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冰冰地看了我片刻,抓起我的手腕:「一起吃飯去。」
我剛舉步,忽覺胸口又是一陣翻騰,當即幹嘔起來。
晏弛皺眉:「還沒好嗎?」
就在這時,翠花從旁路過。
隻聽「哇」的一聲。
翠花道:「蘭姐姐,你該不會……有了吧?」
我:「有什麼?」
翠花:???
晏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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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郎中來了,一摸,便說是喜脈。
當著郎中和翠花的面,我和晏弛喜極而泣。
他們一走,我們的笑容又幾乎同時消失。
我抓起晏弛的手,出了府門。
路上我們始終沉默。
半刻未停,一直來到城郊。
四下無人。
我松開了他的手,霍然轉身,袖中短刀出鞘,直逼他的咽喉。
晏弛先是不動,眼看刀鋒就要入肉,才抬手扣住我的手腕。
短刀堪堪停下。
「蘭岫,你想怎麼?」晏弛冷笑,「給我來一出『去父留子』嗎?」
我咬牙道:「姓晏的,你偷換我的避子藥,還妄想我留著你的狗命,享受天倫之樂嗎?」
晏弛眉頭皺起。
隨後,他的手勁竟放松了少許。
我正和他較著勁,這樣一來,我的刀就又貼近了半寸。
一縷血色,自他白皙的頸間泛出。
我愣住,僵著手,收住了力氣。
他竟慢慢松開了我的手腕。
「藥不是我換的。」他一字一頓道,「你若不信,就S了我。」
我SS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淡定而坦然地任我看著。
我稍稍冷靜了一點。
剛才我實在是慌了,才會沒有任何根據地認為是他換了我的藥。
湯藥失效,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認識的晏弛,其實不是一個猥瑣狡詐的人。
可是……
晏弛,你知道你在賭嗎?
你在賭什麼?
在最想要你命的人的刀下,你憑什麼認為你有賭贏的籌碼?
因為這個孩子嗎?
「這個孩子我不會留。」我道,「所以更不會,為了孩子放過你。」
「好。」
他說著,竟然還閉上了眼。
怒火一下子飆過了天靈蓋。
我憤而收刀,轉身回了相府。
路過醫館時,我走了進去,買了一包墮胎藥。
9
此後連續幾天,我和晏弛誰也沒理誰。
但我發現,他好像總在有意跟著我,留心我的舉動。
於是我找了個機會,把他堵在了牆角。
「姓晏的,你鬼鬼祟祟地盯著我,想幹什麼?」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躲閃,然後向下落在了我的小腹上:「你打算什麼時候落胎?」
我一聽就火了,一個提膝搗在他的大腿上:「怎麼,老娘懷著你的孩子,讓你丟人了?」
他竟沒躲,吃痛地皺了眉,咬牙強壓怒氣道:「聽說吃那個藥很疼,我隻是想陪……」
後面的話他沒有繼續說。
我卻有點明白了。
「哦,不疼啊。」我故意用無所謂的語氣說,「已經打掉了,毫無感覺。」
晏弛極度懷疑地看著我:「真的?」
我指了指肚子:「要不剖開給你看看?」
晏弛被我的陰陽怪氣氣蒙了,離開的時候差點走反了方向。
我望著他的背影,有點高興,又有點難過。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跟他鬧什麼脾氣。
但我現在來不及細想。
因為這天翠花偷摸告訴我,柳丞相病了。
機會來了。
想S柳丞相的人太多,生病這種事,他一向是保密的。
若不是翠花消息靈通,我也不會知道。
晏弛在這裡不怎麼和人說話,更沒有朋友。
不可能有人告訴他。
這個形勢,正有利於我和他搶人頭。
於是當夜,我就摸去了柳丞相的住處。
然而,剛翻窗進去,我就覺得不對勁。
這裡太安靜了,不像住著病人的樣子。
要麼是沒人,要麼是……
我轉身就要走。
剎那間,室外燃起火光,將室內也照得透亮。
我這才看見,晏弛,竟然就站在我旁邊不遠處,也是準備離開的姿勢。
而臥榻上,坐著柳丞相本尊。
他手裡拉滿了弓,三支箭同時蓄勢待發。
朝向我。
哪怕我立刻就跑,也來不及逃離三支箭所能覆蓋的全部範圍。
束手就擒,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站著沒動,正想開口與柳丞相交涉。
晏弛卻突然動了。
他一個箭步,橫跨過來,雙臂張開,擋在了我和三支羽箭之間。
「走!」
他厲喝。
我還沒動,便聽「嗖」的一聲。
一支箭,釘在牆壁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走啊!」
晏弛咬緊牙關,又是一聲厲喝。
10
我活了這麼多年,做得最不理智的事,就是在這一刻,選擇站著不動。
鮮血流了一地。
晏弛站不住了,被我接在臂彎裡。
我給他輸內力止血,警告道:「你別S啊。」
他疼得嘴唇打戰,口齒不清地說:「傷的是腿,S不了。」
「嗯。」
「但是我快被你氣S了。」
我沒忍住破涕為笑。
相府的護衛迅速包圍了上來。
那名俊俏小護衛正好就站在我旁邊。
我剛要抬眼,腰就被人戳了一下。
「不許看他!」晏弛怒道。
行,看來你是真沒事。
柳丞相下了床,站在我倆旁邊,笑容可掬地鼓起掌來。
「果然,老夫果然沒看錯。歸鶴樓和臨江山莊的第一刺客,竟然是一對。現在呢,經過老夫的努力,一個還懷了另一個的孩子。」
他躊躇滿志地捋了下頭發:「翠花的任務完成得不錯。」
我目眦欲裂。
丫的,我一個來潛伏的,反被人家給潛伏了!
