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遠嫁公主。
大婚當晚,我親手將匕首插進自己胸膛。
隻有S了,我才能回家。
1.
我是大虞國最受寵的公主。
我出生那天,邊關捷報,前朝丟失的馭、泮二城終於重新揚起我大虞國旗幟。
民間罵我皇祖父是反賊,說我裴家奪了前朝江山的聲音少了。
父皇高興,以國號給我取名——裴安虞。
Advertisement
母後常常把我抱在懷裡,親親我的額頭,“我的安虞,定要一世安樂,順遂無憂。”
我過得確實很順遂。
父皇疼我,母後愛我,還有當太子的皇兄每天跟在我屁股後面,“乖乖安虞,哥哥抱抱~”
因為太過順遂,我常常覺得自己人生最大的坎坷,就是程太傅的戒尺。
2.
定合十九年。我三歲。
父皇把我扔給程太傅,和皇兄一起學四書五經、君子六藝,還給我們找了兩個伴讀。
定國公府唯一的小小姐——陶璎。
以及程太傅的兒子——程肇。
父皇說:“裴家人,得有文能治國,武能護民的本事。”
那時的我不懂父皇臉上有一種名叫憂愁的情緒,我隻知道我不喜歡這些。
我常常逃課,跑去御花園釣魚抓蝴蝶,或者躲在厚厚的書簡後面看話本子。
每次被程太傅抓包,他都會用戒尺打我手心。
“你敢打本公主!本公主要誅你九族!”
我舉著通紅的手心,哭著去找父皇告狀。
父皇坐在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奏折後面,頭也沒抬的吩咐太醫院多給我準備幾瓶藥。
“以安虞的本事,以後要挨的戒尺肯定不會少,止疼膏記得用最好的。”
我哭得更厲害了。
父皇不管,我隻能學聰明點。
每次被程太傅抓包,在他拿到戒尺前,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頂著書往外跑,“太傅別氣,本公主這就去罰站!”
有時沒跑掉,還是會被戒尺打,但挨打的次數明顯少了。
第一次見到陶璎和程肇時,我就頂著書在門口罰站。
程肇比皇兄小,和皇兄一樣溫柔有禮,一看就是個無趣的書呆子。
陶璎與我同歲,站在三步外的臺階下仰頭看我。
聽說她是早產兒,自小就是個藥罐子,臉色看上去比一般人蒼白。
有風吹過,她身後豔麗的扶桑花襯得她圓圓的眼睛好可愛。
但她說話就不可愛了。
“你是犯了什麼錯,竟然被罰站了,還要頂著書?”
身為大虞國唯一的公主,我怎麼能讓別人看我的笑話。
“誰說我是在罰站了。本公主可是大虞國最受寵的公主,誰敢罰我!你又是誰?為何本公主沒在宮裡見過你?”
提到自己的身世,陶璎十分驕傲。
明明站在比我矮一大截的臺階下,挺拔的身子卻像棵高山松石。
“我祖父是定國公,我爹是忠勇侯,我二叔是威遠伯,我三叔是鎮遠伯,我四叔是明遠伯,我小叔是空遠伯。我是國公府最最受寵的小小姐!”
陶氏一門兩代人,出了一公一侯四伯,這是史書上都沒有過的事,我早就聽說過。
但我聽說得更多的是榮耀背後的另一面。
“你就是那個要絕戶的陶家千金?”
陶璎愣愣的看著我,肩膀突然耷拉下來,“哇”的一下就哭了。
因為哭得太兇,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蒼白。
我嚇得頭頂的書都掉了。
“你別哭啊!我…你再哭,本公主…本公主就誅你九族!”
出來的程太傅剛好聽到這話,拿著戒尺就往我身上抽。
那天我才知道,原來戒尺打人這麼疼,連最好的止疼膏都不管用。
後來父皇知道這事兒,又把我抽了一頓。
我哭得撕心裂肺,隻覺得天都塌了。
後來我才明白,天真的塌下來時,是沒機會哭的。
3.
