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年老色衰的貴妃。在我八十歲這年,七十七歲的皇上突然翻了我的牌子。
記得上次他翻我的牌子,還是五十年前。
想當年……
我也曾是寵冠六宮的貴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寶貝,是讓他愛到無法自拔的女人……
一夜之間,突然就失寵了,我已經想不起來原因。而這一失寵,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後,皇上他竟又想起了我。
1
時隔太久,我都忘了侍寢啥流程了。匆忙翻出一條年輕時愛穿的紅裙子,抖了抖灰。妝還沒化好,皇上就已經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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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的老頭子,腳速還挺快。
五十年未見,他已是滿頭銀發,目光滄桑。卻不顯老邁,身姿依然高大挺拔,更顯帝王的沉穩威嚴。
他和我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五十年沒見,一時不知道該聊些啥好。
還是我,率先打破了五十年的沉默:
「皇上,您吃了嗎?」
他瞅著我。年輕時清亮的星眸,現在依然灼灼生輝。
「貴妃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年輕美麗啊,不像朕,老成這樣了……」
我心說皇上真會誇人,誇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婆年輕美麗。
「知道朕為何五十年不來見你?」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
五十年前,我曾是後宮最得寵的女人,皇上天天都召我侍寢。
有天早上起晚了,他著急上朝,發現衣襟破了個洞,我就幫他縫了一下,不小心把針留在衣服上了。
結果,扎破了皇上的乳頭。
然後我就失寵了。這一失寵,就是五十年。
伴君如伴虎啊!
剛開始,我也奮力挽回。我去皇上的寢宮門口磕頭賠禮,抄了一萬遍經書懺悔自己的罪過,大冬天穿著皇上最喜歡的紅裙子在雪地裡跳舞……可這些都沒用,他再也不搭理我了。
掙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選擇躺平。
這一躺平,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來,我無人問津。沒有了隆重聖眷,曾經繁華喧囂的美滿宮慢慢沉寂下來,冰绡帷幔落了灰,白玉地磚失了光澤。
而我,也漸漸花容凋謝,年華老去。
可神奇的是,五十年來,皇上一直沒有降我的位份,我名義上還是僅次於皇後的貴妃。我不覺得皇上是在念舊情,他應該是忘了,徹底把我忘了。
今天,他又突然想起了我,來找我侍寢了。
不過,我這把老骨頭,侍寢……臣妾有點做不到啊。
我看皇上也夠嗆,七十七了,真的還能……行麼?
夜裡,我和皇上並排躺著,保持距離。
過了一會兒,皇上拉住了我的小手手。
哦不,已經是老手手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湊近了一點,胳膊搭在我的肚子上。
然後,頭貼著我的臉。
再然後,把我整個摟進懷裡。
越摟越緊,仿佛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去。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睡著了。
我……我這平靜了五十年的興致剛被勾起來,人家卻睡著了……
唉,看來人老了,精力還是不行了。不像當年,從天黑膩歪到天亮不帶休息的,大臣們經常看到皇上頂著黑眼圈來上早朝。
「娘子,娘子……」他在夢裡喃喃。
娘子。
好久遠的稱呼啊。
自從他做了皇上,我當了貴妃,他就再也沒有叫過我「娘子」,我也再沒稱過他「相公」。
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妾。他更是我的君上,我是他萬千臣民中的一員。
也曾山盟海誓,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後來還不是後宮佳麗三千人,我隻能從三千寵愛中分杯羹。
再後來,我就什麼都失去了。
唉,都過去了。我們已老,青春已逝。不必計較了。
他睡著沒多會兒,我也困了,慢慢閉上眼,做起夢來。
夢裡,回到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2
