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院後,家裡住進了個女人。
綁定我賬號的體重秤上多了一組陌生的數字。
50KG,比我重,比我未婚夫輕。
我抬頭看去,主治唐醫生正與他談笑晏晏。
白大褂擋不住她胸前起伏,身體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手臂。
我突然懂了未婚夫為何與我討論【胸無二兩肉】的弊端。
「給你挑婚紗我都犯難,怕你掛不住。」
那不是寵溺的語氣,是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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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挺過生S關,挺過歲月,我的愛裡仍摻了沙。
1
體重秤通知消息彈出時,我有些恍神。
【您近期體重變化較大,請留意健康問題。】
打開後逐行往下看,是最近半個月的稱重數值變化。
70kg 上下浮動的是賀高翰,差不多三五天稱一次。
但那個 50KG 上下變化的人不是我,而且每天都有稱重記錄。
我已經住院快兩個月了。
看稱重時間,有時是早上,有時是凌晨。
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賀高翰帶人回家了。
緊隨其後的,是我猜到那個人是誰了。
氣血翻湧,我猛地抬頭看向他。
我的未婚夫此刻正在和主治醫生唐梓雲談笑風生。
一個是我追了八年才到手的男人。
另一個是他從前負氣出走的白月光。
像是察覺到我的注視,唐梓雲越過他的肩頭看過來。
「小阮恢復得很好。」
目光自上而下掃過我身上越發空蕩蕩的病號服。
她唇角微微勾起的笑意卻讓我自慚形穢。
環肥燕瘦,她豐腴性感。
而我在經歷了幾場胃部切除手術後,早瘦得沒了人形。
「婚禮要照舊嗎?」
她看著我,這話卻是問賀高翰的。
背對著我的他點了點頭:「當然。」
所以他沒能看到唐梓雲眼裡一閃而過的黯然。
「再養養多好,她現在婚紗都得改尺碼了。」
她淡淡地說,面上已看不出半點情緒。
賀高翰輕笑了下,轉身把剛攪得溫度適宜的粥遞給我。
手指順勢將我松散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
他像是開玩笑似的問我:
「推遲到你養胖一點呢?」
胃切除了四分之三,我能活下來已是僥幸。
以後都要謹小慎微地少食多餐了,怎麼會胖呢?
他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可我還是笑了。
瘦可見骨頭的手已經不自覺攥緊了被子。
「我都行,聽你的。」
我倒追賀高翰成為他的未婚妻。
不就是因為我比唐梓雲聽話嗎?
他卻愣了一秒,伸手又揉了揉我的發頂。
「逗你的,不改日期,就這周末。」
我微微偏頭避開,目光不自覺地往窗外投去。
窗簾翻飛,有隻白色流浪貓剛剛跑過。
2
一連兩天,我都沒看到體重秤數據更新。
賀高翰睡在沙發上,桌邊凌亂地放著筆記本。
平時一天來查房三五次的唐梓雲沒有出現過。
反常得讓我心底一沉再沉。
伴隨著他發出的輕微鼾聲,我低頭看手機裡的視頻。
停車場調取的監控是十幾分鍾前剛傳過來。
白天我打電話時聲音都在發顫,我實在不擅長撒謊。
「我是 1025 號的業主,車子最近總被剐蹭,我想看下監控。」
聽到房號,對方立刻積極地配合了。
賀家作為這裡的開發商,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物業格外掛心。
我逐帧看過去,心越來越涼。
病房裡的溫度好像一瞬間降到了冰點。
從副駕駛下來的唐梓雲穿著我的家居服,頭發披散著。
平時對我不苟言笑的女醫生,在賀高翰面前就像個活潑的少女。
次次都是一蹦一跳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然後並肩走進電梯。
還有幾個視頻是讓我不忍仔細去看的。
他們分別拉開後車門坐進去,直到一個小時後才出來。
車子輕微地搖晃。
下車時的唐梓雲腳步都有些虛軟。
她一雙手臂圈住賀高翰的脖頸,被他半抱著,兩人耳鬢廝磨。
我顫抖著手去翻日歷,眼眶已經酸得發脹。
每次他們在車裡激戰過後,都會在深夜給我發消息。
【賀:小阮,想你了。】
仿佛這樣的五個字,就能平復他荒唐後的愧疚。
我幾乎不敢去回想我每次收到消息時如何的視若珍寶。
【我:每時每刻想你,從未停止。】
尤其在我因一場場手術身體日漸頹敗後。
他說想我、愛我,都曾讓我感到安心。
如今想來,不知道他收到時笑得有多輕蔑。
瞧瞧,倒追了自己八年的人就是如此好哄。
他的手機嗡嗡作響,漸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我斜靠在墊高的枕頭上,急忙閉緊眼裝睡。
他走過來查看了一下,替我收好手機,拉高了被子。
隨即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去。
我緩了幾秒,赤腳下床緊跟了上去。
3
隔著門,我後背緊貼在牆上,心跳得砰砰不止。
外面一牆之隔的賀Ťùₕ高翰和唐梓雲面對面站著。
唐梓雲壓低聲音問他:「睡著了?」
他似乎點了點頭。
唐梓雲松了口氣似的:「我想你了。」
隨即是嗯唔的聲音。
我怔怔地看著門頂投來的影子,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們如久旱逢甘霖般緊緊擁抱在一起,影子密不可分。
不知過了多久才松開,唐梓雲的聲音裡滿是委屈:
「賀高翰,我明明治好了她,你還要娶她嗎?」