父皇親自帶我去定國公府認錯。
定國公看上去很老,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老。
他是唯一一個見到父皇不用下跪的人,那雙一看就很厲害的眼睛落在我身上,莫名慈愛。
“沒想到公主都這麼大了,有四歲了吧?”
“快了…”
“公主還小,小孩子的話,皇上不必放心上。”
“可她是裴家兒女,是大虞公主。”
“…”
父皇和定國公的對話很奇怪,我聽不懂,隻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怪怪的。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種怪怪的感覺是一個名叫悲傷的情緒。
4.
從定國公府回去後,程太傅又罰我抄書,還叫程肇盯著我。
程太傅是老古板,程肇就是小古板。
每天就愛低頭看書,滿嘴之乎者也。
“程肇,其實本公主很笨的,學不會這些,你爹也不會檢查我抄的書,你就通融通融嘛。”
不知道我第幾次求情,程肇終於舍得從他的書裡抬起頭來。
“公主知道你抄的是什麼書嗎?”
我看著擺在面前的“大虞正史”四個字,有些懷疑程肇是不是看書把眼睛看瞎了。
程肇沒瞎,還拿起書,準確的翻到了某一頁,“這裡面記載的,是陶氏一門兩代人,出了一公一侯四伯的真相。”
程肇的語氣很沉重,知道我認識的字不多,他就主動告訴我:“世人都道公主是大虞福星,出生之日就讓馭、泮二城重歸大虞國土,讓裴家摘掉逆賊的帽子。”
“可所有人都忘了,馭、泮二城的回歸,是定國公五個兒子拿命換的…”
所以,我不是大虞的福星,我隻是很幸運的出生在捷報傳回皇城的那一刻。
程肇用那雙映射著燭火跳動的眸子看著我,“皇上給了陶家滿門榮耀,卻依舊抵不了陶家為大虞做的貢獻。”
“絕戶這兩個字,旁人能提,大虞公主不能。”
程肇懂很多大道理,但我不懂。
我隻知道他那天說的話,在我心裡記了很久很久。
我認識的字有限,程肇就陪我抄了整整一夜。
抄完後,他笑得比我還開心,“公主還說自己笨,你看,這不是學得很好嘛。”
他說,“公主隻是貪玩,小孩子愛玩是很正常的。以後長大了,公主會是很好的公主。”
程肇和皇兄很像,溫柔從容,但他們又不一樣。
程肇笑起來…很好看。
我覺得臉上有點辣,像是被人抹了辣椒。
我會是很好的公主。
這句話我記了一輩子。
5.
為表歉意,我決定收陶璎做小弟,在宮裡罩著她。
可她不幹,她說她是武將之後,不能當小弟。
我還是公主呢,更沒有當小弟的道理。
為了誰當大哥這件事,我倆打了一架。
最終,我們頂著滿頭泥巴草屑讓程肇評理,然後…認了皇兄當大哥。
“我本就是兄長,長得比你們高,功課還比你們做得好,我當大哥,大家才會覺得你們聰明。”
皇兄說得…好像有道理。
那誰當二哥呢?
我和陶璎又爭了起來,皇兄和程肇就站在旁邊,滿臉笑意。
那年,大虞的扶桑花開得格外豔麗。
6.
定合二十五年。我九歲。
因為多了兩個小跟班,我在皇宮越發張揚,走路都是橫著的。
嚇得母後以為我得了怪病,叫來一群太醫給我治腿。
後來…
我被母後揍了一頓。
“你這皮猴子,就不能學學你皇兄,沉穩一點。”
皇兄確實很沉穩,像個小老頭,特別是嚴肅的樣子,比程肇這個親兒子更像程太傅。
但就是這麼沉穩的皇兄,卻因為跟人打架被父皇關進思過堂,還不準宮人給他準備晚飯。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晚飯怎麼行!
