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遙視月球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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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遙視”嗎?


 


民間俗稱千裡眼,就是人站在原地,卻能看清千裡之外的事物。


 


那天我遇見一個人,他在一間廢棄的工廠裡,遙視了三十八萬公裡之外的月球。


 


他驚恐地告訴我,月亮後面藏著一個巨大無比的怪物,它伸展著充滿粘液的觸手,正在用血紅色的眼睛看著他!


 


1


 


我是一個精神科醫生,我所在的精神衛生中心和省第一監獄保持著長期合作,定期為監獄開展公益性質的心裡健康講座,以及會應邀對需要重點關注的犯人進行必要的心理疏導。


 


今天,我又接到了獄警王振的電話,他說監獄裡新來一個病人精神狀態不好,需要我為其專門進行一次心理輔導。


 


我問他那個犯人主要有什麼症狀,對方告訴我,是被害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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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妄想症是一種常見的精神疾病,症狀主要表現為總覺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危機四伏,周圍總有人要傷害自己。


 


我心裡大概有了數,和對方很快敲定了時間。


 


快掛電話的時候,向來果決冷靜的王振忽然猶豫了起來:“這個犯人有些特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怔了一下,反問對方:“有什麼特別?”


 


然而他卻有些含糊其辭,似乎是一時半刻說不清楚,隻告訴我見面細聊。


 


因此雖然我對於為監獄犯人進行心理疏導已經駕輕就熟,但因著王振的話,出發時我心中還是帶了些許的好奇。


 


見面之後,王振與我寒暄兩句,之後很快進入主題。在他口中,我第一次聽說了這個奇特犯人的故事。


 


2


 


這個犯人的刑期是五年,罪名是襲警。


 


我一聽,以為這又是一個性格狠厲兇殘的暴力罪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王振告訴我,這個人性情溫和,老實巴交。而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是自己主動要求進監獄的。


 


半年前,龍溪派出所,一個精神有些落魄的男人走進了派出所的大門。


 


值班民警以為他要報案,於是問他有什麼事,那個男人卻用有些慌張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民警,說:“我想進監獄”。


 


值班民警足足愣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男子所說的話,一時間目瞪口呆。


 


從警五年,這種要求還是頭一回見。


 


民警以為對方闲的沒事特意拿他開涮,於是警告了幾句,想把人送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竟然怎麼都不肯走。民警有些煩了,叫了兩個人想把他請出去,然而在此人被拽離門口時,整個人表現出了一種極大的惶恐與不安,臉上肌肉發抖,後背冷汗頻出。


 


而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忽然從褲腰中抽出一把水果刀,直接向著最近的民警捅去。


 


民警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捅的正著,整個側腰血流如注。


 


而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公安機關行兇,這一下所有留守警察都出動,四五個人齊上,直接奪了男子手中的刀,之後幹脆利落地將人按倒在地。


 


而男子並沒有掙扎,反而得償所願般地松了口氣。


 


在一眾警員的呵斥和命令聲中,他混濁的眼睛看向了那個受傷的民警,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


 


3


 


聽完王振的講述,我對這個犯人的好奇心更增加了。


 


上趕著找牢做,這事還真是頭一回見。


 


我懷揣著探究,跟隨王振走入監獄大門,穿過層層哨卡,來到了監獄專設的接待室,裡面早已站了兩名獄警,中間夾著一個穿著黃馬甲囚服的人。


 


我到了之後,兩名獄警撤離,為了保證我的安全,我與囚犯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玻璃隔板,旁邊還有一個呼叫鈴。


 


第一眼見到那個男人,說實話,有些出乎意料。


 


那名犯人坐著,估不出來準確身高,但是身量矮小,單薄瘦弱,佝偻著腰,皮膚黝黑,臉上有被歲月風霜洗禮的褶皺。他神情有些緊張,看向我的眼神也畏畏縮縮的。


 


給我的印象可以用兩個詞形容:老實、懦弱。


 


“姓名?”我問。


 


“盧德。”他答。


 


“年齡?”


