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向下翻看,從6月1號開始,日記的篇數越來越少,間隔也逐漸加長,字體也愈發的凌亂,能看得出來記錄者的精神狀態似乎越來越差。
而翻到倒數第二頁的時候,我不由得呼吸一滯,指尖下意識一抖。
隻見那頁發黃的紙面上,並沒有文字,而是有一個用鉛筆塗黑的巨大圖案。
那是一個山形的輪廓,幾乎佔據了大半張紙,輪廓中間用鉛筆塗黑,隱約可見裡面雜亂的線條。而在山的兩旁,竟伸處了十多條雜亂的扭曲的線條,向紙張邊緣延伸。
起初我以為是樹枝,然而看著看著,我忽然覺得脊背發涼。
那十幾條線,並非直線,而是柔軟的形態各異的曲線,它們相互交錯著,不是樹枝,更像是一條條活的觸手。
它們和山一般的陰影一起,構成了一幅狂野而奇詭的畫面。
而在這幅畫的最後一頁,時間是2023年10月27日。
歪歪扭扭的五個大字橫貫紙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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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它了!”
日記在這裡戛然而止。
10月27日,正是盧德S前的一日。
我猛地合上日記,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平復一下被攪亂的思緒,但是那副陰冷恐怖的畫卻橫亙在我眼前久久不散。
我能感受到心髒在激烈地跳動,但並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久違的……狂喜!
我沒有想到,我找尋了五年的東西,竟會以這樣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
那晚我回到家,用鑰匙開啟了塵封了半年之久的地下室,掀開被黑布露出下面被遮蓋的黑板,上面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報紙剪報。
“2016年4月,我國龍江省一農民在自家院中發現一枚巨大的不屬於任何已知野生動物的腳印……”
“2017年3月2號,我國西南雲省一獵戶在山中遇害,同行者精神失常,已被送往醫院緊急就醫,記者在二人被發現的地點附近,發現了一根距今約五萬年前的野獸骸骨……”
密密麻麻的剪報鋪滿了整個黑板,我將盧德的日記復印了下來,鄭重地貼在了上面。
我手指觸摸著上面已經變得幹硬粗黃的紙頁,感覺體內的血管開始逐漸沸騰。
6
後天一大早,我去監獄見王振,順便把筆記還給了他。
“怎麼樣?”他挑著眉問我。
“看不懂,筆記裡記載的內容雜亂詭異,這個盧德生前似乎患有嚴重的妄想症。”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用慣常的口吻回答。
王振嘆了口氣,低聲抱怨了句:“早就看這人不正常,沒想到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監獄裡忽然S人,而且S的不明不白,王振作為主管,身上的壓力也很大。
看著愁容滿面的王振,我猶豫再三,還是提出了我的請求:“能不能把盧德兒子盧全的聯系方式給我?”
王振愣了一下,掀眼皮看著我:“你要他電話做什麼?”
我面色從容:“從盧德的精神狀態來看,我懷疑他有家族遺傳性精神病,所以我想看一看他兒子的狀態,並在必要時候提醒他去專業的醫院檢查。”
王振眼睛轉了轉,沒有懷疑,掏出手機調開通訊錄給我讀出一串數字。
我記下來後謝過他,便準備離開。
走到監獄大門時,和一個穿風衣的男人擦肩而過。
男人看上去三十來歲,戴著眼鏡,神情嚴肅中又有些低迷,我有一種直覺,也許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但在當下的那一刻,我並沒有攔下他。
半個月後,我在家裡撥通了那串號碼,鈴響三聲,一個男人有些嘶啞的聲音從聽筒另一端傳來:“喂,找誰?”
