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了包廂,盧全背對著我,飲盡了杯中最後一滴酒。
然而盧全並不知道的是,我出門之後,後背靠著牆站立了許久。
等心情平復些許後,我沒有去廁所,而是從前臺又要了一瓶酒,找到無人的地方,掏出懷中紙包的粉末灑了進去。
之後,我將酒瓶裡的藥搖勻,重新回到包廂。推杯換盞之際,我看著盧全將摻了藥的酒一飲而盡。
盧全暈倒在桌子上,包廂內一片寂靜無聲,我捂著臉,緩緩笑了。
10
我將暈過去的盧全帶到了城郊的一個廢棄工廠,這裡位置偏遠,且荒廢多年,一時半會不會有人找過來。
我將他綁在了一個凳子上,靜靜地等著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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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間,我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
鈴聲響三下,對方接起來,背景是在醫院。
“劉姨,我媽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今天醫生給來打了營養液。”
我“嗯”了一聲,看著屏幕上晃動的鏡頭緩緩停在了病床上一張蒼白的臉上。
那是我媽。
五年前出車禍意外成為植物人,至今昏睡不醒。醫生說,要做好心理準備,也許病人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我吸了吸鼻子,仔細端詳了一下病床上女人的面容,之後說:“行了姨,我就是看我媽一眼,沒別的事,這邊還忙,我先掛了。”
按斷了視頻之後,我看見了盧全睜開的眼。
“這是哪裡?”他眼中有剛清醒時的茫然,見自己被我綁架,一時間有些恐慌。
我坐在他的對面,平靜地看著他:“你不要害怕,我不想傷害你,我隻是希望你幫忙做一件事。”
“我早知道你主動找我沒安好心,快把我放了!”對方怒喝。
然而我隻是輕笑了一聲,掏出腰間的折疊刀在指尖玩弄。
盧全逐漸冷靜了下來。
“什麼事?”他問。
我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說:“用你的能力,遙視月球。”
我說完,盧全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瘋了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平靜地回視著他:“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必須要這麼做……事成之後,我會把原委都告訴你。”
盧全還是難以接受,並且試圖勸說我:“你現在把我放了,有什麼事情我們好商量。不然你這是綁架,被抓到是要判刑的!”
然而我並沒有再聽他多言,而是幹脆利落地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做不做在你。”
盧全低低咒罵了一聲,但考慮到現實境況,半晌,他還是妥協了:“隻要我遙視一次月球,你就放了我。”
“一言為定。”
11
夜深了,我和盧全坐在廢棄的工廠裡,天地間一片寂靜,隻有若隱若現的風聲不時回響在耳畔。
“準備好了嗎?”我問他。
盧全額頭有意思冷汗滑落:“我雖然遺傳了我父親的能力,但是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所以也不保證能成功。”
我點頭,語氣平靜地說:“盡力就好,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為難你。”
聽到我的保證,盧全似乎松了口氣,之後調集全身力量集中在雙眼,身子便不動了。
我看到他目光如炬,穿透工廠的大門,之後一路向遠方延伸。
時間在寂靜中一分一秒的過去,盧全的身子開始抖動,大顆大顆的冷汗滲出額頭。
我繃緊身子,也下意識開始緊張起來。
幾分鍾後,盧全猝不及防地大叫一聲。
我站起來扶著他的肩膀:“你看見了什麼?”
“影子……一個巨大的影子,天吶……”
“月球環形山上,有一個極為龐大的影子,它在動!它是活的!”
“我說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它是一團黑影,但是裡面是一片混沌,有無數張臉、無數個身軀匯聚在一起,組成了這個極為龐大的混沌之物……”
“它的內在好像是凌亂的,但又統一在這一具混沌的軀體裡……它有無數條觸手在揮舞……它站起來了,將月球表面踩出了一個深坑,我的天,原來那些環形山竟然是……”
盧全的語速越來越快,打字機一般噴吐出連續的字句,向我描述眼前的景象。
我心跳也越來越快,似乎那不可名狀的龐然大物已經展現在我眼前。
忽然,盧全的說話停住了。他驚愕地瞪大了雙眼,身子僵硬如屍體,一動不動。
我意識到不對勁,於是問他:“怎麼了?”
似乎等待了漫長的將近一個世紀,盧全忽然開口,話音裡是前所未有的顫抖:
“它……它也在看著我。”
12
就在盧全遙視著這個怪物的同時,那個宇宙間龐大的存在發現了他,也在遙遙望向地球上螞蟻一般的渺小人類。
盧全的眼睛開始淌出血淚。
他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神情極度恐慌,精神似乎已經被壓迫到達了臨界值,恐怕下一秒就要崩潰。
“不要停!”我忽然大吼著,跪在他身前,用兩隻手箍住他的腦袋,與此同時,我雙眼赤紅,感覺渾身的血液呈現出一種狂熱和興奮。
“盧全,你聽清楚,我要你替我向那個怪物傳話。”
我知道我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沒有任何人類做到過的事,但此時的我並沒有太過恐懼,反而渾身燥熱起來。
這一刻,我已經等了足足五年。
我一字一頓,向那個來自宇宙中那個隱秘而龐大的存在,發出了來自人類的第一道聲音:“你能讓將S之人復活嗎?”
