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曉,父皇是她害的。
許多的兄弟姐妹,也都是她迫害的,遠在範陽的三皇兄至今痴傻,都是出自她的手筆。
「哀家這是籌謀!」
母後展臂,指著我的鼻子罵:「不過是個男人,就讓你捧出一切對付家裡人,你與那些白眼豺狼有何區別,枉費哀家疼你、為你之事殚精竭慮!」
「你以為做這些事,蘇濯能原諒你,愛上你嗎!」
她讓宮人將我捆住,拽到屏風之後看一出好戲。
戲的角兒是蘇濯。
他領了聖旨前來宣讀,臉上滿是報復後的快感和冷笑:「賊婦,你S我晚娘時,可曾想到會有今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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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卻笑:「哀家何時S了她,難道不是尊夫人自戕的嗎?」
自戕!
我瞪大了眼,怎麼回事?
這句話似觸到了蘇濯的逆鱗,他紅著眼咆哮:「若非你設計將她擄至暗娼館,我怎會當晚娘真是墜崖而S,延誤了救她的機會!等我找到她的時候,晚娘已經下肢殘廢、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是你和李韫。」
蘇濯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都該S!」
他說當初為保住發妻名譽,對外隻說是墜崖而S,但母後執意拿此事要挾他娶我。
等他妥協時,恰逢我得知他有家室,於是故意對母後說不喜歡他了。
蘇濯因而憎恨我。
他覺得我心思歹毒,比之禽獸還要惡劣上千倍。所以他設圈套,給趙祎出餿主意給我下藥,又裝巧遇讓我誤會和他發生關系。
假孕後,散布我未嫁就與人苟合的流言。
順理成章,帶著我的肚兜上門認罪。
假山夜後他很清楚我不會讓他出事,心中還有他,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嫁給他。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你的惡毒,黃泉路上不會讓你獨身而去,李韫會作陪的。」
蘇濯似瘋了,癲狂地笑著。
母後本佯裝鎮定的表情,在這一刻崩潰,「害你發妻的人是哀家,和阿韫無關,你不要動她!」
「來不及了。」
蘇濯冷笑:「我每日親手煮梨湯,裡面下了毒。她可沒有你精明,傻瓜一樣說好喝、日日都要喝,說要喝到S呢。」
「蘇濯!」
母後尖叫間,突然身軀劇烈顫抖,哇得聲吐出黑血。
蘇濯皺眉,「你服毒了!」
「是,皇帝不S我,你一定不滿意吧。隻求我一命抵消罪孽,饒我阿韫一命!」
一向目中無人,眼高於頂的母後,卑微地跪行在地上去拉蘇濯的衣擺,苦苦要求。
看著她烏發間的銀絲,佝偻的背脊,我心酸落淚。
我掙脫婢女的手,衝出屏風。
「阿韫!」
蘇濯沒料到我在,震驚地倒退了兩步。
我撲上去抱住母後,替她擦掉嘴角不斷淌出的黑血,哭著比手語:【母後別怕,阿韫知道梨湯有毒,命不久矣,黃泉路上阿韫會陪著您。】
「你知道梨湯有毒!」
蘇濯猛地將我拎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著我,嗓音竟有些顫抖:「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哭著搖頭,無聲喃喃一句:【阿韫知錯了!】
11
母後S了。
我被禁足在蘇府,日日灌下湯藥。
隻是,這回是解毒的。
蘇濯以為我隻服了幾回烏青頭,毒不深興許還能解,卻不知我暗中吃過好多回毒。
【夫君。】
晚間我推開書房的門,見他埋在一堆醫書百草裡,連續多日熬得眼圈發青。
我將和離書交給他,【夫君大仇得報,放我自由身吧,我想S在出生的地方。】
「你休想!」
蘇濯撕毀和離書,撐在桌上通紅著眼怒叱:「再敢送來這東西,你S後我把你丟在亂葬崗,讓野狗啃食你的屍骨!」
我扁嘴忍住鼻酸,發笑道:【夫君這樣恨我。】
「是!」
蘇濯將我退出書房,厲聲喝了句滾便怦然關住了門。
