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是李侍郎父親的壽宴,小姐想必會隨謝大人出席,可否向大人美言幾句,帶上程某,也好結個善緣?」
「你還想被我爹扔出去?」
我怒極反笑,原來程時幕的名聲,都是靠不要臉得來的嗎?
每年這段時日,各家官員都會結交入眼的學子,或是給些銀錢幫扶,或是帶他出席各種場合,隻待學子金榜題名,日後也好有個助力。
謝家自然也不能免俗,從前兄長十分看好程時幕,常邀他來家裡做客,與我有過幾面之緣。
我見他風度翩翩,相貌脫俗,不免存了幾分女兒家的情態,如今卻因此被他纏上。
他看我並不惱怒,當即放下心來,向前一步溫聲道:
「小姐可是還在怪罪時幕?時幕給您賠個不是。也怪時幕上次魯莽,衝撞了小姐,小姐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放在心上。」
我皺起眉頭,他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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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有雲,宰相肚裡能撐船,說的便是容人之量。小姐雖是女子,也應讀些聖賢書,多學些道理,以免日後到了夫家遭人嫌棄。」
「行,本小姐給你個機會。」我微笑道。
「不如你掌嘴吧!打到我滿意了,便揭過此事。」
他哂笑:「小姐莫要玩笑,以你我的關系,何須如此?」
我假作驕縱:「不打我便走了。」
隨即略過程時幕,徑直走向停靠在路旁的馬車。
程時幕還在原地望著,眼中滿是不忿和屈辱。
我隻當沒看見。
這番神態我前世見過多次,不論是父親給他安排差事,兄長為他介紹同好,他皆會如此。
從前我想不通,如今方知,有些人生來如此,不論好壞,在他心中皆是惡人。
沒走幾步,身後響起「啪」的一聲,彩砚在我身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我放緩腳步,程時幕狠了狠心,接二連三的掌嘴聲響起,末了又來偷瞄我的反應。
我勾起唇角,回頭溫和道:「不錯,繼續打。」
他捂著脹疼的臉,不情不願又拍了幾下,見我還是沒反應,最終陰沉著臉說道:
「謝小姐,我見你是個女子,方才順著你行事。你父親可有教過你做事不要太絕,莫欺少年窮!」
我展顏一笑,無所謂道:「欺你又怎麼樣?」
他被氣得不輕,指著我好半天「你」不出一個字。
我隻覺無趣,吩咐門房以後見了他便打,莫要到我面前礙眼。
6
這次之後,程時幕沒再來謝府找事。
聽聞他又稱了幾日病,再回學堂時面頰染上一絲薄紅,時不時露出嬌羞之態。
兄長派人打聽,得知他這幾日都宿在花月樓裡,巧的是,江衙內也在裡面。
我冷眼瞧著,等著看他自作自受那天。
可沒幾日,京中流言四起。
「聽聞謝大人剛正不阿,謝公子也是子承父志,沒想到竟教出如此囂張跋扈的女兒,真是管教不嚴!」
「謝景明不配為御史,教導出的女兒不僅自私冷漠,眼睜睜看著清白學子被人侮辱,還縱容馬夫當街鞭笞!」
「都說謝家不畏強權,隻怕也不似傳說那般,不然謝小姐怎會當街鞭打一個讀書人?」
兄長雖有心辯解,可三人成虎,流言愈演愈烈。更有甚者,說謝家與江家沆瀣一氣,背地裡不知道做何勾當。
父親告了幾日假,查出流言是江衙內命人散布。
程時幕雖與江衙內搭上,又不敢在明面上與他有交集,最終還是想通過流言給謝家施壓,妄圖借謝家的勢向上爬。
父親預備出面澄清,我急忙制止:
「父親,百姓們最愛看的便是當權者被拉下神壇,謝家人出面澄清不但沒用,還會側面證實流言的可信度。」
父親嘆了口氣,望向我的目光滿是疼惜:
