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表姐這麼做無可厚非。」
表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我還沒來得及自得終於扳回一局,
就聽到了太監尖銳的高喊:「陛下駕到!」
表姐迅速收起臉上的神色,轉過身儀態萬千的向謝瑜行了一禮。
「衣服怎麼破了?周公公,去給衛小姐拿一套新衣服來。」謝瑜看著我破口的衣袖說道。
表姐搶在我前面開口,一副長者自居的模樣。
「表妹和柳小姐玩鬧了一下,沒什麼大礙,臣女替表妹謝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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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們,我就氣不順。
我憋著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跑了。
隱約間,我聽到了表姐的聲音。
「表妹野慣了,總是這副小孩子脾氣,陛下莫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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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氣跑出去很遠,才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
從小到大。
表姐什麼都要和我比。
小的時候,比衣服首飾,比父親爵位官職。
長大了,比名聲才氣,比宜室宜家。
就連未婚夫,也要比。
年方十四之時,我就已經成了京中小有名氣的一霸了。
爹爹怕我越長大暴露得越多,想著趕緊替我把婚事定下來,免得後面不好收場。
誰知前後相看了好幾家,對方都在相看之後不久遇到了自己的真愛。
次數多了,我都快要懷疑我是月老轉世,專門做些為人牽線搭橋的勾當。
爹爹為此大受打擊,消沉了一段時間,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抹了一把辛酸淚,「實在嫁不出去就算了吧,大不了爹養你一輩子。」
但表姐就不一樣了。
憑著豔冠京都的名氣,一經相看,她就順利與安國侯府長子訂了婚。
當年的安國侯府是幾代功勳,正是鍾鳴鼎食之盛。
這樁婚事實在稱得上眾人豔羨。
雖然這眾人裡面並不包括我,但表姐總以為,我一定是其中之一。
她最愛在我面前與謝瑜表演些情意綿綿的才子佳人戲碼。
順帶語重心長的安慰我,「成親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表妹你可得抓緊了。」
「表姐相信,你一定會遇到像謝公子對我一樣對你的良人的。」
每每這時,柳茵就會第一個笑的前仰後合,「林姐姐,謝公子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公子,衛綺夢便是再投一次好胎也及不上你半分。」
不過,比起讓柳茵嘲笑我,她似乎更喜歡讓我在謝瑜面前出醜。
然後再以一副好姐姐的口吻為我說話,「我這表妹呀,粗枝大葉慣了,謝公子別見外。」
14
一般這個時候,謝瑜也會戴上同她一模一樣的假笑面具。
「林小姐說笑了,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大多數時候,我都懶得理她們的一唱一和。
直到一次,我踩中了柳茵故意設下的陷阱,掉進了湖裡。
當我滿身汙泥的從湖裡爬了起來,泥點子濺到了船頭賞湖的謝瑜。
他皺著眉頭退後了兩步,一言不發的轉身進了內倉去換了一身衣服。
柳茵指著我哈哈大笑,「你們看,連向來溫潤如玉的謝公子都受不了她。」
等她們笑夠了,表姐才慢悠悠的走過來,一如往常的和稀泥。
「表妹,你姐夫他有潔癖,不是故意要嫌棄你的。」
這樣的事,不厭其煩的發生著。
有時我會贏,有時我也會輸。
但輸贏幾乎都是我與柳茵的事,從來都不關乎表姐。
她一直是光芒萬丈的京城第一才女,是端莊賢淑的典範,是人人交口稱贊的女子楷模。
她不動聲色的引導著許多事,但絕不忍受自己沾上半點汙穢的傳聞。
十幾歲的我,拿她們沒辦法。
我也不想告到爹爹的面前,沒有什麼意義,隻會徒增煩惱。
所以,我隻好盡量離她們都遠遠的。
可京城就那麼大,抬頭不見低頭見。
我總能撞上她與謝瑜。
他們彈琴吟詩、遊湖賞花。
我狼狽不堪、顏面掃地。
他們是京城人人稱頌的佳偶天成。
我也就成了他們故事裡俗不可耐的醜角。
在許多場無聲的硝煙中,謝瑜的存在感總是格外的強。
我不勝其煩。
自然也就恨烏及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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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綺夢,你跑什麼?」
我回身看著不知何時追來的謝瑜皺了皺眉。
「我沒跑啊,陛下哪隻眼睛看到我跑了?」我S不認賬。
謝瑜冷哼了一聲,開始興師問罪,「誰許你離宮的。」
「你也沒說我不可以走啊?」
「謝瑜,我承認,過去的事是我有錯在先,但你該報復的也報復了,就放過我吧。」
「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好嗎?」
謝瑜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齒的回道:「你做夢!」
我吐了一口濁氣,「怎麼著,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雖然方式用的有點不對,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衛綺夢,你真是冥頑不靈。」
「我隻是不想再這麼稀裡糊塗下去了……」
謝瑜面沉如水的打斷了我的話,「我們之間早就扯不清楚了,你也別妄想同我扯清楚。」
他忽然扔給我一件東西。
我拆開一看,發現竟然是一件蜀錦織就的衣裙。
我突然想起他剛才吩咐周公公去給我拿件裙子。
「誰要你的裙子,我丞相府又不缺裙子!」我氣呼呼的衝他喊道。
「不要就扔了吧。」
謝瑜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明黃色的身影快步消失在了拐角之外。
「扔就扔!」
我把包袱猛地朝他離開的地方扔去,包裹在地上滾落散開。
珍貴的綢緞沾上了灰。
我想了想又撿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
人有問題,但東西沒問題。
不能糟蹋了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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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都在說,林姑娘是當今聖上的白月光,怕是不久就要成為一國之後了。」