 


“61。”


 


基本信息確認之後,我便單刀直入:“聽獄方工作人員反應,聽說你最近總是覺得不安,是有什麼害怕的事嗎?”


 


話音落下,男人戴著手銬的雙手立刻不安地搓動。


 


“沒……沒有。”他幹巴巴地答。


 


我扶了扶眼睛,上身前傾,雙手攤開,用和緩的語氣示意:“我並沒有錄音,你大可放心。我此次來幫你做心理咨詢,是希望幫助你解決你心裡的疑問或困惑。而我們的談話完全保密,不會被獄警得知,你不必擔心。”


 


盧德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試探性地問道:“真的嗎?”


 


我心中一動,面上保持溫和親切的笑容不變,自然地點了點頭。


 


於是盧德糾結了半晌,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般吐出三個字:“它來了。”


 


我怔了半晌,期待著他的下文,然而對方卻好像說完了一樣閉嘴了。


 


我完全懵住了,因為搞不清楚他的措辭,所以試探性地問道:“這個‘它’是男他女她?是你的親朋好友或是熟人?”


 


然而盧德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回答:“不是。”


 


“那個‘它’找你,是有什麼事嗎?”我又問。


 


然而盧德又搖頭,手指不停地搓著褲縫,表現出強烈的不安:“我……我不知道。”


 


“那它現在在哪?”我還是一頭霧水,想要進一步了解他的心理活動。


 


然而聽到這句話,盧德身體忽然僵住了,而後原本低垂的頭猛地抬起來看我,不,準確的說是直勾勾地盯著我背後。


 


我被他看的心中發毛,下意識回頭看去。


 


什麼都沒有。


 


我的身後兩米是牆,再往旁邊是接待室的大門,一切都正常。


 


我收回心神,有些不解地看向盧德,然而下一秒,他卻說了一句讓我頭皮發麻的話:


 


“它無處不在。”


 


說完這句話後,盧德便開始變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金屬手銬被磕的“鐺鐺”響,男人情緒明顯躁動起來,仿佛要逃離什麼,不斷地掙扎。


 


看見他這個樣子,門外觀察室中的警察很快衝了進來,將他壓制住。男人臉被按在桌子上,即便如此,他還是盡力地轉動著眼珠,SS地看著我,口中不斷重復:“它來了,它來了……”


 


男人很快被獄警帶回了監舍,而我從接待室中出來後,第一次感覺到了明顯的困惑。


 


這個犯人和我以往接觸過的都不一樣,而且其症狀也不同於一般被迫害妄想症的患者。


 


一般而言,患有被迫害妄想的人,其害怕的對象基本會有相對具體的指徵,如害怕吃的飯裡有毒、害怕被跟蹤陷害等,具有高度生活化的特徵,而這個人害怕的東西是……“它”?


 


一個虛無縹緲,無法定論,並且難以捉摸的東西。


 


“它”究竟是誰?“它”會做什麼?


 


鑑於這次咨詢並不成功,我本來想向獄方申請,再進行一次會面,把這次沒說明白的問題搞清楚。


 


然而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次稀裡糊塗的會見,竟然是我同盧德的最後一次見面。


 


一個星期後,我接到了獄警王振打來的電話:


 


“盧德S了。”


 


4


 


撂下電話我立刻趕往監獄,在第三監區門口看見了王振。


 


對方的臉色很不好,眼底兩個青黑的眼圈,看樣子像是一夜沒睡。


 


“怎麼回事?”我給他遞了隻煙。


 


“人是昨天晚上S的。”


 


“S因呢?”