「我如何不知?可若不加以制止,我的婉兒日後如何嫁人?」
我思慮片刻,對父兄道:
「我們讓程時幕自己澄清。」
兄長道:「你是說收買他?事到如今,也不是不行。」
說罷他看向父親,父親沉思道:
「程時幕並非良善,與他扯上關系,日後隻怕不好脫身。」
我搖搖頭,對兄長道:「程時幕想去李侍郎父親的壽宴,兄長可邀他一起去。」
兄長不解:「李侍郎是本次科舉的主考官,若他在壽宴上惹出什麼事來……」
我神秘一笑:「要的就是他惹出事。」
7
如我所料,程時幕接到兄長邀請,欣喜萬分。
他以為謝家怕了,從此待他一如往昔,興高採烈地前去赴宴。
宴會開始,我在女眷席中,時不時同其他小姐交談幾句。
偶有幾個聽過流言的,面上也不顯露,仍是與我說說笑笑,狀似親切。
我一一回應,中途借口身體不適,脫身來到後院。
我支開引路的丫鬟,讓手下換上早就備好的小廝服飾,以李侍郎的名義邀程時幕在書房一聚。
程時幕喜不自勝,以為得到了考官青眼,他殷勤地朝正在與人寒暄的李侍郎望去,李侍郎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失禮貌地點了點頭。
程時幕見此愈發興奮,顧不上仍在與人客套的兄長,催促小廝快些引路。
到了書房門前,小廝指了指一旁的靜室:「還請程先生在靜室稍作休憩,我家老爺正在待客,稍後便來。」
程時幕拜別小廝,毫不猶豫推開了靜室的木門。
守在裡面的卻是江衙內。
江衙內倚在榻上,已脫了鞋襪,胸前的衣襟松松散散,露出一大片肌膚。
程時幕臉色微變,見四下無人,皺眉道:
「衙內在這裡做甚?稍後李侍郎預備過來與我會面,衙內在此多有不便,還是尋你的歡好去吧!」
江衙內笑盈盈地湊上前:「我的歡好不就在此處?」
「你!」程時幕面色漲紅,眼神飄忽,「我乃堂堂男子漢,怎會是衙內的相好!」
「那夜是誰找來花月樓,求我幫忙?」他抓起程時幕的手,撫上自己的胸膛,嘴唇在他的耳邊一張一合,「忙我已經幫了,可這報酬還沒給我呢!」
說罷,手指輕點,從脖頸往下,挑開他的衣襟。
程時幕想掙扎,卻也無濟於事,江衙內見他時不時緊張望向門口,拍了一把他的臉蛋道:
「別看了,李侍郎不會來的,他連你是誰都不曉得。」
程時幕這才意識到被騙,想要跑開,江衙內在他耳邊輕聲威脅:
「謝家已經知道那些流言的事,你得罪了他們,可是還想再得罪我?」
趁程時幕愣神的工夫,江衙內解開了他的衣帶。
我偏過臉,隻聽得裡面傳來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不過片刻,又響起讓人面紅耳赤的嚶嚀。
8
正在此時,李侍郎帶著一幹學子來到書房門前,喧鬧的聲音被靜室裡的兩人捕捉,雙方皆是一靜。
程時幕因怕人發現,趕忙噤聲,推了推身上的江衙內。
而江衙內毫不在意,面上更顯興奮。
程時幕推不動他,又怕動作太大發出聲音,隻好被動迎合,隻求無人發現靜室中的兩人。
可天不遂人願,正當李侍郎帶著學子們觀賞大家畫作時,我瞅準時機,將一直握在手裡的石頭擲出,打在靜室門前。
李侍郎率先走出,問道:「這屋中還有人不成?」
見無人應答,正要退回,兄長出言:「方才程時幕程兄離席,不知是否是他在裡面。」
說罷敲了敲靜室的房門:「屋內可是程兄?」
程時幕不敢作答,從地上撿起衣裳,手忙腳亂往身上套。
良久,他才衣衫不整地出來,見到眾人疑惑的目光,他哂笑:「方才有侍者不長眼,弄髒了我的外衫,我便來此更衣。」
眾人不答,李侍郎更是面色凝重,道:「屋中可還有人?」
程時幕心下一緊,冷汗從額間冒出,還是搖頭道:「不……沒有人,那侍者說要為我取衣裳,到現在還未歸來。」
說著,本就松松系著的腰帶又應聲滑落。
李侍郎懷疑之情更甚,對一旁的小廝吩咐:「叫夫人帶著婆子們過來一趟,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檢點的丫鬟做出如此醜事。」
