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都要去和親了,不在府中做準備,竟還有闲情逸致進宮?」
她眼裡難掩得意,我忽然明白,一生清正的太傅為何突然在朝堂上針對我。
太傅為女,蕭徹為妻,一個個在朝堂上說得那般大義凜然,不過皆是徇私情。
「聖旨未下,你怎知我要去和親?還是你覺得陛下是受你指使的傀儡,你說什麼便做什麼?」
「你……」
麗嫔沒有從我臉上看到預期的反應,滿臉不悅。
我向她走近幾步:「這就生氣了?怪不得臉上的皺紋連粉都蓋不住,陛下最近都不愛去你那吧?」
「巧言令色,滿嘴胡言……」
麗嫔氣昏了頭,抬手想打我,我後退一步未讓她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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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愈發氣惱,口無遮攔起來:「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而已,不就仗著陛下貪圖你這張狐媚臉嗎?如今陛下也有意讓你去和親,誰也保不住你!你就跟你那母妃一樣,送去小國任人欺凌的命!」
聞言,我神色一凜,抬手奮力扇了過去。
當初小國國君來訪,看上母妃,先皇竟就這麼將母妃送人,母妃不堪欺辱,自缢而亡。
母妃和弟弟一直是我心裡的逆鱗,豈容他人置喙。
麗嫔被扇倒在一邊,失了理智撲過來:「你敢打我!」
「打你便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我不甘示弱,同她扭打在一起。
麗嫔的人想來拉架,被我的人一一攔下。
兩宮的人推搡在一起,御花園內亂作一團。
我和麗嫔皆打得狼狽,珠釵零落,發髻散亂,衣物也被扯亂了幾分。卻依舊不服輸地抓著對方不放手。
「我母妃一身清白,不許你侮辱她。」
「我就說了如何……」
我捏住她的嘴,麗嫔隻能唔唔個不停。
她伸手扯住我散落的頭發不放,我一口咬上她的手。
麗嫔吃痛尖叫:「啊——你是屬狗的嗎!」
正打得難舍難分之際,我遠遠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陸循!
眼看他臉色陰沉就要走過來,我朝他搖頭,阻止他靠近。
陸循停住腳步,一臉不悅地看著我們。
我不甘示弱地扇了麗嫔幾巴掌,悄然同她轉換位置,等著她發怒的那一刻。
麗嫔已經氣紅了眼,朝我撲來:「我S了你!」
我側身躲開,身後正是荷塘。我抬腳在她腳下一絆,任她撲進池子裡。
「啊——」
麗嫔不會水,在池子裡掙扎著:「救命!」
侍從想去救她,被我的人攔下。
「知錯了嗎?」我站在岸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麗嫔不斷撲騰著,生S之際倒是恢復了理智。
「救我!我知錯了!」
我回頭讓自己的人放開麗嫔宮人,麗嫔被救上岸,趴在地上嘔水。
「下次若讓我知道你還這般口無遮攔,我便割了你的舌頭。」我滿臉陰鬱地看著她。
跟陸循相處這麼久,倒將他不好惹的神色學了幾分。
麗嫔點頭:「知,知道了。」
無論她這次點頭有幾分真心假意,得到想要的回答便夠了。
我轉身朝陸循走去,失力靠在他身上。
「我好累。」
陸循沒有說話,抱起我離開。
公主府內,陸循給我上藥,我身上被麗嫔抓出好幾道紅痕。
「啊嘶,疼疼疼,你輕點!」
「現在知道疼了?方才打架倒是勇猛得很。」陸循一向會陰陽怪氣。
我不滿地撇開頭:「她那般侮辱我母妃,我怎麼可能忍得了。」
「下次告訴我便好,不需要你出手。」
「我不想做依附別人的嬌花,」
我一臉認真地看著陸循:「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解決。」
