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辰陽領著他打針去了,我壓著怒氣給酒店老板打電話。
昨天傅澤驍就吃了他家的一碗西紅柿雞蛋蓋飯,今天就上醫院躺著了。兩百塊錢都收了,還敢弄這種不衛生的東西給我們吃。
老板S活不認賬,說是傅澤驍自己身體不好。
我氣得快爆炸,站在醫院走廊裡跟他隔著電話對罵起來。
那邊傅澤驍打完針回來,發燒燒得走路都有點飄,喊我:「楚緒。」
我回過頭看見是他,立馬告狀:「傅總!這黑心酒店老板做東西不衛生還不承認!他說他一分錢都不會賠!」
傅澤驍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然後輕飄飄丟下一句:「聯系公司的法律部門,告他。」
傅氏的律師團隊在國內絕對是排得上號的,一等一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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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馬有了底氣,朝電話那頭哼道:「等著收法院傳票吧!」
剛想掛電話,又覺得不解氣,再罵了一句:「大傻叉!」
汪辰陽目瞪口呆:「緒姐,你還有這脾氣呢……」
傅澤驍有氣無力地笑:「看不出來吧?」
最後因為傅澤驍發燒要輸液的原因,我們被迫改籤了高鐵票,都在這陪起了床。
有了這事兒我是一點不敢再給他吃外面的東西了,他金貴的胃真是受不了一點委屈。
我隻好給了點錢,在醫院附近的飯店裡借了個灶,自己買菜做菜,給他弄了點吃的。
幸好我的手藝還算可以,大老板總算安安穩穩吃了兩碗飯。
當天下午他就退燒了,等到晚上,狀況已經穩定很多了,我們就定的是明天上午再出院。
晚上,狀況已經穩定的傅澤驍又抱著電腦開始處理起了工作的事。
大老板都還在帶病工作,我和汪辰陽也隻能苦哈哈地在一邊跟著工作。
大概九點,傅澤驍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就頭疼地把手機丟給我了:「你接。別讓她知道我在醫院裡。」
我拿起手機一看,備注是「媽媽」。
傅澤驍媽媽——溫嵐女士——我是認識的,特別溫柔又好脾氣的阿姨,她做飯手藝也好,偶爾給傅澤驍送個什麼吃的,多多少少還會給我和成薇帶上一份。
她特別疼傅澤驍,總感覺把他當小孩兒,要是知道他在醫院裡,不知道要多著急。
我接起電話,溫聲喊:「太太好,我是楚緒。傅總現在不在,有什麼事嗎?」
溫嵐聲音柔和:「小楚你好。我沒什麼大事,就是晟晟想他舅舅啦,鬧著要打電話……」
我知道傅澤驍有個大姐,走得早,隻留下個兒子,小名叫晟晟,一直讓他外公外婆帶著。但是傅澤驍很少把生活帶到工作裡,而且跟他日常生活相關的工作以前也都是成薇在負責,所以我也隻是知道晟晟的存在,但沒見過。
溫嵐又說:「等下澤驍要是得空了,你記得讓他回個電話…….」
她話還沒說完,那頭就傳來小孩兒的叫聲:「我要來我要來……」
溫嵐哎了一聲:「你慢點…….」
然後電話大概是被搶了過去,軟乎乎的小奶音傳來:「舅舅!舅舅!我好想你呀!」
電話是開著免提的,那可愛的聲音一傳出來,我第一次在傅澤驍的臉上看見了溫柔的神色。但他牢記著自己不在旁邊的人設,忍住沒應,隻是輕笑著,半是欣慰半是無奈地低嘆了句:「臭小子。」
我也被萌得不行,聲音都忍不住夾了起來:「晟晟你好呀~」
晟晟沒想到不是舅舅接的電話,愣了愣,突然問:「姐姐,你是我舅媽嗎?」
屋裡的人都愣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倒是電話那頭的溫嵐,她笑著罵:「這是舅舅的朋友,你要叫阿姨,別亂叫人呀!」
我也反應過來,下意識抬眼去看傅澤驍,沒想到他瞬間躲開了我的視線,還有些慌亂的意味。
他害羞個什麼!