茯苓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著外面的傳聞。
我頭也不抬的往嘴裡扒著飯。
表姐本來就是謝瑜的未婚妻,當年那種情況,退婚也是情理之中。
現在謝瑜成了一國之君,想要再續情緣,娶表姐為後,也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仇人都聚集到一塊兒去了,小姐,這下咱們是真慘了。」茯苓沮喪不已。
見我沉默不語,她又一次捅了捅我的胳膊。
「小姐,你倒是說句話呀。」
我看了她一眼,含糊不清的開口,「去幫我搬幾壇酒來。」
「啊?」茯苓愣了一下。
我搖頭晃腦故作深沉:「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灌下第三壇的時候,我眼前閃過了星星點點的金光。
在星月相映的光芒之中,我又看到了謝瑜那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
我打了一個飽嗝,伸手朝他臉上拍了一巴掌,「你又來了,真煩人啊。」
他順勢握住了我的手,「我哪裡煩人了?」
「你每次,每次都要在夢裡攪得我不得安寧……」
「你經常夢見我?」
我如臨大敵:「噓,不要讓狗皇帝聽到了。」
謝瑜輕笑了一聲,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被窗臺上的那盆草牢牢俘獲。
他盯著窗臺看了許久,「這草,你什麼時候帶回來的?」
我煩躁的揮開了他的臉,「不是你求著我把它帶回來的嗎?」
謝瑜又笑了起來:「是,是我求你的。」
我暈乎乎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過著,很快就到了元宵節。
因為新帝登基不久,今年的元宵節辦得格外的熱鬧。
凡四品以上的官員皆須攜家眷前往宮中參宴。
在眾多貴女的恭維祝賀聲中,表姐巧笑嫣然,隱隱以皇後自居。
柳茵記吃不記打,受傷的手還掛在脖子上,也不忘跟著表姐耀武揚威。
「衛綺夢,知不知道你要有個皇後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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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屑的瞥了我一眼,陰陽怪氣的開口:
「這次,還真讓你沾到光了。」
表姐難得露出幾分羞澀的姿態,「茵兒,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等定下來了再告訴表妹也不遲。」
我朝她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當皇後就當皇後唄,有什麼大不了的。」
表姐不悅的看向我,「表妹,有些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轉告給陛下。」
「恐怕會治你一個不敬之罪。」
「林姐姐,她就是嫉妒你,你何必多費口舌。」
禮樂聲聲,觥籌交錯。
我象徵性的飲了幾杯酒,便借著透風的理由離開了宴會。
坐在假山的縫隙中,我忍不住捂著唇打了一個哈欠。
「困了?」謝俞的聲音讓我昏昏欲睡的腦子瞬間回神。
我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 見無他人, 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你怎麼也出來了?」
「你都能出來, 我為何不能出來?」他爬上假山坐到了我的旁邊。
我連忙移開屁股,同他拉開了幾分距離,「你和我能一樣嗎, 你現在可是萬人之上的皇帝。」
「衛綺夢, 我能隻是你的謝瑜嗎?」
對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我不由冒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毛骨悚然的瞅了他一眼,「你,你別說這種嚇人的話。」
謝瑜磨了磨牙,揪著我臉上的軟肉捏了捏,「你能不能有點心?」
「我什麼時候沒有心?!」我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經常。」他嘆了一口氣。
「你汙蔑我!」
「衛綺夢身為丞相之女,竟然以未嫁之身,在元宵宴上行苟且之事……」陣陣嘈雜的人聲不斷靠近,柳茵的高亢聲音清晰的傳入了我的耳畔。
我著急忙慌的推了謝瑜一把, 將他塞進了假山的洞穴之中。
謝瑜動了動唇, 剛想開口,我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待會不許出聲, 聽到沒有?」
陰暗的假山擋住了謝瑜的身影,卻還是留下一片衣角。
領著一大群人過來的柳茵立馬大叫:「看, 那就是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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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誰是奸夫。」謝瑜突然走出角落,漠然的語氣透著S伐果斷的威嚴。
眾人皆呆愣在當場。
我心S如灰的嘆了一口氣, 隻覺得頭疼不已。
真是流年不利啊。
「陛、陛下?!」柳茵驚得張大了嘴。
表姐臉色發白, 她難以置信的看向我們, 「表妹,你怎麼和陛下在這?」
謝瑜冷冷地掃視了一圈, 「還不見過皇後娘娘。」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猛的轉頭看向他。
謝瑜笑著衝我眨了眨眼, 突然沉聲說道:「隨意攀咬汙蔑皇後娘娘者, 掌嘴百下。」
柳茵嚇得大哭了起來,「陛下饒命啊,都是林息若慫恿了臣女……」
「柳茵,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什麼時候慫恿過你了, 分明是你一直看不慣表妹, 三番五次的欺負她。」
我被謝瑜帶出了人群的包圍圈。
喧鬧的聲音慢慢遠去,我卻仍覺得世界在旋轉。
「你不是要娶表姐為後嗎?」我恍恍惚惚的問出了聲。
謝瑜敲了敲我的額頭, 「這種捕風捉影的話, 虧你也信。」
「可是,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她的嗎?怎麼突然就……」
「從前, 我也以為我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平平靜靜的走過一生,不是你表姐, 也會是任何大家閨秀。」
「我隨波逐流, 不問真心。」
他忽然笑了一聲,「可命運偏偏讓我們糾纏在了一起,讓我懂了,什麼是情腸百結、相思成魔。」
「除了你, 我的心裡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了。」
他停下腳步,鄭重其事的說道:
「衛綺夢,做我的皇後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