幾日後,內宅走水。
起火的是柳枝小院,我記起當中有晚娘的畫像和靈位,便奮不顧身衝進去想把她們拿出來。
濃煙嗆咳,險些將我吞沒在火海中,暈厥倒下時我恍惚聽到了蘇濯的聲音。
他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像是在害怕什麼。我醒來時,已經被救出了火海,可惜小院燒個幹淨。
我連忙將懷裡的畫卷拿出來,發現火舌已經把其上的人燒成了灰燼。
「李韫,你搶進去拿畫?你腦子裡裝的什麼!」
蘇濯奪走畫卷,勃然大怒地指責我。
我怔在原地,眨了眨眼。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一把奪走畫卷,呲目欲裂:「不準碰我晚娘,小院的火怕也是你放的吧!」
我實在不懂這盆髒水怎麼潑到身上的,自己隻是冒著險些燒S的風險,去救他珍重的東西。
我委屈比劃:【你汙蔑我!】
為了能洗刷冤屈,在得知當年蘇濯生活拮據,給愛妻畫過兩幅畫卷。其中一副被人瞧上,高價買走後,我到處去探查消息,終於找到了買家。
我用雙倍金,把畫卷買了回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晚娘的全貌,是個纖細柔美的女子,眉宇間溫婉動人。
她和蘇濯當真般配。
「對不起。」
我撫上畫卷,難受得喘不上氣。
回去時馬車壞了,眼見天雷滾滾要下雨,我不想耽擱行程,想在天黑前趕回京中。
不料,在半途遇上伙乞丐。
他們要錢,我給了。又貪心要我手中的畫卷,我連連比劃告訴他們這不值錢。
但他們看不懂,反而見我不肯撒手,愈發覺得是價值連城的東西爭相搶奪。
我怕畫卷損壞拼命相護,終被捅了一刀。
「糟了,出人命了!」
乞丐中發出驚惶大叫,眾人紛紛四處逃竄。
我摸了摸被血濡湿的後背,是把匕首。
【晚娘,我會把你帶回去的。】
我咬牙哽噎,忍著鈍痛往前跑。在街角拐彎處,有腳步聲紛沓而至,是蘇家護院。
蘇濯緊隨其後,他瞧見我後疾步跑上前來,擰眉道:「胡亂跑什麼,要是毒發怎麼辦!」
我忍著疼,將畫卷遞給他。
蘇濯疑惑地展開,看清是晚娘的人像後猛地一頓,久久注視著。
我心滿意足倒下,在落地時被他穩穩接住。
他的手碰到了匕首,不敢置信地抬手端倪,發現滿手的血紅。
我嘔出血來,指了指烏壓壓的天空,【下雨了,快回家。】
「我帶你去找郎中,撐住!」
他面露恐慌,抱著我在街上狂奔,一家家醫館去敲門。
我的血越流越多了,透過水汽看著他模糊不清的臉,不知道是下雨了還是他哭了,有冰涼落在臉上。
恍惚間我看到朦朧的街尾有氤氲光芒,裡面走出來個眼熟的身影。
是母後。
她朝我伸手:「阿韫,債已清,一起回家吧。」
番外
醫館的門開了,我激動地對郎中說:「我的夫人受傷了,請救救她!」
「阿韫、阿韫。」
我低頭,發現懷中的李韫已經閉了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跟平常一樣,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彎彎的弧影。
她身上還有餘溫,但郎中說讓我節哀。
李韫S了。
我抱著她回到蘇府,伺候她的王嬤嬤哭天搶地地念,「我的小公主命苦!」
我從她哭訴裡知道了李韫的事,她帶著拯救兄長的任務出生,活得像個傀儡。
不由得,我想到初見李韫那日。
盛春時節,高中狀元的我和皇帝遊御花園,一身鵝黃華裳的小公主蒙著眼在和宮女玩抓人的遊戲,滿園嬉鬧、彩蝶紛飛實在很美。
皇上來了興致,哄她道:「阿韫,你若抓到皇兄,朕就賞你個天大的恩典。」
三指寬的絹帕遮住李韫的眼,但依舊能瞧出是張鵝蛋小臉,皮膚白皙細膩得像剝了殼的雞蛋。
她憨態可掬地比手語:「君無戲言哦!」
我才曉得這是九公主李韫,天生不能言語。皇上拊掌引她來抓,卻躲到我的身後。
我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最終被她撲個滿懷。
她嬉笑扯落眼上帕子,清亮杏眸盯著我半晌,寫滿疑惑。
我連忙彎腰作揖:「翰林執筆蘇濯,見過公主。」
李韫臉上染出緋紅,探頭看向我的身後,繼而追上去打皇上。
我第一次見到皇室兄妹的相處,原來九五之尊,也和尋常百姓間的姊妹一樣啊。