盧全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成為了一個機械的傳話筒,他渾身已經抖如篩糠,不僅僅是眼睛,甚至口鼻也開始有血往外滲。
我心中捏了把汗,附在他耳邊顫抖著說讓他堅持。
然而我等了很久,盧全也沒再開口,他似乎已經體力不支,整個人幾乎已經像灘爛泥一樣癱軟在了椅子上。
我看著他,腦子嗡嗡作響,思維混亂如麻。
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我以為盧全再也不會回復我時,他染著血的眼睛忽然圓睜,之後張開嘴,粗獷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亙古:
“我可以,地球人,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13
那個怪物開出了一個讓我感到匪夷所思的條件。
它通過盧德之口,對我說:
“地球人,我要和你互換一天。”
是的,那個不可名狀的生物對我提出的條件竟然是,我們兩個的身份互換一天。
它來體驗當一天地球人,而我來體驗成為‘它’的一天。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同意了,因為這一刻,我已經足足等待了一千多天。
之所以會發生今天的事,一切都要從五年前說起。
五年前,我的母親不幸出車禍變成了植物人,醫生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她也許再也醒不過來。
然而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幼年父母離婚後,我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她獨自將我撫養長大,給了我全部的愛,而她也成為了我生命中的支柱,我曾發誓要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讓她幸福一輩子。
然而這一切美好的憧憬,都被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打碎了。
母親變成了植物人,終日躺在病床上,靠著營養液為生。那些天我陪在病床前,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母親的醒來。
然而我無論是求神拜佛,還是遍尋全國名醫,換來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而與此同時,我已經被巨額債務纏身,不斷有債主來騷擾我、恐嚇我。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世界。
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刻,我開始想,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明嗎?那麼為什麼我求得那麼懇切,卻沒有一個神聽到我的聲音?
直到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新聞。
標題加粗的大字十分顯眼:
“龍江省一農村驚險神秘腳印,有專家稱或屬於外星人。”
我對外星人沒有興趣,但是我確實對那個神秘的腳印著了迷,我在網上盡可能地搜索了對這起神秘事件的解釋,但都無法說服我。
而在這一過程中,我了解到了越來越多的神秘事件,種種跡象都表明,我們所在的世界,似乎並不完全像是我們所了解的那樣。在遙遠的宇宙中,或許有一種神秘的存在,強大、詭異、不可名狀。
就好像溺水的人忽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個瘋狂的想法開始在我腦海中生成。
既然地球上現有的手段無法讓母親醒來,那麼宇宙間那個龐大的力量呢,它也不可以嗎?
於是最近幾年,我開始瘋狂地搜集關於神秘力量的資料,因此當看到盧德日記上的那副畫時,我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狂喜。
冥冥之中,我感覺到,我要追尋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經觸手可及了。
因此我將盧全約出來,並做了萬全的準備。我本以為事情會費一番周折,然而讓我大為驚喜的是,盧全竟然也和他父親具有同樣的能力。
於是我在酒水中下了藥迷暈,帶到了這間秘密的工廠,進行了一場人類從未有過的壯舉。
而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宇宙間的神秘存在,竟然真的回應我了,並開出了那個讓我大感意外的條件。
和我互換一天。
我理所當然地答應,隻要對方能讓我的母親恢復如初,我什麼條件都會答應。
但是出於好奇,我還是問了它一個問題:“為什麼呢?”
不論是怪物還是神明,它已經那樣強大,為什麼還會想要我這個蝼蟻般人類的生活?
我做著日復一日的工作,背著幾乎快要把我壓垮的債務,除了母親之外,我沒有其他的親人朋友,我的生活是那樣如S水般單調、令人窒息。而我認識的人,他們也同樣承擔著生活的重壓,做不完的工作,微薄的薪水、亮紅燈的健康狀況……就像背負著沉重稻草的駱駝,艱難地在沙漠中行走,也許隻要一個微小的意外出現,便會從此陷入萬劫不復。
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值得體驗的呢?
我真心發問,但它沒有回答。
不過在很久以後,我終於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14
我失去了意識,再睜開眼睛時,我看到周身一片漆黑,四下裡一片寂靜無聲。
這不是那個廢棄的工廠了。
我仿佛置身一片漆黑的曠野,一眼望去看不到邊界,而我的耳邊是絕對的安靜,風聲、人的說話聲、自然裡的蟲鳴鳥叫完全聽不到。
這是一種是S一般的寂靜。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