我頓了一下,如實回答:“請問是盧全先生嗎?我是市精神衛生中心的醫生王恆,想約時間和您見面。”
“嘟嘟嘟”三聲盲音,大概是把我當成了騙子,對方毫不留情地掛斷。
我再次撥打過去,在接通的一瞬間率先開口:“我在省監獄見過您父親,我想我知道您父親去世的原因。”
這一次,電話沒有掛斷,半晌之後,電話那頭的男人報出了一個地址。
“後天下午五點,在這見面。”
7
這是一家酒館,人很少,裡面還有封閉性較好的包房,我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那天在監獄門口與我擦肩而過的男人。
老實說,他和他父親長得確實有些像,身材瘦弱,有些駝背。
看見我,男人開門見山:“說吧,你約我出來,究竟是想了解什麼?”
薄薄的鏡片後,男人的目光銳利。
我沉默了半晌,沒有隱瞞,將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託出,從一開始的會面,到後來的那本日記。
“您父親似乎有嚴重的精神妄想症狀,是我沒能及時做好幹預,否則他也不會這麼突然的就去了。”我臉上展露出恰到好處的愧疚。
聽我全部說完,男人緩緩搖了搖頭:“這和你沒有關系,他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覷著他的神色,感覺對方一定知道點什麼。
然而還沒等我問,男人已經了然地開口:“不用跟我遮掩什麼,你這次約我,不就是想知道,我父親到底是為什麼自S嗎?”
我心中微訝,既然他這麼敏銳,我也不再隱瞞,於是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我以為他會把我趕走,然而他忽然呷了一口酒,傾身看著我,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
“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告訴你,就怕你不敢聽。”
我愣住了,之後認真地回視著他:“那也要聽過才知道。”
盧全笑了一下,似乎是覺得我這份好奇的樣子格外天真。
在我期待的目光下,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知道‘遙視’嗎?”
我想了想道:“你說的是‘千裡眼’?”
盧全點了點頭:“那是民間傳說中的說法,你可以這麼理解。人肉眼可視距離大概在幾十米,如果在寬闊無遮擋的地方,甚至等到達幾百米。但是有一種人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他可以站在原地不動,就看到千裡之外的東西。這種能力,就叫做遙視。”
“而這種能力,我和我父親都有。”
聽了盧全的話,我一時間呆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見我如此神情,他也不意外,隻是隨意用手指向了酒館外:“從這個門出去左轉,是一個叫‘港茶’的奶茶店,之後是一個叫“黑山燒烤”的飯店,在之後是電影院。”
“從這條街出去,向東走五百米是個小學、之後是一個書店,再往東一公裡,有一家叫做“樂成”的KTV。”
盧全氣定神闲地和我聊起了周圍的地理方位以及對應的店面,我驚愕之餘,用手機打開了某德地圖。
全中。
我還是有些不相信,畢竟今天這個酒館是他定的位置,他完全有時間提前準備好。
我說出了我的懷疑,對方似乎在意料之中。而正當我思考該怎麼樣證明他的能力時,盧全忽然直直盯著我說:“你腰椎右側第二截和第五截骨頭之間的位置,有一根鋼板。”
我驚呆了。
緩了足足三秒,我不得不承認,他竟再次說對了。
而就在一天之前,我們還是完全的陌生人,他不可能知道我年前曾經腰部骨折去醫院打鋼板的事。
“我沒有必要騙你,這些對我來說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如果我真的想用我的能力從你身上獲得什麼,那麼你完全察覺不到,而我很輕易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對的,這種能力太可怕了。而且我一向以為這種特意功能隻存在於傳說之中,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於世間。
但我隨即又疑惑:“所以你父親的精神問題,和他的能力有關?”
這時,盧全收起了方才放松的笑意,整個人的神情再次緊繃了起來,並且目光中透露出一種隱藏極深的恐懼。
“因為他進行了一次遙視,看到過不該看的東西。”
聽著他壓低的聲音,我的心跳逐漸加快,我SS盯著他,緩緩問道:“那他到底看了哪?”