後來我奉命給宮中皇子教書練字,一向不愛上課堂的李韫也來了。她無比認真,雖然悟性比較差但寫得一手好字,我曾因此誇過她。
李韫笑著寫道:【因為阿韫是用字和人交流的,字太醜會被取笑。書法,是我的強項呢!】
明明不能說話,莫名像隻小黃鸝嘰嘰喳喳的。
但她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候,她的狸奴S的那天,她坐在御花園的秋千上哭得雙肩不停發抖。
我和皇上商量要事,剛出御書房就碰見了她。
她的臉腫得厲害,脖子裡都是紅疹。我問她怎麼了,她哭著說:【狸奴S了,偷吃了殿裡的棗泥糕S了。都怪我放得太隨意,害S了它。】
傻公主,為了贖罪吃了會讓自己出疹的棗泥糕。
我幫忙把貓埋在花圃裡,問宮女要來花種一起埋在土裡,我遞給她一瓢水,安撫道:「等它花開,就代表狸奴來看望公主了。」
她這才收住眼淚。
或許是我總把她當孩子對待,忘記她也是個及笄禮過的姑娘,也會有情愫。
她總像條尾巴一樣跟著我,直至向我示愛。
我有點嚇到,並且婉拒了。
我有了家室,有心愛的晚娘還有個可愛的兒子。如今我好不容易走上仕途,正是給他們娘倆好日子的時候。
沒想到李韫的喜歡,給我的家庭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晚娘受盡折辱,絕望自戕。
就在我的眼前,瘋癲地拿剪刀扎往自己的心口,那日的血流了一地,我哭求她留下。
她紅著眼說:「阿郎,我好痛!」
我恨太後,更恨李韫。
我設計圈套讓李韫嫁入蘇府,日日給她下毒。她笑著說好喝,挽著我胳膊撒嬌時,我心裡是有薄涼和恨意。
她很蠢,我說什麼她都信。
直到我成功扳倒太後,輔佐皇上親政那日,才從慈安宮裡得知了一切。
原以為,我的虛情假意讓李韫喪失理智,沉溺其中。沒想到她是甘願入局, 在明知有毒的情況下還肯喝光梨湯。在明知我對他怨毒的情況下, 不惜摔斷腿也要保護好葉哥兒。
更在明知政局混亂時, 不惜扛下重罪來蓟州搭救我。
她想還債贖罪。
當她拿出和離書那一刻,我甚至有點看不清她對我到底是愧疚還是喜歡。我沒來由地發火說出最惡毒的話,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她。
包括, 柳枝小院的火。
我想自己是瘋了, 那天居然會衝進去救她。而她是為了搶晚娘的畫像,險些被燒S。
我意識到自己在擔心她, 這一刻我對自己的改變感到前所未有得惡心。
她是害S晚娘的罪魁禍首, 她S有餘辜, 如今又害得晚娘生前的寢居都沒了。
我罵她居心叵測,燒毀的柳枝小院, 但我明白,不可能是她。
她當時表情很委屈,哭著說我汙蔑她, 接著氣鼓鼓地跑了。
後來她失蹤了一整日,這本也沒什麼。但我今日莫名心慌, 用慣的茶具突然裂了。
接著葉哥兒跑來衝我哭著道歉:「阿爹,我隻是想去祭拜阿娘, 不小心燒著了屋子。怎麼辦啊,阿娘的畫像都沒了,時日久了我就記不得阿娘的樣子了!」
我想到當日李韫委屈的臉, 立刻叫上家丁出府找她。
我在街上找到踉跄小跑的李韫,她笑著將一幅畫卷塞給我。
是晚娘的畫像。
是當年我為晚娘描繪, 當年有人看上這幅美人卷,出高價願收。
我不肯,把妻子的畫賣給旁人總是不妥的。但晚娘賣出去了, 賺的錢銀全給我買了宣紙筆墨。
母後一改態度辦了場賞花宴,讓他們一決雌雄。
「我我」如今是李韫替我買了回來,用命。
李韫身故的第三年,我擢升正一品。仕途亨通,京中媒婆日日登門相勸讓我續弦。說葉哥兒還小,後宅總要個女主子料理。
我不勝其擾放出流言, 說自己克妻。一時滿京再無人登門說親, 我獨自撫育葉哥兒。
直至年老辭官, 歸故裡。
隆冬日,我病情加重深知大限將至。屋內僅剩油燈一盞, 我靜靜躺在榻上, 恍惚間見到了一處桃源。
晚娘在木屋裡煮飯,端著菜瞪我,「阿郎, 還不去淨手, 該用膳了!」
「好。」
我連聲應著。
剛要進屋,籬笆外傳來聲少女的清透嗓音:「公子,能不能給點水喝?我和狸奴渴了。」
我驚詫轉頭,見到李韫穿著鵝黃華裳, 抱著隻狸花小貓衝我甜甜地笑。
我這才想到,李韫S的那年,也不過十八歲。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