眼見侍郎夫人到了跟前,身後還跟著一群女眷,程時幕在人群中輕掃一眼,頓時有了主意。
他拱手道:
「侍郎、夫人,屋內乃是謝御史家的千金謝小姐。我與她兩心相悅,雖有違禮法,還請大家看在小姐清譽的份上,就此離去吧。程某在此謝過了。」
事到如今,他寧願承認宴上失德,也不願被人發現藏在屋中的江衙內。
前者還稱得上是一段風流韻事,後者他可就名聲掃地,再無臉見人。
眾人聞言,在女眷中果然未見到我,幾位與我不對付的小姐咯咯一笑:
「女兒家做出如此醜事還有何清譽可言?就該讓大家都來瞧瞧,御史家的小姐做了何等腌臜事。」
「我說她怎麼沒一會兒就離席了呢!原來是會情郎來了。御史就是這麼教養女兒的?」
程時幕板起臉,不悅道:
「小姐慎言,您怎麼編排我都行,莫要對謝小姐出言侮辱。」
當真是好一個情深義重的情郎。
一些清正之人見此,不欲與人為難,便向侍郎夫婦求情。
侍郎夫人是個心善的,正打算帶著人離開。
兄長不悅道:
「我謝家小姐絕不會幹出這種事,就憑你空口白牙一句話,便要將屎盆子扣到家妹頭上?還請夫人查個明白,莫要讓妹妹平白蒙羞。」
程時幕剛松了口氣,聞言立即擋在門前,指責道:
「謝兄,虧你還是她兄長,怎麼如此不顧自家妹妹的清譽?這門一開,謝小姐日後還有何臉面見人?」
9
我從暗處走出,適時開口:
「為何沒臉見人?」
眾人回頭,見我妝飾齊整,發鬢一絲不苟,緩步走來,沒有絲毫不妥。
「我方才不勝酒力,為免打擾大家雅興,便獨自帶著丫鬟四處走了走,剛回到宴席上才知大家都不見了,可叫我好找。」
大家的目光在我和程時幕身上來回逡巡,程時幕如同見了鬼般,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侍郎夫人目光一轉,對上程時幕心虛的視線。
隨即下令:「開門!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蹄子在裡面。」
不等婆子動作,身後的木門「啪」一聲被人打開,眾人望去,隻見江衙內已經穿好衣裳,腳步虛浮從裡面走出。
經過程時幕時,還不忘在他身上摸了一把。
見此情形,大家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一位青衣學子忍不住與身旁的同窗搭話:
「想不到程兄真與江衙內勾搭上了,從前你說他去花月樓,我還隻當是誤會,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另一人揶揄道:「劉兄此話差矣,若非貌相,江衙內又如何能與他……」
他擠眉弄眼,呵呵一笑:「你說是吧?」
「既然他們兩心相悅,如此說來,那謝家小姐上次也算做了他倆的紅娘。程兄,這謝媒禮你可不能忘啊!」
程時幕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是的,我們未曾……我們隻是恰好碰上,便交流了幾句。」
我恰到好處地扮演了一個從他人口中得知真相的苦主,悠悠然開口:
「若是程兄想證明無事發生,不如讓小廝帶下去檢查一番,不然實在無法取信於人。」
程時幕想要再度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急得幾乎要昏S過去。
兄長向眾人施禮:
「程時幕做出此等醜事,還想攀扯家妹,若非家妹來得及時,怕是從此就要背上許多汙名,著實可恨!大家在此做個見證,如此無恥之徒,我謝家與他不共戴天!」
此話一出,激起許多有血性之人,大家紛紛喊著將程時幕趕出去。
李侍郎揮了揮袖子,小廝見此,一左一右架起程時幕,將他從大門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