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盡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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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演奏失誤的鋼琴曲,我會親手替她完美謝幕。


 


清晨,天尚未亮,我已然坐在鋼琴前開始練習。


 


舒展雙手,我輕聲哼唱著旋律,指尖在黑白琴鍵躍動。


 


磕磕絆絆的音節逐漸連成曲調,當光線照亮房間時,我正彈奏著鋼琴最後一小節收尾。


 


門板被無聲地推開條縫,對上門縫間的眼睛時,陡然湧現的緊張情緒讓手指彈漏了音節。


 


爸爸傳出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搶在他掩上門前,我猛地咬上舌尖,劇烈的刺痛感讓眼尾泛紅,滾落下兩顆淚珠。


 


淚水落在琴鍵上,透過水霧看著琴譜,我順利演奏完餘下章節。


 


餘光注意到爸爸尚未離開,我拿起鉛筆,在琴譜上標注下剛才彈錯的音節,刻意抬起手背抹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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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太難過,你才剛接觸鋼琴,能彈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站在身後的爸爸輕拍我肩膀,語氣溫柔得跟昨日判若兩人。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明明眸中倒映著我的影子,卻溢滿了我讀不懂的哀傷。


 


「太像了。」


 


他自言自語般呢喃:


 


「她練這首鋼琴曲時,也總愛哼唱曲調,當著我的面彈錯音時,也緊張得掉過眼淚。」


 


「諾諾,是你想爸爸媽媽了,才特意讓她來陪我們嗎?」


 


「爸爸。」


 


我怯生生地喚道,握住他的手指承諾:


 


「我今天會練熟這首曲子,別對我失望好不好?」


 


爸爸的眼眶微微泛紅,他攬著我肩膀,輕拍脊背:


 


「好,我相信你,小諾最棒了,肯定能做到。」


 


這句妹妹前世費盡心思想換來的誇獎,隻因我的兩滴眼淚,便輕而易舉地得到。


 


而她通宵到凌晨練熟的曲目,換來爸爸一句淡然的反問:


 


「這麼簡單的鋼琴曲,你居然需要練一晚上?」


 


喬家夫妻不需要十全十美的孩子,他們需要的是十全十美的喬欣諾。


 


隻要我身上能看到喬欣諾的影子,所有微小的瑕疵都可以被忽略不計。


 


想念能美化故人所有的缺陷,將她變成完美無缺的神。


 


難怪,無論妹妹做到何種地步,都永遠無法讓父母滿意。


 


因為妹妹始終扮演著自己,而不是他們的亡女。


 


3


 


又一次晚宴,佣人照例準備了餐後甜品,是點綴著草莓的小蛋糕,我在孤兒院沒見過這麼精致的糕點,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那疊糕點即刻被擺放到我眼前,媽媽含笑道:


 


「想吃就吃。」


 


謝謝二字都湧到了嘴邊,身側的喬光霽卻率先開口道:


 


「憑什麼隻給姐姐一個吃,我也要吃!」


 


他動手挖走擺滿草莓的部分,挑釁般瞥我一眼。


 


我不動聲色地抿了口湯,推辭道:


 


「謝謝媽媽,但我不愛吃甜食,不如讓給光霽吃吧。」


 


媽媽訝異地睜大雙眼,我後怕地捏緊筷子。


 


喬欣諾曾在日記提起,她腸胃不好,通常不碰寒食,也不喜甜品。


 


怕是爸爸透露了我練琴期間的表現,媽媽才刻意試探我身上是否當真有喬欣諾的影子。


 


幸虧喬光霽搶先堵住了我的嘴。


 


「他沒說錯。」


 


媽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輕聲道:


 


「你確實很像她。」


 


她素來無悲無喜的嗓音變了調,就連夾菜的手都微微發抖。


 


「她是家中所有人緘口不提的禁詞。」


 


喬光霽同我耳語:


 


「每次提起她,媽媽總忍不住掉眼淚,久而久之,沒人再敢觸碰這道疤。」


 


他自嘲地扯起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要不我太沒用,爸媽也不會深陷過去,想方設法地收養與姐姐眉眼相似的女孩。」


 


「也不會連累你被拖入泥潭。」


 


他聲音愈發沮喪,我下意識揉了揉他的頭:


 


「光霽,這不是你的錯,相信我能解決一切,好不好?」


 


「才進門兩天,你還真擺起姐姐架子。」


 


喬光霽嘴上埋怨,耳根卻霎時泛起了紅。


 


他這副模樣總容易讓我想到妹妹,分開這麼久,不知她有沒有被許太太收養回家?


