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兩天後孟清然偷偷打掉了孩子,卻又打電話給他。當他在醫院見到病床上蒼白破碎的女人時,心中的愧疚達到了巔峰。
他說,他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可能,那跟誰在一起也沒什麼區別,於是就答應了跟孟清然交往。隻是交往一年已經是極限,他始終沒有愛上她。
「這個孩子是她前夫的,離婚後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我之所以答應陪她去打胎,僅僅是因為愧疚。她說她疼過一次真的很害怕,她說多次打胎可能會影響以後的生育能力,所以當她求我的時候,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
江琛紅了眼眶,字字真切:「方圓,我愛的人,一直就隻有你啊。我跟她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你為什麼就不能再信我一次?」
「我信。」
他怔愣地望著我,嘴唇輕顫:「那……那為什麼……」
「我說過,你倒不如告訴我孩子是你的。這不是氣話。總好過連前女友前夫的孩子,都比我重要。」
我自嘲地搖頭:「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你到底愛我什麼呢?你愛的不過是那年在後臺我獨舞時的一瞥驚鴻。如果你真的愛我,那為什麼事事都比我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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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琛啞了聲音:「對不起,我以為我們餘生很長,我以為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這時,電梯門打開,護士推著做完檢查的母親進了病房,我匆忙起身跟上。
走到門口我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以後不會了。再見了,江琛。」
11
我在病房守了一夜,朦朧中聽到門外有爭執聲。
昨晚江琛一直沒走,直到下半夜還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現在天已經大亮,難道他連公司都不去了?
我遲疑地打開門,卻見走廊上隻站著風塵僕僕的陸馳,還有身旁那隻熟悉的行李箱。
「馳子?」
他轉過身,突然大步上前將我攬進懷裡。
卡其色羊絨大衣上的落雪已經融化,湿漉漉地沾著屋外的寒涼。
「方圓,我回來了。」
我以為他是回來休年假的,眼見年關將至,他之前攢了一堆的假期總要休完。
可是他卻說,他的請假單還在系統審批,人就已經上了飛機。
「聽我媽說阿姨昨天突然暈倒,我就趕緊回來了。」
我想起小時候我媽總說陸馳雖然是個小子,卻比我這個閨女貼心,時不時半開玩笑說陸馳是她半個兒子。
你看,多孝順。
「昨天晚上阿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跟她說過我媽沒什麼事的,看給你急的。」
陸馳欲言又止,半晌才問:「你跟他……怎麼樣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江琛,又想起剛才門口傳來的爭執聲。
「就那樣,我跟他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欠了。」
陸馳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睨著我片刻,長舒了口氣。
他笑道:「我還以為,他救了阿姨,你會原諒他。」
也許,在所有人眼裡,這六年的感情裡,我是最不可能放手的那一個。
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真到了愛意消磨殆盡的那個節點,生活中瑣碎的失望和疲憊,如潮般洶湧地淹沒了我。
是愛情SS了愛情,是我掙脫了我。
可這些都不足與別人說起,我也隻是說:「一碼歸一碼,過去的都過去了。」
「方圓,有骨氣!好樣的!倍兒棒!」
我剛想說他發什麼瘋,結果下一秒他接起電話,張嘴就來:「不批假?我媽病了回趟老家都不讓,還有沒有人性了?老子不幹了!辭職懂不懂!」
他掛了電話,靜了片刻,莫名其妙地對我說:「方圓,我回來了。」
「大哥,為了我媽,您倒也不必做到這個份上。」
他卻笑得意味深長:「以後,是咱媽。」
12
我媽出院那天,陸馳鞍前馬後,忙前忙後,真跟親兒子一樣。
反倒是我這個親閨女拎著大包小包,跟在人家母子後面像個專車司機。
我媽:「馳子,這次回來就真不回去了?」
陸馳:「不回了,在家孝敬我媽和您。」
「這小嘴兒甜的,還跟小時候一樣討人喜歡。」
「我是認真的阿姨。」
我媽頓了頓,笑著問:「辭職不是為了我吧。」
陸馳也笑:「什麼都逃不過您的法眼。」
「你加油!」
「我努力。」
兩人腦袋湊一塊,嘿嘿嘿了一路。
我坐在駕駛室,有點吃味兒:「馳子,要不你收拾收拾搬我家給我媽做兒子吧。」
我媽兩眼一瞪,我以為她要罵我,結果人說:「好呀,我覺得這提議不錯。」
陸馳臭不要臉,啥話都接:「知我者方圓也,我正有此意。」
13