柳丞相笑眯眯地蹲下來:「蘭岫啊,晏弛啊,你們剛進府,老夫就認出你們啦,沒想到吧?」
我抽了抽嘴角:「相爺大才。」
我就說我不擅長演戲,主上還非要我來潛伏,好氣!
「隻不過呢,老夫不忍有情人分離,這才給你們辦婚事,想著你們能感念老夫的恩情,放棄刺S。」柳丞相嘖嘖搖頭,「可惜呀,你們可真夠忘恩負義的。」
我呵呵:「您可真夠自以為是的。」
柳丞相也不生氣:「不過,算你們運氣好。」
他站起身,唇畔浮起一絲莫名的微笑:「今日是拙荊的忌日,老夫便放你們一條生路。至於走不走得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11
我和晏弛被押上馬車,顛簸了幾個時辰。
一直來到一處密林中。
他們把我們扔下,駕車揚長而去。
我挪到樹幹邊上,磨斷了繩索,然後走回原地。
晏弛雙腿都受了傷,動彈不得。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勾起唇角,「求我,我就給你松綁。」
他卻別開頭,道:「不必了,你走吧。」
「喲,還生我氣呢?」
「沒有。」
「那……難道你想躺在這裡喂野獸?」
晏弛冷笑了一聲:「有野獸倒還好。」
我不解:「什麼意思?」
「這裡是無生林,」他抬頭望了望層層疊疊的樹葉,「因為沒有水流,所以幾乎沒有動物。」
他皺眉望向我:「三日內出不去,我們就會渴S、餓S。」
柳丞相的興趣愛好真是不一般。
我咒罵了一會兒,上前給晏弛解開繩子。
「上來,」我蹲到他面前,「我背你走。」
他不動:「我不用你救,你別管我。」
我挑眉:「你不是說這裡沒水也沒吃的嗎?」
他不明所以。
我捏了捏他健壯的手臂:「吸點血還能抵擋一陣。」
晏弛嗤地笑了。
他還是不動,但我把他背起來,他也沒有反抗。
我就這樣背著他,沿著車轍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前路遙遠,力氣還消耗得越來越快。
可聞著晏弛身上的幽蘭香,我卻覺得心裡很是安寧。
現如今我不得不承認,我就是愛上他了。
從很早很早的時候開始。
也許是從第一次和他搶人頭。
我落敗,他的笑聲又囂張又爽朗。
也許是從第一次找他切磋。
他發現我是帶傷來的,不著痕跡地讓了我半招。
也許是從第一次見到他失利受傷。
堂堂臨江山莊第一刺客,吃藥時就著大把的蜜餞,竟然還苦得掉了眼淚。
種種,我和他之間,細細想來,竟然有那麼多故事。
可我總是不願承認自己動心。
因為想要天下第一的名號,就非得S了他不可。
這麼多年,我也不是沒有S他的機會。
每次不S的理由,其實都是舍不得S的借口。
現在,我不需要再找借口了。
在這生S未卜的密林之中,往日在意的虛名,變得不值一提。
我隻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晏弛?」
「嗯?」
「我愛你。」
晏弛沒有說話。
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他扔下。
右耳垂上忽然落下了一個很輕很久的吻。
12
入夜,我費了好大勁,弄來了兩個皺巴巴的野果,一人一個。
我一個沒留意,晏弛就吃完了他的,還咂咂嘴:「還挺甜。」
我咬了一口,卻沒吃出味道。
剛躺下準備睡覺,我就又爬了起來,捂著胸口瘋狂幹嘔。
晏弛急了,手腳並用,很費勁地湊過來:「怎麼回事?」
我翻個白眼:「你娃餓了。」
幫我順氣的手掌僵在了我的背上。
晏弛一把抓住我的手,語氣有點兇:「原來你沒吃藥?!」
我的確沒有吃墮胎藥。
因為舍不得。
