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謝承宴失憶的時候,我正在梨園養胎。
他磕傷了腦袋,記憶停留在了十六歲。
我稍作思考,大手一揮,叫侍女給他送去一封和離書。
「且去告訴他,以後也不用記得了。」
畢竟十六歲謝承宴,心裡隻有那個放棄他的小青梅。
更重要的是,年少時,我們是S敵的關系。
不S不休的那種。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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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宴失憶了。
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動作一頓,轉身問身旁的阿溪:
「傷得重不重?」
他出事時,我們正在冷戰。
起因是,他覺得我不在乎他,明知他對芒果過敏,還給他送了過去。
天曉得我有多冤枉,那芒果,是送去給凱旋歸來的魏小將軍的。
誰料中途被他劫走,還倒打一耙。
阿溪磕磕絆絆地回答,額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殿下…驸馬他沒事…但是他…他腦子有點事…」
我:「……」
阿溪嘟嘟囔囔說了好半天,到我耳朵裡隻有一句話:
謝承宴失憶了。
他忘記了與我五年的相伴時光,隻記得他還是十六歲喜歡溫菱的少年郎。
阿溪說他醒時得知娶了我,第一反應竟是要與我和離。
好啊,真是好。
我笑出了聲,抬手在紙上書了三個大字——和離書。
十六歲的謝承宴巴不得我S,同他講什麼夫妻情深,恩愛非常,簡直如天方夜譚。
叫我跟在他後頭同他解釋什麼往日回憶,亦絕無可能。
本宮堂堂承德長公主,還能受他的氣了不成?
離,一定得離!
大手一揮,我瀟灑轉身,末了叮囑一聲:
「把府上的金創藥給他送過去,這個人嬌氣得很,用不慣別的藥。」
回過頭去再看,阿溪已拿著和離書走了好遠。
一息之間,我與謝承宴再無幹系。
十六歲的謝承宴,少年意氣,天賜風光。
他不滿我幹預朝堂,在滿朝文武面前罵我意在謀權篡位,在佛前咒我不得好S。
那時我亦與他對著幹。
要他跪在我殿前三日不休,亦在無人處踩上他的背脊,要他折下這傲骨。
我與他,十年前不S不休,十年後,卻成了一對恩愛夫妻。
他曾說過,我這樣作惡多端的人,早晚會遭到報應的。
瞧,這報應不就找上門來了。
但這對於我,舍了便是。
十六歲的謝承宴,實在沒什麼能讓我動心的。
在他面前軟弱,便是輸給他一成。
和離書送去第三日,謝承宴怒吼著踹開了我的府門。
「沈明儀!你給我出來!」
他衝開侍衛,猛地把和離書拍在桌上。
「為何你與我會成婚!」
我淡然飲下一口茶水。
「是你求來的。」
「絕無可能!」
聞言,我抬頭看他,他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模樣,怔愣在原地。
從前的我,最愛以滿身琳琅點飾,一席紅衣,猶如一把利劍,劍下,是阻我之人的鮮血。
而現在,我仍舊一身紅衣,卻披散著頭發,比之從前,皮膚更加白皙,也圓潤了一些,在外人眼裡,便是收進劍鞘的軟劍,毫無威脅。
謝承宴驚於我的變化,最後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你……怎麼胖了這麼多?」
我:「……」
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我靠在貴妃椅上,拍了拍小腹。
「我有孕了,你的。」
他瞪大了雙眼,聲音裡帶了些絕望:
「絕……絕無可能!沈明儀,你向來滿口謊言!」
我看著他不知所措地後退一步,心情尚好地支起腦袋。
「謝承宴啊,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好玩?」
從前與他鬥得你S我活,恨得牙痒痒。
後來嫁給他,又被他如珍如寶地護著。
事實上,從他失憶,到我們見面為止,我未說過一句假話。
我是他拿著先帝遺詔,跪在殿外七日求娶來的。
那時阿弟初登基,明明需要謝家勢力,卻還是一口否決謝承宴的求娶。
即使他拿著先帝遺詔,即使他大權在握。
「謝承宴。」
我忽然喚他。
「無論你如何不敢相信,二十六歲的你,與我成婚五載,亦欲與我,相守百年。」
他看著我,眸光閃了閃。
最後俯身將和離書拿走,聲音歸於平靜。
「沈明儀,我絕不可能喜歡你,真相如何,我自己會找出來。」
「你休想騙我。」
我噗嗤一笑,看他決絕離去的身影漸行漸遠。
心上有些酸澀,平息一瞬,我轉頭,對阿溪說:
「阿溪,把他的東西都給我丟出去!燒了、扔了都行,別出現在我眼前就行。」
礙眼,礙眼極了!