那是多久以很久前了,應該是……七十年前。
那年我十歲,皇上七歲。那時我還不是貴妃,他也還不是皇上。
我們的相識過程比較浪漫,他是我從亂葬崗裡挖出來的。
我從小是個流浪女,無父無母,靠著乞討、坑蒙拐騙、偷雞摸狗,自己養大自己。某天,我聽說城郊亂葬崗又拉來一批S人,就趁夜深人靜,到亂葬崗來摸S人身上的財物。
這回手氣賊好,在一個S小孩身上,摸到了一塊金牌牌。
我把金牌牌揣進懷裡,正準備走,那小孩突然詐屍了,一把抓住我的腳踝,「不許拿我的東西!」
大半夜的,我被一個S人從城北追到城南。最後堵在一個S胡同裡。
他把我打了一頓,在我身上摸了一通,也沒摸到他的金牌牌。
而我,卻賴上他了。
「你輕薄我,嗚嗚嗚……」
「我的貞潔沒了,沒法活了,嚶嚶嚶……」
他被我弄尷尬了。
一時間,男默女淚。
他嘆了口氣,蹲到我面前。「男子漢大丈夫,我既然壞了你的貞潔,就會負責到底。你跟了我吧,做我的妃……我的小妾。」
「做你的小妾?」我抬起頭,望著他的小臉,「敢問這位公子,您幾歲了?」
「我七歲。」
喲吼,一個七歲的小子,要納一個十歲的姑娘為妾。
我說:「我要當妻,不要當妾!」
他皺眉:「你這女子,出身卑微,怎配當我的妻?」
「你不想要回你的牌子了嗎?」
「……好吧。」
於是,在這個夜晚,髒亂逼仄的小巷子裡,我和他,在幾隻老鼠的見證下,結為夫妻。
拜完天地之後,我們互通了姓名和生辰。
他叫晨朗,生於清晨。
我叫小滿,生於小滿。
既然已經結為夫妻,我就帶他回了我的家——城南貧民巷裡的一個草棚子。
草棚子不夠大,兩個人有點擠不下,隻能緊緊挨在一起躺著。
「你知道這算什麼嗎?」他問我。
「什麼?」
「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夜是什麼意思?」
「男女結為夫妻,一起過的第一夜,就叫洞房花燭夜。」
「哦,洞房花燭夜要幹些什麼呢?」
「這個我還不清楚,我奶娘說,要等我長大點兒,才能教我。」
「你親娘呢?」
他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的低聲抽泣。
「可憐的相公喲……」我抱緊他,相依相偎著,就睡著了。
既然成了家,我們就要好好一起過日子。
晨朗也不問我要金牌子了,他讓我幫他存好,說將來會有大用。
我本來想偷摸著去把金牌子賣了,但我怕被晨朗打S,還是先忍忍。
多了一個夫君,就多了一張吃飯的嘴,要更努力地乞討、坑蒙拐騙、偷雞摸狗,才能養活我們自己。
剛開始,晨朗還不願意跟我「同流合汙」。後來他屈服於飢餓,跟我混了。
有了武功高強的晨朗協助,我們每天收獲滿滿。
今天摸隻雞回來烤,明天抓隻兔子回來啃,後天偷兩件舊衣服穿,日子是越過越紅火。
我倆吃得好,長得也快,不到兩年的時間,晨朗的個頭已經要超過我了,晚上在草棚子裡擠在一起睡覺,很不舒服。
晨朗說,咱們要換個大點的房子住。
我撓頭,這有點難啊,京城房價太高。
晨朗說包在他身上,他要幹票大的。
我說:「夫君啊,你別太勉強,實在不行,咱還有你那塊金牌牌……」
他眼睛一瞪:「永遠別打我那塊牌子的主意!記住了沒?」
「記住了……」
這天他很晚才回來,把一顆大大圓圓的珠子在我眼前晃悠,「娘子,夜明珠,老值錢了,從當朝太師家偷來的,你相公我厲害吧?」
「這個有點厲害哦,相公親一個!」
「娘子親一個!」
我們住上了大房子。是一個茅草屋,能擺下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個灶,一張床。
晨朗說,那顆夜明珠,買更大的房子都沒問題,但畢竟是偷來的東西,要低調。剩下的錢留著慢慢花,以後還要養孩子。
我已經對這個茅草屋很滿意了,隻是有點好奇:「相公啊,咱們的孩子,從哪來?」
晨朗說:「我奶娘說過,男女結為夫妻後,就會有孩子的。」
「那我們怎麼沒有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我們沒有孩子?」
「那就再等等吧。可能我們的孩子還在地裡發芽呢,等他長熟了,就落到咱家來了。」
「嗯,娘子此話有理。」
3
在這個茅草屋,我倆終於睡上了真正的床。
他貼緊我:「娘子,抱著你,真舒服。」
黑夜裡,他看不見我通紅的臉。我十二歲了,不是小丫頭了。
晨朗也飛快地長高。又過了一年,他已經高出我一個頭了。
某天,我正睡得香,突然被一聲慘叫嚇醒。
慘叫是晨朗發出的。
「啊——娘子!娘子!你流血了!好多血啊!」
我懵了,爬起來一看,我的裙子、床單都被血染紅了。
我也跟著他慘叫起來。
「啊——相公!相公!我要S了?我是不是要S了?嗚嗚嗚嗚相公我不想拋下你一個人哇……」
「娘子,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哇……」
我倆抱頭痛哭了一會兒,還是晨朗先冷靜下來。「娘子,我帶你去看大夫!」
他抱著我一路狂奔到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