「那我回來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心下已是一片荒漠,連苦笑都扯不動嘴角。
怪不得賀高翰有幾次不經意地說起:
「唐醫生在胃癌治療上經驗豐富,為你才特地回國的。」
礙著他們從前的那層關系,我不是沒有警覺過。
但賀高翰總是攬著我的肩笑得一臉寵溺:
「要不是為了你,我這輩子都不會跟她聯系。」
「所以你要是懷疑我,就是真的沒良心,知道嗎?」
我被他這套話術噎得進退不得。
哪怕這幾個月裡,唐梓雲明裡暗裡都超過了一個醫生的界限,我也隻能自己說服自己。
現在,我騙不下去了。
賀高翰沉默了許久:
「她的胃癌,一半都是因為我。」
「我要是現在說不娶了,別人會怎麼看我,怎麼看賀家呢?」
「那我呢?」
唐梓雲似乎哽咽了:「我都放下自尊去迎合你了,還不夠?」
或許是遲遲等不到賀高翰的回應,她突然抬高了音量。
「你和她住的房間每一樣東西都是照著我的喜好布置的。」
「連你給她選的婚紗,都是當年向我求婚時挑的款式。」
「顧曉阮知道她隻是個替補嗎?」
4
「唐梓雲!」
賀高翰壓低的聲音聽得出一絲不耐,似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門外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依然靠在牆上,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
黑暗之中,我好像回到了追在他身後的八年。
那時的賀高翰遠不如現在意氣風發。
愛而不得的白月光遠走他鄉去追逐夢想,他卻面臨著要接賀家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那些他拉不下臉面去求的合作方,是我去一頓酒一頓酒哄來的。
「顧家沒有你這麼不自愛的孩子。」
就算謠言四起,我被父母撵出家門,也從未離開過賀高翰。
哪怕他的朋友看我時總鼻孔朝上,聚會中處處刁難,我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在他捉襟見肘時掏空積蓄替他買單、撐場面。
我的胃癌的確是那些過度的酒精、不濟的三餐熬出來的。
我的愛情也是那些經年累月的陪伴換來的。
卻如皇帝的華服。
不經意掀起,全是撲落的虱子。
病房的窗簾被夜風吹得卷起。
露出外面星星點點的夜空。
記憶的長河裡,依稀還有我初見賀高翰時的影像流轉。
一遇少年誤終身。
我低頭看著空蕩蕩的病號服,突然就落了淚。
為他誤終身,我是不甘心的。
騰挪著腳步往回走,我才覺察出頭暈目眩來。
剛剛起得太急,扯掉了輸液管的手背早腫得老高。
此時才覺出收緊的疼來,血突突地順著手腕流了許多。
賀高翰的腳步由遠及近,似乎在接聽電話。
「什麼剐蹭?你說……停車場監控?」
我心下一驚,看來是熱心的物業遲遲沒等到我的回復,膽戰心驚地向賀高翰去請罪了。
電話聲斷了,我看著賀高翰站在門外卻沒進來。
許久,他才緩緩推門,手機屏幕仍亮著。
我看得清那是物業傳了相同的視頻過來。
「小阮……」
「有些事眼見也未必是真的,我和她……不像你想的那樣。」
晦暗的光影中,賀高翰表情復雜。
有生之年,我頭一次聽到他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確定。
5
我定定地看著他,雖然眼前早已淚水縱橫。
我淡淡地說:「還是被我發現了呢。」
他熄滅了手機屏幕,微微避開了我的注視。
我以為他在搜腸刮肚地想一個合理的說辭,卻沒想到半分鍾後,他緩緩地舒出一口氣來:
「我們都要結婚了,你怎麼能不信任我呢。」
我本撕裂般疼痛的心因這他這一句話生生地停頓了半秒跳動。
倒打一耙?
那些不堪的視頻都躺在手機裡了,他還能質問我?
我咽下胸口鬱結的憋悶,抬頭直視著他:
「你不該問我為什麼突然要調監控嗎?」
「或者,問問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你們的?」
他的薄唇微微顫抖,抿得緊緊的。
仍是沉默了片刻,才邁步回到我的床邊。
他伸手抓住我冰涼的手指輕輕地搓揉了一會。
語調前所未有的溫柔:
「都過去了好不好?」
「還有兩天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我答應你……」
我緩緩地抽走手指,一字一頓地接上他想說的話。
「婚後我都不會再跟她來往,隻有你Ṱű⁻和我。」
眼眶終究承載不了那麼多的湿潤,一行行地往下滴。
落到唇邊的甚至不是鹹澀,而是像藥片碾碎吞服似的苦。
「賀高翰,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他眸底翻湧著不忍,但我卻看不到絲絲縷縷的情意。
「我隻是這段時間照顧你壓力太大了,總怕你撐不下來。」
「這……才給了她可趁之機,我對她隻有身體的欲望,真沒別的……」
「小阮,我要是真想跟她有什麼,又怎麼會堅持按期舉行婚禮呢?」
他抬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
「聽話,你還是個病人,這些事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他從衣兜裡摸出原本套在我手指上的戒指來,託在掌心裡。
那是我手術前交給他的。
「小阮,多想想我們有過的美好,我沒後悔過向你求婚。」
他難得遲疑,卻沒注意到門外唐梓雲早已去而復返。
「這段時間的事是我不對,我會盡力彌補你。」
彌補?
從剛才到現在,他甚至都沒注意到我的手背腫脹著。
血順著手腕幹涸了,卻仍觸目驚心。
我抬頭看向門外,不由地抬高了音量:
「隻是個錯誤,你早就不愛她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