這個孩子,同時擁有我和晏弛的血脈。
每次這樣想,我都會覺得很開心。
可看晏弛的反應,似乎他並不這麼覺得。
我不高興地說道:「你是不是不想要他?」
「你是不是不想要他?」他惱火地反問,「懷著身子還去刺S,現在又想背著我走上幾天幾夜!我看你不隻是不想要孩子,你也不想要你自己了!」
不知為何,幾乎從來不哭的我,被他這麼一兇,眼淚「吧嗒吧嗒」地就往下掉。
他一下子閉嘴了,瞪了我一會兒,卻不哄我,而是扭開了頭。
「你自己走吧。」他道,「三條命,不劃算。」
「好。」
我痛快答應,抹了把眼淚,站起身。
餘光裡,我瞥見晏弛的眼神微微震動了一下。
嘁,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不由得暗暗發笑。
不過這回他真的不讓我背了,我便拿繩子捆了他,強行把他背起來。
覺也不睡了,出發。
我非要我們一家三口,全都活著出去不可。
走到破曉時分。
遠遠地,傳來了馬車聲。
13
我和晏弛都被救上了馬車。
不過,他是被背上去的。
而我是被扛上去的。
因為來的是他們臨江山莊的車。
人比人,氣S人。
他們莊主知道晏弛不太擅長演戲,怕他演砸了,所以還派了別人在相府接應。
得知他被扔到這裡來,他們就趕緊來救了。
而我主上隻會說「我相信你可以」。
氣!
這下好了,我真的被臨江山莊活捉了!
我憤憤地掙著繩子。
來人對晏弛交代完情況,留下食物和水,就出去趕車了。
晏弛勾著我的脖子,把我攬進懷裡,覷著我道:「乖,求我,我就給你松綁。」
睚眦必報的小心眼!
我別過臉去不理他。
一聲低笑,腕上的繩子松弛了下來。
他把食物和水擺到我面前,抓著我空著的手,輕輕地按揉腕上的紅痕。
我實在累極了,一填飽肚子,困意更是鋪天蓋地。
倚在晏弛肩頭睡過去的前一刻,我輕輕道:「晏弛。」
「嗯?」
「放我走。」
沉默片刻。
「好。」
我放心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我躺在一間陌生的臥房中。
四下無人,我奇怪地下床,走到門口,推開門。
……
沒推開。
很好,我被軟禁了。
晏弛,你這個不講信用的家伙!
我氣得在房間裡兜了好幾圈,又大步走回門邊,準備砸門。
手還沒舉起,忽地有什麼東西從袖子裡掉了出來。
我低頭一看。
是一個皺巴巴的野果。
晏弛居然沒有吃!
我把它撿起來,捧在掌心。
門也不砸了,安靜地躺回床上。
昏昏欲睡的時候,晏弛來了。
拐杖的聲音逐漸靠近。
他很費勁地爬上床,躺到我旁邊,把腦袋埋進我懷裡。
「岫岫,我跟師父沒談妥。」他悶悶道,「他不同意放你走。」
我就知道。
這些年來,歸鶴樓和臨江山莊始終分庭抗禮。
主要因為我和晏弛分屬兩方。
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我,壓倒歸鶴樓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們莊主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我閉著眼睛把他往外推:「那你就滾出去。」
「嘶……」
他倒吸涼氣的聲音傳來,我倏地睜眼。
「弄疼你了?」我急忙起身檢查他的腿,「我看看流血沒!」
傷處還沒找準,人就被他揉進了懷中。
「岫岫,不許生我氣,他不同意沒關系,我偷偷放你走。」
我一驚,抬頭道:「真的?」
他吻了吻我的鼻尖:「當然,這間房中就有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