 


百感交集時,我唐突看到媽媽暗中拉扯下袖口。


 


她的小動作太過熟悉,我脫口而出:


 


「媽媽,你手腕受傷了嗎?我好像…」


 


對上媽媽驚慌的視線,我猶豫片刻,最終開口道:


 


「…看到了結痂的疤,媽媽,肯定很疼吧。」


 


「別為諾諾傷害自己,好嗎?」


 


語畢,我才察覺這段話有些似曾相識。


 


昨晚在喬欣諾的日記中,喬欣諾也曾跟媽媽進行過類似的對話。


 


「不希望媽媽因為我傷害自己。」


 


那時,年幼的她撫摸著媽媽剖腹產留下的疤痕,用稚嫩的字跡,歪歪斜斜地寫下這句話。


 


不過是她隨口說出的童言,卻霎時讓媽媽愣在了原地。


 


手中碗筷摔落在地,她卻渾然不覺。


 


她招手示意我來到身前,猝然將我用力抱入懷中。


 


我踮腳抱著她,放任她無聲地抱著我痛哭,淚水湿透了我的衣襟。


 


「諾諾,是你回來了對不對?你別怨媽媽好不好?媽媽再也不會松開你的手了……」


 


廳堂陷入S寂,我看著喬光霽擔憂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


 


媽媽的手腕間明顯留著自殘的痕跡,我也曾嘗試過割腕,她欲蓋彌彰的動作我再熟悉不過。


 


我拍著她背脊,宛若前世抱著哭泣不止的許太太,柔聲說著喬欣諾未能說出口的遺言:


 


「媽媽,我從沒怪過你。」


 


4


 


自那場歇斯底裡的痛哭後,媽媽儼然將我當成了失而復得的小女兒。


 


她不再苛刻我必須彈好每首鋼琴曲,不再限制我的言行舉止,前世困S妹妹的條條框框,因一場痛哭而寬限。


 


我依然每晚會去喬欣諾的房間,通過翻閱日記來揣摩她的喜惡,我不想離開這個家,也絕不會越界。


 


不知不覺間,我習慣了清淡飲食,習慣了那張具體到分秒的時間表,甚至習慣了睡前寫半小時的日記。


 


從初中到高中,總愛處處同我較勁的弟弟褪去了年少的幼稚,曾經黏在我身後的小尾巴,如今都能輕易取下我踮腳也夠不到的商品了。


 


接受最好的教育資源,我順利考上前世相同的頂流高中,選擇了藝術類班級。


 


媽媽頗有微詞,她希望我能選擇藝術氛圍更高雅的學院,卻仍在我的堅持下讓步。


 


在這所學校,我不出所料地遇見了妹妹。


 


她站在辦公室仰著頭,旁邊的三個男同學身上都掛著彩,氣焰囂張的家長正不依不饒地找老師討說法。


 


久別重逢,妹妹舉手投足間再無孤兒院時期的怯懦,叉腰破口大罵:


 


「許晏,你個窩囊廢隻敢把脾氣往我媽身上發,在家動手的狠勁呢?現在你女兒被人欺負了,你就會點頭哈腰裝孫子了?」


 


許晏,是妹妹養父的名字。


 


被妹妹直呼其名,許晏臉色黑如鍋底,他咬牙切齒警告妹妹閉嘴,奈何妹妹壓根不給他留任何情面:


 


「你還好意思讓我閉嘴?我被欺負時你就隻顧著打牌,還攔著我媽說什麼同學間有摩擦很正常,一個巴掌拍不響。」


 


妹妹猛地拍在桌面上,對男同學怒目而視:


 


「現在夠響了吧?還敢不敢瞎造老娘黃謠了,真該撕爛你們的嘴。」


 


辦公室鴉雀無聲,就連原先鬧著要說法的同學家長,都被噴得狗血淋頭。


 


看著男同學熟悉的面孔,我忍不住想起了前世他們囂張跋扈的嘴臉。


 


明明是他們造黃謠在前,可爸爸卻一味要我退讓,當我忍無可忍地跟其爆發口角時,許晏來辦公室的第一句話,就是對我的怒罵:


 


「你個女孩居然還先動手,真不嫌丟臉,趕緊給別人道歉,免得糟蹋老子的錢給你擦屁股。」


 


對弱者跋扈,對強者怯弱,他骨子裡流淌著欺軟怕硬的血,永遠隻敢對我和許太太揮拳。


 


如今,妹妹狠狠地替我出了口惡氣。


 


「許桐雅,畢竟是你先動手,這件事……」


 


老師遲疑地推著眼鏡,正欲勸解時,我突兀開口道:


 


「老師,都說教書先育人。」


 


「省級排名第一的高中,連校園霸凌都不嚴肅處理嗎?」


 


「就是,他們私底下沒少羞辱我們班女生,還在班群口嗨女孩黃謠,說什麼藝術生胸大無腦,以後就是拍擦邊視頻的料。」


 


