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早在我及笄之前,我便喜歡同母妃和幾個姐姐去護國寺上香參加廟會。
東都紙貴,非世家大族子弟都用不上紙。
就有不少寒門學子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時候,去護國寺撿些我們這些人剩下的舊紙來用。
赫連牧塵就是那樣知道我的。
我每次都將自己的紙剩下來擺好放在桌子上。
雖然知道有人來取,卻不知道是誰來用。
沒想到,連續幾年,每次都是赫連牧塵過來的。
我們兩人甚至都沒有見過面,他便記住了我的紙,還有我身上的味道,然後在三年前護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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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急行軍入城,就算是知道自己危險,赫連也還是習慣性給我留了一支小隊。
他說:
「嘉寧,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這些人你可以用,他們都是我的親衛,我要你安全等我回來。」
說完,給了我一個吻,沒有道別。
我們也不需要道別。
看著劉雲啟給我的紙筆,我覺得有些荒誕。
我的丈夫沒有保護我,卻要用我S了一支專門用來保護我的隊伍。
「將軍多慮了,赫連將軍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我如何知道他的小隊在哪?」
7
「嘉寧,你不是會對他動心的人,寫出來,我讓你走得痛快些。」
他選的這間屋子正好是雲秀的。
此時他挑起雲秀的披肩,用那薄如蟬翼的絲帛擦拭雙锏。
若是我寫了,那就是這雙锏送我走。
「玉璽下落不明,你就要S我?」
他轉過身,冷冰冰看我:
「你不會說,我自會找到。」
我笑笑:
「是了,我差點忘了,你才是最了解我的人。」
可是劉雲啟似乎忘了,他能變,我也能變的。
於是我拿起筆,飛速寫下一個地名。
他看過之後,蹙起眉頭:
「我派人去查。」
他抬手要拿锏,我卻阻止住他。
「將軍,明日應當就是麟兒沒了的日子,我隻求你和我一起去城牆,給他燒點紙錢,讓他在下面也聽聽爹的聲音。」
劉雲啟停住,安靜片刻,他悶悶出聲:
「行。」
8
麟兒是我倆給那孩子起的小名。
他來得早,走得也早,離世的時候還不到五個月。
燒紙的時候,我便是在叨咕這些東西。
劉雲啟就這樣靜靜看著我,這一瞬間,仿佛我們回到三年前剛成婚的時候。
火光迸射,照到我眼裡,同樣映入眼簾的,還有他腰間那不屬於男兒的玉佩。
我折的元寶不多,隻夠少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這麼一會劉雲啟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的一雙手在長锏把手上摩擦了又摩擦。
終於在我燒完紙後,他高高舉起手中長锏。
「你我也算是夫妻一場,讓別人動手我不踏實,也該我送你走。」
我了然點點頭,閉上眼睛。
然而沒想到,先來一步的不是劉雲啟的長锏,而是一銳利破空聲。
那箭直指劉雲啟的雙手而去,他若是再將手往下放一點,這輩子都不可能拿起長锏。
我心裡暗道可惜。
抬起頭,就瞧見我父皇曾經的宰相正騎著馬,瘋狂朝著這邊趕來。
「將軍手下留情,陛下要見這罪女。」
劉雲啟面色不虞。
「我已經知道玉璽在何處,隻待派人去找,留著她沒用了。」
程宰相卻也隻是微微笑著,寸步不讓:
「將軍,陛下有令。」
於是我拍拍衣服,跟上了這位父親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父親今日已經入城了。
他們的士兵又在東都城中掀起軒然大波。
能走的百姓都走了,如今留下的不是老幼病殘,就是別處也沒有親戚的絕戶。
空著的房子一堆一堆的。
但是街上卻實在是熱鬧。
有人在屋裡搶珠寶,有人直接闖入屋子裡住下,一片混亂之中,我看到放任這一切的父皇。
他正站在東門前,冷冷盯著我。
視線對上的瞬間,他的眉頭瞬間擰起。
「玉璽在哪?」
甚至不會說第二句,他上來就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他的力氣可真大啊,小時候能輕松託起我,如今也能輕松將我扇一個踉跄。
程宰相將我拉著站直。
甚至還在叮囑我:「小心御前失儀。」
我站直身子,直視著他:「你們早就帶走了,我怎麼可能知道在哪?」
啪——
又是一巴掌,這回沒有宰相扶著,我重重摔在地上。
「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是說出來,朕可饒你不S。」
我緩緩勾起唇角。
「你們為何這麼篤定,傳國玉璽在我手上?」
父皇和劉雲啟的眼神何其相似,同樣是看仇人一樣,盯著我的時候隻有厭惡。
「赫連S了,他的屍首上沒找到玉璽,他平素最愛找你,那東西不在你手上在哪?」
我撐著身子站起來,忍不住地咳嗽。
「許是在皇宮中呢,父皇沒有去找嗎?」
他SS盯著我,不放過我任何一個表情。
最後,他終於松口:
「將她帶走,一日不說就一日餓著,三日不說就凌遲處S。」
兩名士兵上前,將我控制住。
我搖晃著身子,忽然明白了。
他們找我,是因為之前的那個傳聞。
9
當年,我父兄離開的時候,將皇宮中能代表身份的東西都帶走了。
辎重足足裝了十八輛馬車。
所以他們不可能漏掉玉璽。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個傳聞。
一年前,東都流出一個驚天傳聞——
當年繼位的就不應當是我父皇,而是我叔父,因為祖父將傳國玉璽都交給了叔父。
不然為何叔父下的聖旨上的印,就是玉璽的寶印?