陸循默然擦藥,我看不清他眼中情緒,心裡有些忐忑。
抹藥膏的手忽然輕輕點在我鎖骨的傷口上,我身體一頓。
陸循的臉緩緩靠近,沉檀香漸濃,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柔軟的觸感卻落在了脖子上,我睜眼,看見陸循在吻我鎖骨上的傷口,一股異樣的感覺竄上心頭。
「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受傷。」陸循音色喑啞。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12
正是晴午好時光,我躺在庭院搖椅上納涼。
天氣悶熱,我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忽感身後涼風襲來,轉頭便看見陸循拿著我置於桌上的桃花扇為我扇風。
「你來了。」
我換了個姿勢繼續躺著,心安理得受著他的風。
「你去見了祁宋?」
我倏然睜開眼睛,明白陸循此話並非詢問,於是坦然回答。
「是。」
今早路過集市,我聽見熟悉的哨聲,和祁宋送我的哨子如出一轍。
我支開無月在茶樓見了祁宋。
祁宋滿眼愧疚,解釋獵場那日,他並非有意不來救我,隻是被使官阻攔,他掙脫不開。
我知曉他的身份不宜得罪皇帝,與大宋結怨,我不怪他。
祁宋問我,可願隨他去大昭。
如今朝臣有意讓我和親,他可以求娶我,大昭國力比南詔雄厚,皇帝或許會更看重同大昭的和親。
在草原上策馬,看漫天螢火蟲,那是我夢寐以求的自由自在。
可逃離這座深宮談何容易,陸循是不會放我走的。
祁宋詢問我答案,我未來得及回答,無月的聲音從包廂外傳來。
「公主,該回去了。」
無月來的時機當真抓得極好。
交談被打斷,我隨無月回了府,祁宋說他會等我答案。
桃花扇涼風習習,夾雜著幾縷沉檀香婉轉鼻間。
「我們說了些什麼,你大抵也知道了。」
陸循在我身邊安插了眾多眼線,我一舉一動,他皆了如指掌。
「公主若想成親,不如與臣一起,舉目當朝,再沒人比臣更配得上公主。」
陸循用桃花扇挑起我的下巴,眼神直視著我,猶如野獸盯著勢在必得的獵物。
「太師說笑了,我怎配得上太師這般芝蘭玉樹。」
「我說你配得上,那便配得上。」陸循聲音中隱隱帶著幾絲壓迫。
「照太師這意思,我覺得這大宋內,誰配得上本宮,那便配得上。」
陸循輕哼一聲:「公主大可出去看看,有我在,誰還敢娶公主。」
「你——」
「在獵場時,我與公主已坦誠相待,那日的衣袍上還留著公主的落紅,臣一直沒舍得洗去,公主想看嗎?」
「我們本就未發生什麼。」
「可公主清譽已損於我手,除了臣,公主還能嫁誰?」
陸循手指撫過我臉側,恰好便是那日的幾根。我想起那日之景,臉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公主臉色這般紅,是想起了什麼嗎?」
我拍開他的手,罵他:「登徒子!」
陸循挨了罵也不惱,笑著為我斟了杯茶遞過來。
「放心,你若不願意,我不會碰你,隻是需要你在我府上住上一陣子。」
「你想做什麼?」陸循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公主屆時自會知曉。」
陸循將茶杯遞到我唇邊,喂我飲了下去,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陸循掌控朝堂,請旨賜婚,無人能駁。
我原以為我與陸循的這場假成婚,會一切從簡。未承想,他將這門婚事辦得盛大至極。
長街十裡紅妝,迎親隊伍悠長蜿蜒,侍從沿街撒下摻雜著銅板的彩頭,圍觀百姓撿到彩頭高聲賀喜。
公主出嫁與和親在同一天。
與這邊奢靡誇張的排場相反,和親隊伍極其簡陋,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個轎子抬著人悄然出了城。
那轎子裡坐著的人,是麗嫔,這是我回給她的禮物。