我隻覺得小孩子可愛,也笑嘻嘻地開玩笑:「你叫我舅媽,小心你舅舅揍你喲!」
晟晟咯咯笑:「舅舅才不會揍我!」
他似乎湊近了話筒,自以為很小聲,像說悄悄話:「姐姐,我外婆說,今年舅舅再不能給我找個舅媽,就不準他回家過年了……」
殊不知,開著免提的手機,已經把他的聲音放大到了整個病房中。
溫嵐搶過手機:「小孩子別亂說!」
她溫聲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楚,小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啦。」
晟晟還在那邊喊:「我沒有亂說!明明就是外婆你自己說的!」
「姐姐!我喜歡你!你來給我當舅媽吧!」
溫嵐惱怒:「你再鬧!」
「姐姐!我——」
電話被掛了。
病房裡一時寂靜下來。
我愣愣地抬頭。
汪辰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裝S。
傅澤驍注意到我的目光,一把掀起被子擋住臉,社S。
7
後來的一路上,倒也算平穩,沒有出什麼岔子。
西京計劃涵蓋的工程範圍太大,我們幾乎是沿路走沿路停。
一開始還是坐高鐵,後來就選了更方便的自駕。
到格爾木的時候已經是離開西寧的五天後。
從柳格高速上下來時已經是傍晚。
一路過來,入目都是遼闊蒼茫的戈壁灘,忽然見到近在眼前的城市,總算讓人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有了在西寧訂酒店的那次慘痛經歷,我現在每次訂酒店都萬分謹慎,所以後來的幾天訂的酒店也總算是能讓大老板安心睡個覺了。
在酒店吃過飯後,傅澤驍說明天要在格爾木市區留一天。
雖然奇怪,但是不過多關心老板的私事是我的準則,所以我也沒多問,隻有汪辰陽個愣頭青,張嘴就是:「傅總,你明天要去幹什麼啊?」
我在心裡嘆氣。這小子專業能力確實強,但在職場方面還真就是個菜鳥。
傅澤驍抬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想知道啊?」
汪辰陽老實點頭:「想。」
傅澤驍像是也覺得他呆得有點可愛了,難得沒有陰陽怪氣,還真就說了:「我有個長輩在格爾木,是我爺爺的故交,我得去拜訪一下。」
我反應過來:「傅總,離開北京之前你讓我準備的茶葉就是送客的啊?」
傅澤驍嗯了一聲,又說:「茶葉還在你那裡吧?」
「在呢,在我箱子裡,等下就拿給你。」我心裡松了口氣。
那茶是傅澤驍在北京託人買的,安溪鐵觀音,一斤的售價都六位數了,那一盒茶葉塞在我行李箱裡,我是心驚膽戰啊。它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用活了。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他要自己喝,沒想到是要送人。
這樣看來,這位長輩對傅澤驍而言應該是挺重要的。
就是不知道他們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千裡之外的格爾木,是什麼樣的契機結識的。
不過那都跟我沒關系了。
第二天傅澤驍去拜訪長輩了,我跟汪辰陽就正好放了個假,光明正大在酒店睡到日上三竿。
自從落地西寧之後就沒闲下來過,不是在路上奔波,就是在工地上打轉,難得有一天休息,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下午我跟汪辰陽一起在酒店附近逛了逛。
本來想著就近逛逛,走不了多遠,我也就沒有擦防曬,穿著條波希米亞風的吊帶長裙就出門了。
晚上才知道偷懶是不對的。
這裡的紫外線太強烈了,光是下午在外面逛那麼一會兒,我露在外面的手臂就被曬得通紅,到了晚上就開始泛痒,還有點脫皮。
晚上吃飯的時候,傅澤驍看著我曬得像猴屁股一樣的臉,沉默了半天,才皺著眉問:「你怎麼弄的?」
我現在是老實了,裹著防曬衣,覺得又不好意思又尷尬:「下午出門沒做防曬,曬的。」
其實汪辰陽也被曬傷了,隻不過他沒我這麼嚴重,有我在旁邊做對比,他的傷勢就很不明顯。
傅澤驍盯著我的臉憋了半天,也沒想該怎麼評價我這種行為。
最後他隻說:「我那裡有曬傷藥,等會來拿。」
我下意識要拒絕:「不用傅總,我下午買了藥…….」
「那是我媽給我備的,肯定比你買的藥要好,給你你就拿著,」他態度難得強硬,恨鐵不成鋼一樣,「小姑娘一個,把臉曬成這樣,你不心疼,我還……」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緊急剎車,拐了個彎:「我還看著想笑呢。」
我:……
他剛是想說他心疼我的臉嗎?
