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遺忘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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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顧乘瘋了。


 


他找了一個又一個和我長相相似的女孩,反反復復地說念念還活著。


 


……


 


顧乘攥著桌上的八音盒,指節用力得近乎發白。


 


我嘆了口氣,輕輕一躍,跳進了安安的身體。


 


邁著艱難的步子,我爬上桌面,頂開顧乘的手,一個用力,把八音盒推到了地上


 


「啪嗒」一聲,八音盒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音樂戛然而止。


 


顧乘先是愣了幾秒,然後蹲下身,茫然地想要把碎片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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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碎了的東西,怎麼能拼得好呢?


 


我躍下桌面,蹭了蹭他的手腕。


 


他的手已經被碎片扎得鮮血淋漓,但他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


 


固執地撿起,拼上,再撿起。


 


顧乘抱著我,頭埋在了我的頸側。


 


壓抑不住的哽咽聲響起。


 


他啞著聲音,含糊不清地重復著一個名字。


 


「念念。」


 


有什麼晶瑩的東西,落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


 


仿佛也落在了我的心裡。


 


我看著他,在心裡默默道:


 


「顧乘,往前走吧。」


 


6


 


我跟顧乘是一個高中,高三的時候同學之間的關系還不錯。


 


所以每隔幾年,班長都會組織聚會,讓大家聚一聚。


 


顧乘以往都是不參加的,可今年一反常態地答應了。


 


我有點疑惑,趴在他肩頭,看他跟人發消息。


 


對方不是別人,正是沈昭昭。


 


聊天界面滿滿當當的,他們似乎聊了很多。


 


看來顧乘對沈昭昭也挺有好感嘛。


 


不過就這進度,他估計一百年都追不到沈昭昭。


 


我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他的額頭:「你這個呆瓜!追女孩可不是這麼追的!


 


「看在你這麼呆的份上,到時候我就勉強幫幫你吧!」


 


.......


 


同學會那天,顧乘和沈昭昭一塊進去的。


 


俊男美女一進去,ktv 裡的氣氛瞬間火熱起來。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鬧騰起來,吵著要顧乘和沈昭昭合唱。


 


這時,我看準時機,進入了服務員的身體,挪到點歌臺,迅速幫他們點了一首春泥。


 


「來一首!來一首!」


 


我藏在人群裡,夾著嗓子喊。


 


有人帶頭,氣氛更加熱鬧。


 


他們起哄著,把顧乘和沈昭昭拱上了臺,還把話筒也塞進了他們手裡。


 


意思很明確,是讓他們合唱一首情歌。


 


沈昭昭臉皮薄,尷尬得面紅耳赤。


 


我躲在角落裡,笑著看他們打趣。


 


顧乘被鬧得沒辦法,無奈隻能拿過話筒。


 


我很早就知道,顧乘的聲音很好聽,特別是唱歌的時候。


 


低沉磁性的嗓音每次都能讓我臉紅心跳。


 


但他本人卻對唱歌沒什麼興趣。


 


我隻好每次都扯著他的胳膊,衝他撒嬌:


 


「顧乘,乘乘,小呆瓜,求求你了!給我唱嘛!」


 


顧乘對我這個樣子一向很沒轍,揉了揉我的頭,問我想聽什麼。


 


我靠在他懷裡,翻了幾頁:「讓我看看…春泥!你給我唱這個好不好!」


 


「好。」


 


這一答應,就是好多年。


 


顧乘給我唱了很多年的春泥,我幾乎記下了他每一句歌詞中的顫聲,每一個咬字的音節。


 


伴奏停止,ktv 裡陷入了短暫的幾秒沉寂,緊接著就是排山倒海般的掌聲。


 


我也從恍惚中清醒,臉上湿漉漉的。


 


伸手一摸,滿是淚痕。


 


......我怎麼,怎麼哭了?


