便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秦樂齡也能感覺到周執那黑得發綠的臉色。
她訕訕地改口道:“周,周大人。剛剛隻是口誤。”
該S,一著急,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傳言這位天之驕子,算無遺漏,是大黎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監正。
可在秦樂齡看來,這就是個“神棍”。既然能算到自己命硬,那怎麼算不到左經亙命短呢?
而且白日裡,分明就差一步,她便可以躲開左家家丁,擺脫冥婚的命運了。
周執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面多做逗留,隻是詢問道:“你還能走嗎?”
井上的繩子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下到一半時便斷了。如今最緊急的事情,便是抓緊想辦法出去。
秦樂齡輕微活動了一下,劇烈的疼痛便從小腿骨傳來。她倒吸一口涼氣,面帶歉意道:“傷到骨頭了。”
“那你在此處休息,我去找找有沒有其他的路。”
黑暗中,秦樂齡隻覺得自己的聽力異常靈敏。她能聽見周執起身的聲音,也能聽到他腳步的方向,明明一伸手,就能抓住周執,但她還是縮回去了。
她怕黑,真得很怕。
秦樂齡隻能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手指扭著自己衣衫。心裡默默地問候著承安侯府全家。
不多時,周執便回來了。他摸著黑,碰到了一片湿潤的裙擺。
分不清是淚還是血。
秦樂齡不動聲色的將裙擺抽走,然後狀似淡定地問道:“怎麼樣了。”
周執欲言又止。最終嗓子裡的那句別怕被他咽了回去,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井底側上方有個洞,大概能鑽進去一個人的樣子。我摸過周遭的石頭,很光滑,看樣子是有人經常從此出入,我們順著爬,應該會找到出路。”
秦樂齡表示贊同。
隻是剛一起身,小腿的疼痛便讓她站立不穩,一下子倒在了周執的身上。
周執雙手高高舉起,一時不知該作何動作。
他從未與女子如此親近過,隻能結巴地詢問道:“秦二小姐,你還好吧。”
“我沒事。”秦樂齡猛地松開周執,扶著牆,一步一步的挪著步伐。
秦樂齡咬著牙,盡量表現著正常。可是身子卻騰空而起。
身邊依然是男人低沉的聲音:“得罪了,秦二小姐。”
周執到底還是不忍心她一個小姑娘受罪,將秦樂齡打橫抱起,順著壁沿慢慢往前走。
這口井,似乎荒廢的年頭不短。可即便已經枯竭,地下依舊坑坑窪窪。
周執走得很謹慎,但依舊會被不小心踩空。嚇得秦樂齡緊緊抱住了男人的脖頸。
“秦小姐,我喘不過氣來了。”周執的語氣沉穩,可是耳尖早已紅得發燙。
秦樂齡察覺到自己失禮,隻能訕訕的松了手,可是雙臂依舊搭在周執的肩膀上。
兩人在井底摸索著走了一陣,才在另一方尋到了洞口。
秦樂齡被託舉著,爬到了洞口。她半仰著腦袋,此時,終於察覺到了異常。
“周大人,井底,是看不到月光的嗎?”
再深的井也是有洞口的,有洞口便會見到天。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可是半分都沒有照到井底。
“有人拿石頭,堵住了井。”周執輕嘆一口氣,他知道,有人想要他們困S在井底。
“果真,白日裡還诓騙我,會給我榮華富貴,若是有合適的過繼之人,就放我離開。到頭來還是想讓我給左經亙陪葬。”
“騙子,這就是個騙子窩。”秦樂齡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左家的人都吃了。
周執卻苦笑道:“你為何認為侯府娶你過來,就是為了陪葬呢?”
雖然周執不懂朝局,可是在來之前,六皇子便明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