難不成我這麼幾年勤勤懇懇當牛做馬總算打動大老板了嗎?那是不是意味著隻要我不作S,我這飯碗就是鐵飯碗了?
傅澤驍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口誤,有點難為情似的,正好逮著飯都不吃就豎著耳朵偷聽的汪辰陽,劈頭蓋臉一頓罵:「你能不能快點吃?都吃完了就等你呢。大老爺們吃飯磨磨唧唧。」
汪辰陽一臉委屈,抱著碗又扒起了飯。
傅澤驍轉臉欲蓋彌彰:「你別多想,那藥我用不上,給你也是減輕負重了。」
是嗎?
那你臉紅什麼?
唉,男人就是,關心別人又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情,卻總是做得這麼別扭。
不過我心裡還是暖暖的。
我真心實意地跟他道謝,順著臺階下:「謝謝傅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傅澤驍故作矜持點了點頭。
於是席間又安靜下來,隻有汪辰陽扒飯的聲音。
怪尷尬的。
於是我出口打破沉默:「傅總今天順利嗎?」
「挺好的。」他頷首,沒說話了。
又安靜了。
下一秒,大概是反映過來我剛剛在找話題,於是傅澤驍立馬又接了上來:「那位趙爺爺身體還很健康,我爺爺也能放心了。」
我點點頭,點到即止,也沒再問。
結果汪辰陽又開口了:「傅總,你怎麼還有在格爾木的親戚啊,這兒離北京可不近。」
唉,職場小白一來就又是在老板的隱私點上狂踩。
我還是很實誠地豎起耳朵,想聽聽傅澤驍怎麼回答。
沒想到他還真的答了。
「趙爺爺跟我爺爺年輕時是戰友。」
「當初入藏的部隊就駐扎在格爾木,後來解放西藏之後,大部分軍隊撤軍了,還有一部分就留在這兒了。」
「趙爺爺就留在了格爾木,這一留就是七十幾年。」
說到這裡,向來冷靜克制的傅澤驍也難得露出了一些感慨的情緒,他望著窗外,神情微怔,輕聲感嘆:「七十年啊,滄海桑田……」
不知道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是因何而起,但我還是下意識寬慰:「其實說來,老爺子還挺讓人羨慕的。」
傅澤驍側眸看來,我對上他的目光,歪了歪頭,朝他笑:「七十幾年,幾千公裡,友情也沒忘記他,真好。」
傅澤驍眸光閃爍。
他沒說話,半晌後,隻是輕勾唇角笑了笑。
然後他就忽然問我:「我記得你自從上班之後就好幾年沒回過家了吧?這次難得回來,你要回家去看看家裡人嗎?」
他神色甚至稱得上一句溫柔:「我給你批假。」
「不用了。」不知該怎麼跟他說起我家裡的情況,於是我隻能一筆帶過,「我父母,都已經去世了。」
傅澤驍愣了愣:「抱歉……」
我搖搖頭:「沒事,都挺久的事了。」
按理說這個話題到這就該結束了,但是我萬萬沒想到,汪辰陽這個職場小白再次展示了他極低的情商,他眼含同情,問:「那你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嗎?」
這問題一問出來,傅澤驍就一臉震撼地看向他,顯然也沒想到真有人能問得出這種問題。
我知道汪辰陽沒有壞心思,他大概是想告訴我沒了父母也還有別的親人。
但可能要讓他失望了。
我確實是孤家寡人。
說不上是心酸還是淡然,我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啊……」
「大概是六親緣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談論起了那些舊事的原因,晚上我就做起了夢。
迷迷糊糊的夢境裡,我爸還是穿著那套熟悉的工裝,身上髒兮兮的,臉也髒兮兮的,好像才剛剛下工一樣。
我問他,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啊?
他搓著手,笑得和以前一樣,像個憨厚的大熊。他說,爸知道你過得好,就放心了。
我說,我過得不好,我很想你。
他注視著我的眼神平和又輕柔,像流動的液體將我裹挾,又像他粗糙的掌心撫摸我頭頂。
他的嘆息聲微不可聞。
他說:姑娘,爸看著你呢,你好好走,慢慢走,爸陪著你。
夢醒之後,我一抬手,摸到一臉的淚。
時隔十年,老楚終於來夢裡見我了。
8
昨晚沒休息好,第二天一直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