被當眾揭穿網絡口嗨,男同學的表情都極不自然,惱羞成怒地狡辯,妹妹直接堵S了他們的退路:


 


「我都有截屏保留證據,真沒種,怪不得是金針菇,敢做不敢當就不像個男人。」


 


這句話氣得男同學漲紅了臉,老師也堅決擺明態度:


 


「在網絡造黃謠可是違法行為,你們但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話不能亂說。」


 


「許桐雅動手打人確實不對,按校規停課兩天,你們造謠霸凌的事情,我會專門看監控查。」


 


她冷眼看著如鹌鹑般縮著脖頸的三人,不悅道:


 


「如果許桐雅說得屬實,學校會視情報嚴肅處理,輕則記過,重則開除。」


 


「對於這種性質惡劣的情況,學校絕不姑息。」


 


掩上辦公室門時,妹妹一路尾隨著我,挽著我胳膊鬧道:


 


「在喬家混得不錯嘛,正好我手頭緊,好姐姐給點闲錢花花?」


 


我白了她一眼,放任她掏空了錢包的鈔票,拿夠錢後,她轉而往錢包中塞入一張紙條:


 


「我的聯系方式,等我贏了奧數競賽,連本帶利還你。」


 


那張紙條除了電話號碼,還有一行小字:


 


「小心鍾黎昕。」


 


我記得,妹妹前世的遺書也提過這個名字。


 


在妹妹鋼琴演出失誤,心情深陷低谷時,鍾黎昕成為了她生命中的救贖,將她拉出泥濘。


 


鍾黎昕也是財閥家族的犧牲品,同病相憐讓他們間的感情迅速升溫。


 


之後,意識到自己是替代品的妹妹,選擇奔向與鍾黎昕的第二個家。


 


事與願違,她再一次在騙局中被撞得粉身碎骨。


 


鍾黎昕拍攝下了他們的第一夜,並將視頻發送給喬家,勒索上百萬的彩禮。


 


曾經傾慕的枕邊人,成了壓S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走投無路的妹妹吞藥自S。


 


我眯起眼,看著桌面鍾黎昕贈送的奶茶,毫不猶豫地丟進垃圾桶。


 


髒得要命。


 


5


 


我被街邊混混堵住了。


 


他們面目猙獰地將我堵在牆角,猥瑣的視線盯著我胸口。


 


很稀奇的體驗,通常我都有私家車接送。


 


他們能準確無誤地挑中我搭車回家的時機,想必背後有僱主特意囑咐。


 


「小妹妹,別走得那麼緊嘛,要不留下陪哥哥們玩玩?」


 


男人緊抓著我手腕不放,嘴裡的煙味燻得我反胃。


 


「不用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腕,面無表情地一腳踹中他下顎。


 


基礎的防身術,我還是會兩招的。


 


「我對垃圾過敏,別拿你的髒手碰我。」


 


混混猝不及防,舌頭被咬得滲出血,疼得龇牙咧嘴。


 


包圍我的混混都變了臉色,其中一人將手探入口袋,看架勢藏著刀。


 


我不假思索轉身想跑,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呵斥:


 


「你們在幹什麼?!手舉起來。」


 


警察來得迅速,越發印證了我心底的猜測。


 


怕是有人特意安排了這場圍堵,隻為挑準時機英雄救美。


 


正沉思時,唐突有人攬住我腰肢。


 


「憶諾,你沒事吧?我……」


 


他話沒說完,我本能抬起胳膊,肘擊在他胸口。


 


我素來排斥近距離接觸,連喬光霽手賤都免不了挨打,更何況是陌生人。


 


身後人疼得悶哼,瞬間捂著肚子彎下腰,我轉過身,來者果真是鍾黎昕。


 


他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我故作歉意地伸出手道:


 


「抱歉,我太緊張了,下意識就動手了,你沒事吧?」


 


我眨了眨眼,拖長語調喚他名字:


 


「黎昕。」


 


這聲喚得曖昧,鍾黎昕勉強揚起嘴角,強撐著擺手:


 


「沒事,我在路上看到有人尾隨你,就趕緊報了警,我看他們對你動手動腳的,你沒受傷吧?」


 


他眼底一片深情,擔憂地握著我手腕,我手腕掙扎時被蹭破了皮,他見狀執意要送我去醫院。


 


正推辭時,鍾黎昕握著我的手被人抓住,我甚至聽到他指骨被捏出聲脆響。


 


「麻煩有什麼話滾遠點說,別隨便動手動腳。」


 


喬光霽拖拽的力度大得讓鍾黎昕踉跄兩步,鍾黎昕不快地抽回手,蹙眉道:


 


「她不喜歡我自然會放手,輪不到你來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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