 


王振緩緩吐出一口眼圈,一雙烏黑眼珠諱莫如深地看著我:“嚇S的。”


 


“什麼?”我愣在原地。


 


“你沒聽錯。”王振點了點頭,隨著他的敘述,我得知了盧德S前的經歷。


 


出事的時候是大半夜,聽盧德的獄友講,早在三天之前,盧德的狀態已經很不對勁。精神時刻緊張,並且經常渾身發抖,口中喃喃自語,表現出對某種東西的強烈恐懼。而昨天半夜,他再次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念叨著‘它來了’。


 


獄友大半夜被吵得睡不著覺,受不了讓他閉嘴,然後盧德忽然開始大聲喊叫起來,說什麼“別過來、別過來……”盧德的聲音很悽厲,似乎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物,在大半夜聽著格外瘆人。


 


三個獄友心中發毛,其中一個便下床開了燈。


 


白熾燈霎時亮起,隻見盧德背靠著牆,瞪著眼睛驚恐地看著無屋子中間的空地。獄友被他這古怪的行為驚到了,不由得面面相覷。而與此同時,盧德的情況更加糟糕了,他雙腿癱軟,直接靠著牆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流了滿臉。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不是故意看見你的……”他大吼著伸手在空中胡亂比劃,眼珠瞪得仿佛要脫出眼眶。


 


終於,在獄警聞聲趕來的前一刻,盧德忽然不動了。


 


他捂著胸口,緩緩倒了下去,那份夢魘般的恐懼也永遠定格在了他的臉上。


 


王振講述完,輕輕地吐出一口煙,我們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半晌,他神色不明地覷著我,忽然問道:“你說,真有什麼東西,是切實存在但是我們看不見的嗎?”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無數的科學事實告訴我們,那些所謂怪力亂神的事件往往都是巧合或是謊言,可是生活中,終究是有些事情難以理解,又無法回答。也許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個隱秘的角落被黑幕掩蓋,隻等有緣人掀開幕布的一角,窺探到隱藏的真相。


 


看著王振憔悴又迷惘的神色,我沉默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快要離開的時候,王振遞給我一個透明的證物袋:“按理來說是不能給外人的,但是這個你看看,你是專家,看能不能分析出什麼來。”


 


我接過證物袋,裡面是一個牛皮紙封面的本,像是一本日記。


 


我眼睛一亮,接了過來,同時向他道謝。


 


王振擺了擺手:“後天之前還回來,我們已經通知了盧德唯一的家屬,他兒子盧全後天的飛機回本市。”


 


5


 


我回到醫院,鎖好辦公室門,之後帶著手套打開了盧德留下的那本日記。


 


撫摸著有些泛黃的紙頁,我的心髒微微跳快了些許。


 


第一篇日記,寫在半年之前。


 


“2023年3月3日,陰天。我在地裡幹農活時,感覺有點不對勁,總感覺有什麼人在背後偷偷看我,但是地裡明明隻有我一個人。我問一起下地的老田他們,都說沒看見。”


 


“2023年3月13日。今天下午下雨,我膝蓋疼,沒有下地。晚上的時候我睡的迷迷糊糊,透過窗戶看見外面又一個人影,站在雨裡一動不動,像是在看我。我一下子嚇醒了,再揉眼睛看,什麼都沒有。”


 


“……”


 


日記的前半部分,主要是一些細碎的記錄,但是所有的篇章似乎通通指向一個“看不見的人影”。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盧德總覺得有什麼人隱藏在暗處窺視他,但是又看不見具體的人。


 


然而這種情況在今年五月份之後更加頻繁,而這也是‘它’這個字眼的第一次出現。


 


“2023年5月18日。它來了!它來找我了……”


 


“2023年6月1日。今天晚上睡覺時,我聽到有腳步聲從屋外進來,之後就站在我床邊不動了。我一夜沒睡,閉著眼睛挺到天亮。我快要崩潰了,它真的是纏上我了,我知道他一直在我周圍!”


 


看著這些隻言片語的記錄,我的眉頭越皺越深。


 


如果說盧德真的患有被害妄想,那麼他的症狀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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