「讓人去看著他去哪了,別給我S在外頭。」
現在侯府可不會收留他。
十六歲那年冬,長平關履履受犯,謝承宴領旨出徵,卻在看見是我為軍師時,一時置氣,棄我於長平關。
可我還是自己抗下來了,援軍來時,老侯爺坐在馬上,將謝承宴丟了下去。
「逆子在此,請公主責罰。」
我踏著雪,一腳踩在他的頭上,俯身看他。
「謝承宴,你總說我心狠手辣,可現在自私無情,置滿城百姓於危難之中的是你,不顧家國,舍棄將士的也是你!」「」
一掌打下去,我在他愧疚的目光中,將劍橫在他的頸間。
「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他走後其實也悔了,正要回去時,被前來支援的老侯爺逮住,打了二十軍棍。
前後間隔十天,再見面時,我又罰了他三十軍棍。
畢竟老侯爺戰功赫赫,他的獨子,總不能真的叫我斬了去。
謝承宴領了刑罰,從此以後,便是謝家被流放,他與我邊關三載,為我舍生忘S多次,從未說過一次放棄。
亦沒有因為他的偏見,將我舍棄。
後來謝家重回京都,那時我與他的誤會竟然揭開,情愫暗生。
而老侯爺那邊,每每見他都沒什麼好臉色,隻有我來時,尚能和顏悅色地談上一談。
如今他沒了記憶,就算回了侯府,怕也隻能被趕出去。
2.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便有人來報,謝承宴被老侯爺趕了出去。
街上下著小雨,我打著傘,一眼就看見了縮在角落的謝承宴。
我緩緩走過去,笑著蹲了下來。
「呦~怎麼這麼狼狽呀?」
他一聲不吭地偏過頭去,眼睛裡到底蓄滿了淚水。
絲絲雨點落下,他蹲在角落,好是可憐。
我伸出手,抹去他臉上的雨水。
「你上個月才參了你爹一本。」
老侯爺老年得子,如今已至花甲之年。
老頭子不服老,天天去演武場找人比試,敗下陣來還要鬧好大一陣脾氣。
別人倒是氣不著,偏偏氣得自己夜不能寐。
謝承宴參他擾亂軍規,氣得老侯爺吹胡子瞪眼,可第二日還是乖乖地不去了。
如此,父子這梁子算是越結越深。
可眼下,十六歲的謝承宴吃驚地抬頭。
「我哪有膽子參我爹?沈明儀,你又騙我?!」
「起開,不用你看我笑話。」
他拍開我的手,向溫府的方向走去。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想去找溫菱,怕是不能了。」
他停了下來,似是真的想聽我會說些什麼。
「溫府諸人,早在五年前,就被我下令斬了。」
天空忽然響起一聲悶雷,他回頭看我,袖下雙拳緊握。
雨下得愈發大了。
「沈—明—儀!」
我笑著拂了拂身上的雨點,指甲也無知覺地扣進了皮肉裡。
「我道實在是不能與你講道理,可謝承宴,你別糟蹋我夫君的身體,來日他回來得了個病弱之軀,怕是不太能接受。」
餘光一掃,阿溪給他遞去一把傘。
「你若是冷靜下來,我們便好好談一談。」
「若是不能,和離書你籤下,我與你好聚好散,來日你恢復記憶,我們再行商議。」
「但謝承宴你記住,你若傷我傷得狠了,來日便是你S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我想他怎麼也不可能會再來見我。
可第二日,他敲響了梨園的大門。
昨日腹中的孩子實在鬧騰,我幾乎一夜沒睡。
他見我一副疲倦模樣,眸光微動,不自然地偏過頭去。
「沈明儀,你若是編得真實些,我便信上一信。」
我忽然來了精神,沒忍住,笑出了聲。
一巴掌拍了過去。
「好好說話不會?嘴裡像吃了炮仗一樣。」
張嘴閉嘴便是不信我,不信我,為何又會站在我眼前?
嘴硬罷了。
我好像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天天扇他耳光的時候。
可他低著頭,聲音有些落寞。
「我……今日見到溫菱了。」
「她嫁人了,沈明儀,這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唇角笑意不收,我偏頭看他,眼神鋒利一瞬,卻連聲音都輕了起來。
「你說,你見著誰了?」
他低著頭,再不說話。
我伸手攥住他的衣領,猛地往下一拉。
「欸!沈明儀,你幹什麼!」
我皮笑肉不笑道:
「你不是想聽你我過往嗎?我一字一句,講給你聽啊。」
說罷,拉著他便往屋內走。
謝承宴當即吱哇亂叫。
「沈明儀,別以為你有孕了我就不敢動手!」
「沈明儀,你松開!」
我把他甩到床上,拍拍手,垂眸看他。
「我們,在床上說。」
3.
我與謝承宴相識二十餘年,那時我身在皇宮,我們不常見面。
直到父皇病重,秦王擁兵自重,意欲謀反。
那時阿弟九歲,我也不過剛剛及笄。
為護阿弟,我營造出貪戀權勢的假象,將一切鋒芒對準自己。
也借此,為阿弟結交權貴大臣。
此後朝中分三派,秦王一派,皇室一派,還有不站隊的寥寥幾位元老。
看不慣我的人很多,謝承宴屬其中翹楚。
他以為我想謀朝篡位,常常與我對著幹。
我們在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轉眼他便被我罰跪,被我追著扇巴掌。
我年少心高氣傲,不想與他解釋什麼,於是打到最後,對方都在佛前許願要對方S。
虔誠又惡劣。
他效忠我阿弟,阿弟卻又被迫演著與我離心,於是他更討厭我了。
這樣一番下來,秦王一黨有多少人,也被我們摸清楚了。
隻可惜,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高山。
昭明三十二年,秦王為順利登上皇位,以萬人性命為祭,陷害謝侯意欲謀反。
「人證物證」俱在,父皇無法,隻得將謝家滿門流放,彼時我手中暫無兵權,一群文臣,隻能任人宰割。
於是我請命赴邊關,求南北二位將軍為我所用。
南北二位將軍隻效忠大楚皇室,至於皇位之上是誰,他們其實並不在意。
而隻有獲得他們的支持,如此,才能與秦王一較。
秦王愛面子,想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這也給了我和阿弟機會。
我就是在邊關,再次遇見了謝承宴。
謝家被流放時,我去瞧過他。
那天我打扮得極為豔麗,高昂著頭,幸災樂禍地笑他:
「嘖,謝承宴,你也有今天。」
他紅著眼,墨發被風吹起,眼中開始堅韌起來。
「沈明儀,你待我來日,必親手S你!」
他怨我暴戾,恨我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