第二天,陸馳真的提著他那行李箱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裸辭,沒工作,在你這兒住幾天。」
「大哥,我上次說的是讓你搬到我媽那裡,不是我這裡,OK?」
陸馳張口就來:「是你媽讓我搬來的。」
我媽在電話裡嚷嚷:「是我讓他去的。你那房子離市中心近,他來回面試方便……租什麼房子啊,住一起省錢,他還能照顧你,媽媽也放心。」
我聽得無語,捂著話筒壓低聲音:「媽,他是男的,我是女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聽著像話嗎?」
前些日子遇上江琛糾纏,陸馳住個幾天我也沒心思多想。但他這次來是要長久住下的,這……
「孤男寡女好呀。他未娶,你未嫁,你倆正好湊一對唄。」
好家伙,原來我媽打的這個主意啊。
眼見著我跟江琛黃了,趕緊給我安排了下家。
「那你也得問問人家陸馳喜不喜歡你閨女我啊,人家……」
背後冷不丁響起一句:「我喜歡你。」
耳邊還環繞著我媽的念念叨叨,腦子卻回蕩著那句「我喜歡你」的回音。
我不敢置信地轉身,甚至在慢動作中預判著他吊兒郎當開玩笑的模樣。
他一定是吊著眼角,下巴微抬,說這話時嘴角掛著不三不四的笑,帶著五分風流,六分欠揍。
可是沒有。
陸馳靠在門框上,面無表情。
甚至,可以說看上去有幾分陰鸷……
好似如果我笑著捶他一下,來一句「你開什麼玩笑」,他就會舉起拳頭砸爆我的腦花。
他,沒有開玩笑。
14
他說,他喜歡我,是從初中開始。
他說,我們原本說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學,是我先失了約。
他說,知道我跟江琛在一起後,他連夜打飛的到學校找我,卻看到我跟江琛抱在一起的畫面。
他說,畢業後遠走他鄉,隻是為了躲開我。
他說,訂婚時要出差是騙我的,悔婚後回來辦事也是騙我的。他不想看著我在別人身邊幸福,也不想看我獨自一人難過。
他說,上次離開是為了回去辭職交接,這次回來是怕我跟江琛從頭再來。
「好在你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回,不然我真的要把你的腦子撬開,砸爆你的腦花。」
他說得雲淡風輕,我卻聽得目不轉睛。
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類型是胸大腰細屁股翹,膚白腿長智商高的女神級美女。
初中的時候, 我們學校的校花學姐跨級追他都沒追上, 他居然會喜歡那時又矮又黑還留著蘑菇頭的我……
陸馳不是搞設計的嗎?這審美真的能接到活兒嗎?
見我一直沉默不語,陸馳有點急了,紅著臉嚷嚷:「你不信我?」
「信。」
他蔫了下來, 紅著耳朵小心翼翼地瞄我:「那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我嘆了口氣。
他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臥室裡衝:「我不想聽了。」
「……」
可我真的隻是想對他的審美嘆口氣,而已。
15
每個女生小時候都會幻想過白馬王子。
而我的白馬王子的原型,是陸馳。
他長得白淨,又好看。
三年級前還沒我高,三年級後卻拔蔥似的蹿個兒。
到了初中, 他已經出落成了單靠身高和臉就榮居風雲人物榜的美少年。
那時我趴在被窩裡看青春傷感小說時, 總會忍不住將帥氣的男主代入他的臉。
要說懵懂的喜歡, 自然是喜歡過的。
有一段時間,他的名字縮寫總霸佔著我的日記本。
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他對我的獨一份,隻是因為我們是住在同一棟樓裡的青梅竹馬。
幻想和現實我分得很清,我跟陸馳,是朋友,卻不是一路人。
後來我的日記本裡也寫上了別的名字, 小說的男主角、韓流男團愛豆、二次元裡的熱血主角……
陸馳的縮寫就跟這些名字一樣,永遠地鎖進了青春的扉頁之中。
但要問我現在還喜歡嗎?
今天之前自然是將他當作朋友。
但今天之後, 一切皆有可能。
16
兩年後,我跟陸馳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舉辦了婚禮。
那天, 我媽是婚禮上最快樂的人。十張抓拍中, 九張都露著大白牙。
「媽,您可樂著吧,過了今天, 陸馳真的要成您兒子嘍。」
我媽難得給我好臉色:「還得是我閨女爭氣,相信媽的眼光,不會錯。」
陸馳趁機賣乖:「我打小就是媽的兒子。」
我白他一眼:「別著急叫媽,一會兒上臺叫得響一點, 還有改口費拿。」
片刻後,站上臺,司儀烘託氣氛的時候,我竟在密密麻麻的間隙中瞧見了江琛的身影。
他穿得很正式,西服的領口上別了枝我喜歡的栀子花。
隔著人群, 我們遙遙地對視了幾秒,他咧著嘴,笑得像是快哭了。
我扭頭悄聲問陸馳:「你請他來的?」
陸馳得意地挑眉:「嗯。」
「咋地, 還要給我組個前男友桌?」
「哼,當初他當著我的面親你, 讓我一痛就是六年。這次換他看著我娶你, 讓他後悔難受一輩子。」
不得不說,陸馳這人吧,確實有足夠的耐心。無論是愛一個人, 還是恨一個人。
「幼稚。」
這時, 司儀的聲音在禮堂中響起:「現在,請新郎親吻你的新娘。」
陸馳靠過來,眉眼漸漸與記憶中的少年重疊起來。
「方圓,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歲歲年年,永永遠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