 


「顧乘!你小子唱歌可以啊!」


 


「沒錯沒錯,怪不得能追到——」


 


話音戛然而止,那個名字還沒出口便已被人咽回了肚子裡。


 


氣氛陡然尷尬,我見勢不妙,趕緊打算轉身出門。


 


剛要走出去時,手臂卻被人拉住。


 


我回頭一看,是丟下話筒的顧乘。


 


「你…是誰?」


 


顧乘定定地望著我,似乎要從我的眼睛裡看出什麼別的東西。


 


我看著他的眼睛,嘴唇像是被凍住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是誰?」


 


顧乘又重復了一遍。


 


身後的同學也好奇地望著這邊,似乎搞不清楚為什麼顧乘會拉著一個服務生不松手。


 


我嘴唇嗫嚅了一下,緩緩吐出了一句話:


 


「王翠花,我叫王翠花。」


 


我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牌子,僵硬地對他笑了笑。


 


我很清楚地看見,顧乘的眼睛一下就暗了下去,緩緩松開了攥著我的手,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


 


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某種痴心妄想。


 


7


 


顧乘跟沈昭昭走得越來越近了,約會也越來越頻繁。


 


他開始記得住沈昭昭愛吃的東西,記得她的生日,記得她愛看的書。


 


記得她吃苦瓜時皺巴巴的臉,記得她說要去冰島時臉上洋溢的笑容,記得她工作時嚴肅的表情……


 


顧乘一向都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隻是,顧乘,看著別人一點一點走進你心裡,我好像還是有一點點心痛。


 


不過比起我來說,沈昭昭更像是顧乘完美的另一半。


 


他們能很好接住對方的話題,都愛看書。


 


經常在圖書館看一下午書,喜歡一起去看畫展,手裡總是會留兩張票。


 


偶爾他們也會一起去看新上映的電影,像情侶一樣,買一桶爆米花,並肩走進影院。


 


我跟在他們身後,像一個無形的電燈泡。


 


「電影怎麼樣?」


 


「還不錯吧,比上次的好看。」


 


他們在路燈下並肩走著,漫無邊際地聊著天,隱隱有一種旁人無法插足的氣氛。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顧乘這樣放松的神情了。


 


心中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有點欣慰,又有點難過。


 


我甩了甩頭,飄上天,一頭鑽進了路邊賣花的小女孩身體裡。


 


快跑幾步,追上了顧乘,扯住他的衣角。


 


「小哥哥,要買花送給女朋友嗎?」


 


顧乘有些意外,想了一會,點點頭,然後將花籃裡的所有花都買走了。


 


我衝他鞠了一躬,轉身離開時聽到了他的聲音。


 


「沈昭昭,做我女朋友吧。」


 


腳步頓了頓,我繼續往前走。


 


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出了顧乘的世界。


 


本該如此的,顧乘早就該忘記我。


 


他那麼好,不應該被一個S去的亡靈困住腳步。


 


他應該有一段美滿的婚姻,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說不定還會養一隻狗。


 


隻是,那樣的生活裡,不會有許念的存在了…….


 


8


 


顧乘和沈昭昭要結婚了。


 


婚禮辦得很大,請了不少人。


 


顧乘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門口。


 


他似乎有些緊張,嘴唇抿得很緊。


 


我覺得好笑,飄過去衝他扮了個鬼臉。


 


他們請了很多人,有很多熟面孔。


 


我看著那些成熟了很多的臉,興奮地想要跟他們打招呼。


 


可剛伸出手才意識到,他們根本看不見我。


 


隻好悻悻地收回手,在大廳裡漫無目的地飄蕩著。


 


我的身體已經越來越透明,也很難再附身進入別人的身體了。


 


.......也許是因為,那些圍繞在我身體裡的執念快要消失了。


 


爸媽有了新的女兒,曾經的朋友們也漸漸忘記了我。


 


顧乘……


 


顧乘也有了新的愛人。


 


我抱著膝蓋蹲在臺下。


 


沈昭昭的婚紗很好看。


 


是顧乘陪她找了十幾家店才選出來的,最好看的一件。


 


顧乘牽著沈昭昭的手,一步步走向了司儀。


 


「他們挺般配的,不是嗎?」


 


陌生的男聲響起。


 


我還以為是其他的賓客在說話,可轉念一想,現在正是交換戒指的時候,哪個客人會這麼不長眼地開口說話?


 


我渾身一個激靈,扭頭看去。


 


一個和我一樣飄在半空的男人笑著跟我打了個招呼:


 


「嗨,美女你好,我叫路鳴。


 


「上邊的新娘,是我前女友。」


 


9


 


我:「.......」


 


一時間我無言以對。


 


總不能說:「嗨!好巧,上邊的新郎也是我前男友呢!」


 


我倆是什麼失戀鬼聯盟嗎?!