包間內寂靜了三秒,我聽到兩個字在耳邊響起:
“月球。”
8
所有的一切都起源於半年前鄉下幾個農民之間的打賭。
盧德有“千裡眼”,這在十裡八鄉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是大家認為最多也就是能看得比旁人遠一些,因為其從來沒有在村民們面前展示過真正的實力。
然而半年前的一天,他喝多了,與同村的幾個老漢一起打賭。
旁人借著酒勁起哄,說盧德特異功能沒有用,盧德反駁,旁人就讓他表演一個。
盧德老實謹慎了一輩子,被旁人一激,有點上頭,借著酒勁,也起了逞能之心,就說道:“你們這幫鄉巴佬,我能看見的東西,你們永遠也想不到。”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開始了遙視。
平日裡這個能力他很少用,然而他做夢也想不到,這竟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用它。
夜晚的鄉村刮著涼風,所有人圍著院子裡冒著星星火光的爐子坐了一圈,看著盧德進行遙視。
而盧德斂目凝神,視線開始一層層由遠及近向外探索。
他的目光從村口延伸到縣城,之後伸到了省會,又像帶有生命一樣以十倍百倍的速度迅速沿著人們腳下的土地所延展。
而後,地面上坐著的他緩緩抬起頭,視線也隨之升空,往九天之上看了過去。
此時已處於夜晚,夜幕低垂,整片天空都是黑漆漆的,沒有星星,隻有一顆圓月孤單地掛在遙遠的天穹之上。
見盧德半天沒有動靜,其中一個老鄉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別是騙我們,這天上黑咕隆咚的,你能看見啥?”
然而盧德卻如雕塑一般肅穆而虔誠地注視著深淵般地天穹,說:“別吵,我在看月亮。”
因著他這句話,圍觀的人們一時間都安靜下來,噼裡啪啦的燭火下,是一張張面面相覷的臉。
然而就在這時,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一動不動的盧德忽然慘叫一聲,一下子從椅子上跌落。
他驚恐地在地面上顫抖,臉色慘白,滿臉冷汗。
人們一擁而上把他圍住,有人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盧德嘴唇顫抖:“月亮……月亮後面,有一個怪物!”
9
“說完那句話,他就暈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周後。自打那開始,我父親便整日裡神神叨叨。我曾經問過他,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麼,而每次提起時,我父親的臉上都會浮現出莫名的恐懼。”
“他告訴我,月亮後面,有一個影子,是活的。它的身形比月亮還大,像一座山一樣,隱匿在月亮的背後。這個影子像是混沌的集合體,從中伸出無數的觸手。人在地面上,看見月球表面的黑色印記,其實便是那個巨大的不可名狀之物伸出的觸手。而那天他在遙視著對方時,那個龐然大物睜著血紅色的雙眼,也正在看它。”
我胸腔劇烈起伏,被震驚的頭腦發暈:“你是說,你父親親眼看見了宇宙中存在的怪物?”
盧全點頭:“對。自從遙視道那個怪物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就開始變得不對勁,總覺得那個怪物下來找他了。他之所以主動想要進監獄,也是想去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尋求庇護,沒想到……”
說到這,盧全臉上浮現出一絲痛惜,我內心尚難以從驚駭中抽離,見他如此神情一時間語塞。
而盧全似乎並不需要我安慰,隻是喃喃道:“也許有些東西,一旦窺見,便再也不能脫身。”
我拿著杯子的手在微微發抖,有透明的酒液濺出來:“你說的是真的嗎?”
盧全苦笑一聲:“不信是吧,正常人確實都不會相信。”
然而我沒有笑,而是十分認真地盯著他問道:“你說的那個巨大的東西……是神嗎?”
盧全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想到我會順著他的故事繼續探討下去,思考了半晌說道:“誰知道呢。宇宙之外,也許真的有什麼我們人類察覺不到的東西存在。也許是神,也許是鬼,也許是某種龐大的、古老的生物在暗中窺伺著地球。對於他們來講,我們人類,也許就如同蝼蟻一般的存在。甚至整個地球,對於那個怪物來說,隻是一個小孩玩的玻璃球。”
我被他的這番言論震撼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渾身冷汗直冒。
我說:“你等一下,我去趟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