這問題無解,因為叔父已S。
所以他們唯一能抓住的線索就是我,這個被叔父和赫連牧塵都寵幸過的女人。
自古男兒多薄情,千難萬險系女郎。
我被重新接到皇宮中。
被安排來看著我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啞巴。
小啞巴年紀不大,力氣卻大,她能生生擰斷一隻前來討食的狗的脖子。
那狗是之前叔父的愛犬,站起來能有一人多高。
如今就被她拎在手裡,像個雞崽子一樣在空中晃蕩。
見到我看過去,小啞巴挑起眉頭,得意掃我一眼。
我卻隻是冷冷地回頭,不再多看。
下一秒,那狗的身子被摔到我面前,揚起厚重灰塵。
「你想警告我,你的力氣很大是吧?」
她點點頭。
我輕笑一下。
「既然你天生神力,為何我父皇不將你留在身邊?自然是因為他身邊有人更有巨力。」
說著,我站起來,一步一步靠近她。
「你知道那位劉將軍手上的雙锏有多重嗎?
「那是我父皇用隕鐵給他打造的,那東西除了他,誰也拿不起來。
「所以,你也不特殊,隻能來看守我這個不重要的罪人。」
我話音剛落,還沒仔細欣賞小啞巴吃癟的表情,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譏諷笑聲。
「誰說公主不重要的?嘉寧公主可最重要了,是不是?不然怎麼能和這些狗關在一起。」
10
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這人竟是程宰相的女兒。
她曾經也算是我的對頭。
父皇曾下令允許女子科舉,此舉一出,天下舉子震怒,靖王就是用女子當政為由拉攏幫派。
然而當時我們不知道未來的災禍,我和程千雪隻知道彼此是對方入官場的最大勁敵。
於是我們互相比著,誰若是落後半步都要被對方嘲笑半天。
她能出言嘲諷我並不稀奇,問題是她為何在此。
程千雪身穿壯錦百鳥紛飛羅裙,頭戴一翩翩欲飛的蝴蝶步揺,周身氣度更勝當年。
我掃了她一眼:
「你的品位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她也不氣,隻是款步來到我面前,舉起自己腰間的玉佩放到我面前。
「前幾天你看到劉雲啟了,他如今是我的夫婿了,你還是差我一步。
「如今你也就能逞逞嘴上威風,還能做什麼呢?難不成還能將我們小時的事再撿起來?」
我笑笑:
「小時候,你在御花園摔了個狗啃屎那次嗎?那確實值得撿起來說道說道。」
程千雪和我打了會嘴仗就走了。
臨走前還不忘了告訴小啞巴千萬別給我吃東西。
「她最抗餓了,最好能餓S她。」
說完,就扭扭腰走了。
11
小啞巴也踐行了她的話,連著三天,隻要我不招就餓著。
水倒是管夠,這三天,我喝了個水飽。
見到父皇的時候,確實是沒了力氣。
「還在犟?」
父皇走到我面前來,粗糙的手撫摸過我的下巴。
「你和你母妃最像,可惜了……你不聽話。」
他提起母妃,我便來了精神。
我強睜開眼:
「當初真的是母妃想要留在宮中的嗎?」
父皇的身子停頓片刻。
「不然呢?為父怎會拋下發妻?」
皇兄見父皇生氣,提著鞭子,上來就給了我一下。
他入軍之前就是在刑部任職,最是知道怎麼讓人疼卻不致命,這一下差點要了我半條命去。
「好妹妹,你二哥和五哥還沒回來呢,你現在不說,難道是真的想讓他們看看,你被凌遲處S?」
說著,又是另一鞭下來。
「停。」
父皇說停,皇兄不敢不停。
他的手舉在空中,所有人都看著父皇。
「嘉寧,玉璽在哪?你若是說出來,父皇讓你重新當公主可好?」
皇兄聞言挑眉:
「妹妹,這可是格外的恩典,畢竟你還服侍過靖王,父皇願意網開一面,你還不快快說來玉璽下落?」
我垂著頭,默不作聲。
半晌後,我揚起腦袋:
「劉雲啟找到那些人之後,應當就能找到玉璽,玉璽在那些人身上。
「其實我還奇怪,為何三天了,你們還沒發現玉璽。」
父皇面色一變:
「劉將軍何在?」
12
劉雲啟不見了。
父皇慌了,當下要派人去找。
看著我的小啞巴順勢舉起手來。
皇兄摸索著下巴,看著那小啞巴忽然道:「你富神力,去找劉將軍也好,隻是小心,劉將軍身上還有玉璽,將人好好送回來。」
那小啞巴鄭重點頭。
13
我又等了半天,父皇和皇兄似乎忘了我還沒吃飯。
一股腦隻知道問劉雲啟的下落。
我想之前的消息是真的。
父皇的部下在他離開東都之後又有叛逃的,所以他才對這件事這樣謹慎。
無論劉雲啟是S是活都要見到對方的人。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下。
皇兄走過來,饒有興致在我面前坐下。
「你笑什麼?」
我搖搖頭不說話,他卻自顧自聊起來。
「說起來也有趣,你對著靖王說那句話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今日下場?」
我挑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