如此幾次三番挑釁我的人,留不得。
太傅在朝堂上鼓動和親,定沒料到最後竟是自己的女兒去和親吧。
長公主出嫁無法和親,朝中再無適齡公主,我不過是買通其他嫔妃給皇帝吹了點耳旁風,他便毫不猶豫地將麗嫔拱手讓人。
妃嫔贈人乃奇恥大辱,麗嫔這般算是自食惡果。
我團扇遮面,安靜地坐在轎輦上。
透過珠簾,看到陸循一襲喜服騎於馬上,意氣風發地領著隊伍遊街。
我在沿街人群中看見了一道落寞的身影,是祁宋。
那雙總是閃著星光的眼眸此時暗淡無光,隻是出神地望著我。
我知曉他對我有情,可惜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我睜開眼睛,不再看他。
穿著繁重婚服,遊街入府拜高堂,一套流程下來,我已累得直不起腰。
所幸陸循孑然一身,無父母親人,倒省了許多事。
我被婢女送入洞房,喧囂被阻隔在前廳,後院倒是安靜得很。
我與陸循本就是假結婚,待婢女都退下後,我便想將礙事的蓋頭掀開,換下這身累贅行頭。
「慢著!」
陸循拿著撐杆把蓋頭挑起,將合卺酒遞到我面前。
「既是成婚,便把禮數做全。」
陸循這時不是該在前廳會客嗎?怎麼回來這般早。
「隻是假成婚,何必做這些?」我並不想喝。
陸循當著我的面將兩杯酒飲下,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時,吻上我的唇,將酒渡入我口中。
「唔……」
掙扎間,有酒水溢出唇角,牽起一道曖昧痕跡。
良久,陸循才從我唇上離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好的假成婚,你騙我!」我氣急敗壞地看著他。
陸循輕笑一聲,將我頭上的發冠取下來扔到一邊:「在你這裡,我本就不是什麼君子。」
「陸循,陸止川……」我的反抗在陸循看來無異於欲擒故縱。
床帳落下,遮住旖旎春光。
驟雨急切下了一夜,我才明白,那日陸循說的「公主屆時自會知曉」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哄騙我嫁給他的謊話罷了。
13
哄騙來的太師夫人,看什麼都不如意。
陸循為我挽發梳妝,我嫌他選的簪子醜,陸循好聲好氣地說親手給我做新的。
我嫌院子裡的牡丹豔得礙眼,陸循便命人換成了茉莉。
用膳時,我也挑剔得很,這不吃那不吃,陸循終於惱了。
「夫人若是不想自己吃,為夫也可以喂你。」
眼見陸循將碟子裡的菜送入口中,朝我靠近。
知曉他意圖後,我連忙抓起筷子自己吃飯,生怕他親自「喂我」。
陸循輕笑,給我夾菜:「多吃點,多長些肉抱起來才舒服。」
聞言,我臉一熱,急忙將魚肉送入口中,卻被暗刺卡在喉間。
「咳咳咳……」我不停咳嗽起來。
陸循抬起我的下巴:「張嘴。」
我聽話張開嘴巴,陸循幫我將魚刺挑了出來。
看著陸循近在咫尺的臉,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動。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心虛什麼。
「好了。」
陸循放開我,將他碟子裡挑好的魚肉放在我面前:「吃這些吧。」
我與陸循的關系日漸好轉,仿佛真成了尋常夫妻那般。
直到這日,我在後院撞見了葉婉。
「見過長公主。」
她並未叫我太師夫人,仍然叫我公主。
「你來這裡做什麼?」
葉婉微微一笑:「是阿循叫我多來府上走動的。」
阿循……叫得這般親密。
「既是來客,我應當帶你好好逛逛的。」
我拿出當家女主人的做派,暗示葉婉身份之別。
「那便有勞公主了。」
她仍是叫我公主。
我心裡莫名憋著一股氣,看見葉婉不開心,連帶看著這滿院的茉莉也不開心,隨手抓住一根花枝就想折下。
「公主——」葉婉攔住我。
「怎麼了?」
「大宋氣候本就不宜栽種茉莉,它們生得如此已是不易,還請公主莫要折下它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