 


我不想理他,轉身想走,卻被路鳴叫住。


 


「等等!我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同類,要不聊聊再走吧!」


 


我充耳不聞。


 


路鳴急了:「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身體變得透明了嗎?」


 


我心念一動:「你知道原因?」


 


「大概知道一點吧。」路鳴松了口氣,「是因為執念。


 


「他人的執念,或者是…自己的執念。」


 


「不過…….」路鳴擔心地看了我一眼。


 


「你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


 


「你不會要S了吧!」


 


路鳴緊張地望著我,「要不我傳你點九陰真氣?」


 


「......」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我們不早就S了嗎?」


 


「對哦,我們現在是鬼了!」


 


路鳴恍然大悟,「跟你聊天聊這麼久,我都把這事給忘了。」


 


路鳴這小子人如其名,是個話痨。


 


每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吵得我腦殼疼。


 


多虧了這樣,我也沒太多心思去思考別的事情。


 


但我真的發自內心的,想問他一個問題。


 


「你這麼吵,沈昭昭受得了嗎?」


 


路鳴不好意思地撓頭。


 


「我工作忙,平時跟昭昭也見得少,所以每次見面我都有好多話想跟她說。


 


「久而久之就養成了話痨的習慣。


 


「抱歉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他抬手的時候我才看見他心口處破了一個大洞,雖說沒有血,但空蕩蕩的看起來還是很嚇人。


 


路鳴他生前是個警察,一年前因為見義勇為,被歹徒連捅 14 刀,失血過多而S。


 


致命傷好像就在心髒的位置。


 


10


 


闲來無事的時候,我會跟著路鳴去找他的執念。


 


據他所說,要想真正離開,就得解開所有的執念。


 


路鳴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裡長大。


 


老院長是個好人,把院裡的孩子當成親生孩子一樣撫養長大,幫助他們學習,生活。


 


也許是受了老院長的影響,路鳴才會成為一名警察。


 


路鳴帶著我去了孤兒院。


 


老院長的年紀很大了,記性也不太好。


 


但不知為何,他每次看到門前的桃樹時,嘴裡總會咕哝著說,阿鳴最愛吃桃子了,要給他挑幾個最甜最大的……


 


路鳴總會附到小貓小狗身上,上樹叼下最大的桃子,放到老院長跟前。


 


老院長會笑著彎腰,揉著他的腦袋,叫他乖孩子。


 


就如他小時候一樣。


 


.......


 


隻不過這一次,我們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站在桃樹前的老人了。


 


我和他都明白了什麼。


 


我以為路鳴會崩潰,可他卻隻是站在老院長平時站的地方,低聲說讓院長等等。


 


「等什麼?」


 


路鳴看著我:「等我完成最後一個執念。」


 


「是什麼?」


 


「我好像還沒跟她好好道過別。」


 


路鳴不大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次離開前,我是想跟她求婚來著。


 


「我戒指都買好了,可惜沒能回得去……」


 


11


 


我們去了沈昭昭的家裡。


 


房子打掃得很幹淨,玄關處插著剛採的鮮花。


 


像是還有人在住的樣子。


 


可沈昭昭和顧乘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難道他們沒有住在一起嗎?


 


路鳴對這裡很熟悉,他徑直走進了主臥。


 


我動了動鼻子,隱隱嗅到了一股奇怪又熟悉的氣味。


 


有點像是香灰的味道。


 


床頭擺著一張合照。


 


是沈昭昭和路鳴的。


 


一襲白裙的沈昭昭靠在路鳴懷裡,笑容燦爛的望著鏡頭。


 


這樣說來,我好像沒有一張和顧乘的合照。


 


我從小就不愛照相,所以家裡有關我的照片少得可憐。


 


剛跟顧乘談戀愛的時候,我也沒怎麼想著拍合照。


 


那時我以為我和顧乘會在一起很久很久,什麼時候拍都行。


 


而後來不拍合照,是因為我當時已經瘦得很嚇人了。


 


別說拍照了,那個時候我甚至連出門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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