我立馬讓人準備了一隻烤鴨,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踹懷裡,躲開宮人溜去思過堂。
結果剛到門口,我就碰上懷裡同樣鼓鼓囊囊的程肇和陶璎。
我們三個人抱著三隻烤鴨來“救”皇兄,到了思過堂門口卻沒進去。
因為程太傅在裡面。
皇兄跪在蒲團上,身姿挺拔,面對程太傅一遍遍詢問的“你可知錯”,即便戒尺一次次落在手心,他依舊如松石直立。
“我沒錯!”
門口的陶璎再也忍不出,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知道她為什麼哭。
今日皇兄打那些人,是因為他們罵陶璎天煞孤星,克S了自己的父母和幾位叔叔,說陶家就她一個女子,往後是要絕戶的。
皇兄確實沒錯,要是我聽見了,會打得更狠!
但程太傅不覺得。
“殿下,你為朋友出頭,為忠臣之後維持正義固然沒錯,但你是太子,有些事旁人做得,你做不得。”
程太傅仿佛瞬間老了十歲,連戒尺都拿不穩了。
“殿下可知定合這個年號,是怎麼來的?”
這個問題,皇兄知道。
我也知道。
裴氏一族的所有人都知道。
7.
二十五年前,大虞國還不是裴氏江山,皇祖父和定國公都是前朝大臣。
但前朝皇帝昏庸無道,面對瞾國來犯不戰而降,主動讓出馭、泮、圭三城,賠銀七十萬,貢美人三千。
第二年,瞾國派來使者,要大虞繼續賠錢送人,昏庸的前朝皇帝竟真的同意了。
皇祖父和定國公反了。
皇祖父登基為帝,不改國號,不動大臣,甚至將前朝太子封為永樂王,讓他下半輩子繼續榮華富貴,隻改了年號為“定合”。
平定戰亂,整合大虞。
定合五年。永樂王反,領兵入皇城,刺S皇祖父。
皇祖父殯天,定國公力挽狂瀾誅S永樂王,但仍有餘黨逃竄。
之後,定國公扶持年僅十歲的父皇登基,沿用年號“定合”。
裴家和陶家,都在為重新奪回馭、泮、圭三城,為迎回進貢的三千美人而努力。
定合十六年。
馭、泮二城終於重回大虞懷抱,定國公卻失去了自己的五個兒子…
“先皇臨終遺願,收三城失地,守大虞國土,護黎民百姓。如今圭城未收,外有瞾國虎視眈眈,朝中無可用的武將;內有永樂王餘黨和世家大臣別有用心,皇上沒有能用的心腹。”
“殿下,你是不能感情用事的啊!”
一字一句,程太傅說得沉重又莊嚴。
那一刻,皇兄直立的背脊彎了下去。
那一刻,陶璎呆呆的表情像醒悟了什麼。
那一刻,程肇眼底湧現炙熱的光。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父皇為何要給我取名裴安虞,給皇兄取名裴平稷。
大虞需要安定,江山社稷需要平定。
裴氏選擇做這皇族,就得擔起肩上的責任。
8.
那晚,我們到底沒進思過堂。
三隻烤鴨被我帶去了思過堂背後的小佛堂,裡面供奉的是大虞國歷代功臣,其中就有陶璎的爹和幾位叔叔。
皇兄找到了大虞太子的責任,那我呢?
大虞公主的責任呢?
我還沒找到自己的答案,就有人跟我一樣翻窗進來。
是程肇。
他還帶了兩壺酒。
那是我們第一次喝酒。
書上說得對,酒能消愁解憂,一喝下去什麼煩惱都忘了。
但並不能全忘。
至少那天程肇跟我說的話,我全都記得…
9.
那天之後,所有人都變了。
我常常噩夢,夢到程肇在小佛堂跟我說的那些話,但我並不害怕。
皇兄更加沉穩。遇事冷靜從容,恪守太子本分,再也不會追在我屁股後面喊:“乖乖安虞,哥哥抱抱~”
本就不愛動的陶璎愈發恬靜,學習琴棋書畫更加刻苦,鑽研詩詞歌賦更加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