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讓我放空一下腦子,晚上回來帶我出去吃好吃的。
琦月說別有太大的心理壓力,這事交給她來辦。
姑姑終於不再給我發消息,姑父又開始了:
「冬梨,等你到我和你姑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兒子對一個家庭的重要性了,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
「狗屁規矩,讓你們找個理由,繼續苛刻性別為女的後輩?」
「這是什麼話!你從小到大沒冷著沒餓著,也有書讀,哪裡苛刻你了?我們對兒子和女兒都是一樣看待的!」
「哦,聽說您給皓皓買了大平層,不打算考慮一下婷婷嗎?」
「財產還是留給兒子比較好,畢竟是自家人。」
「姑父,你這麼執著地勸我,害怕我不認我爸,是怕婷婷以後也這麼對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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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終於啞火了。
我本想把聊天截圖再發給婷婷,猶豫再三,還是算了。
美化過的現實,對於婷婷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裹著沙發上的毯子,昏沉沉地陷入了夢裡。
夢裡是一團濃煙,一會兒出現了我爸的臉,一會兒是我姑姑的臉,一會兒是我媽的臉,還有爺爺奶奶失望的眼神:
「怎麼是個女兒?」
「長房長孫的香火就這麼斷了!」
「這女兒你不要,我要。」
「淑萍,我們再生個兒子吧。」
「我求你了,你再給我生一個。」
「去做試管吧。」
「抱一個回來養怎麼樣?」
「我帶她走,離婚吧。」
言語越來越密,像一堵不透風的牆,我抱著腿縮在角落,把頭埋到膝蓋裡。
言清小跑著朝我奔過來,驅散了這一團濃煙,畫面變得安靜、溫暖,有人在安撫我的臉頰,用手指梳理我額間的頭發。
「言清……」我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叫出聲,他握住我的手說:「我在。」
言清擔心我,提前回了家。
他說今天和他父母一起吃晚飯,最後敲定一下婚禮的細節。
晚餐吃得食不知味,我看著給阿姨夾菜的叔叔,眼前就出現了另一個孩子的臉。
鏡圓、鏡圓,想必是破鏡重圓的意思吧。
「小梨啊,考慮得怎麼樣了?除了你爸這件事,其他的都安排妥了。」
「阿姨,我還是不能接受。」
叔叔斟酌著開口:「冬梨,男人有時候有一些責任,是不可以回避的。有些事情,也不全是他的自願。」
我深深地看著他,言清是你無法回避的責任嗎?離開鏡圓母女並非你自願是嗎?
這世界果然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叔叔、阿姨,不管你們是什麼想法,我爸有什麼苦衷,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要承擔後果。多餘的話我不想說,我希望你們能尊重我的想法。」
言清握住我的手,頭一次嚴肅地看著他的父母:「媽、爸,跟我結婚的人是冬梨,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她的做法就是我的做法。你們沒有經歷過她和阿姨的人生,就別勸她們大度。」
我有些詫異,更多的是安慰。
在叔叔阿姨驚詫的眼神中,他牽著我的手,帶著我離開了餐廳。
半山腰上有些冷,他脫下外套裹著我,輕聲說:
「對不起啊小梨子,這麼多年你都沒有再提過,我以為你放下了。我要是早知道你還這麼痛苦,我不會勸你。」
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5
次日一早,言清媽媽的微信語音又發過來了:
「小梨,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行不行?你要是覺得委屈,你叔叔說了,結婚後再過戶一套房子到你們倆名下,都是為了你們好,你媽媽也會同意的。」
「阿姨,我真的不能同意。」
掛斷她的電話,我點開了琦月的對話框。
「今天周末,出來坐坐。」
咖啡館內,琦月嘆了口氣:
「你想順順當當地結個婚,怎麼就這麼難。」
「要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就好了,我不想傷害言清,但我也不想吃這碗夾生的飯。」
「冬梨,凡事總有取舍。」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下了決心。
「明天中午,言清和他爸爸在公司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
「那我去聯系徐莎,說鏡圓在幼兒園出了點狀況。」
次日中午,徐莎果然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鏡圓媽媽,您別著急。鏡圓現在在睡午覺呢,您看。」
琦月透過玻璃,指著裡面睡覺的孩子們。
「那你叫我來學校做什麼?!」徐莎有點惱怒,「信不信我找你校長投訴你!」
琦月下意識要鞠躬道歉,我一把拉住了她。
「鏡圓媽媽,我叫周冬梨,是言清的未婚妻。」
她臉色瞬間蒼白,「你想怎麼樣?是那個女人叫你來的?你想對我女兒怎麼樣?你想對我怎麼樣?」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談話。」
琦月補充道:「您放心,鏡圓在幼兒園,絕對安全。」
還是那間咖啡館。
我抽出一張銀行卡,「徐女士,我們就開門見山了。這次請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這張卡裡有二十萬,密碼是六個零。」
徐莎帶著一點防備看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請你,帶著鏡圓去參加我的婚禮。」
她更疑惑了:「如果你邀請我參加婚禮,為什麼還要給我這二十萬?」
「因為,我還有個附加條件……」
徐莎美麗柔順,毫無城府,她好像不太能消化我的話,但是她找到了這次行動的漏洞:
「如果我因此惹怒了鏡圓爸爸,豈不是要因為這二十萬丟掉成為言太太的機會?」
「鏡圓漸漸大了,這件事遲早瞞不住。您和言叔叔破鏡重圓,感情比錢和名分重要得多,否則也不會有鏡圓,您說是不是?
「這事沒成,這二十萬就當是我對孩子的一點心意,這事要成了,我是始作俑者,您充其量就是被別人議論幾句,要是言叔叔和他老婆鬧翻了,對您也是有好處的。」
徐莎猶豫再三,最終收下了銀行卡。
6
距離婚禮還有一個星期,該發的喜帖已經全部發出去了。
言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我爸媽給林家也發了喜帖。冬梨,林家的二小姐就是你爸現在的老婆,如果她要來,你爸肯定也會來。你知道的,我家和林家有合作的打算,我爸媽是一定會邀請林家全家來觀禮的。」
我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也就是說,你爸媽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商量,隻是提前通知。並且,他們絕不會因為我這個兒媳婦就丟掉林家這個大客戶,對吧?你們本來就打算邀請林家,隻是出了我爸這麼個岔子,於是我沒辦法,隻能捏著鼻子把這件事吞下去。」
言清抿著嘴,不知道怎麼接話。
這時,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
「冬梨,是我。」
周建國!
「你想怎麼樣?」
「我接到了你結婚的請帖,你這孩子,結婚這麼大的事也不和爸爸說,剛好你弟弟現在的年紀合適,讓他來給你當個花童。」
「弟弟?什麼弟弟?」我語氣越來越冷,「我哪來的弟弟,我媽隻生了我一個,我是獨生子女,要拿證件給你看嗎?」
「不管你認不認,這就是你弟弟!」
「你別忘了,這兒子姓林,他不姓周。」
「他現在姓林又怎麼樣?老頭子遲早是要S的,他S了以後,這兒子還是得改姓周!」
「你算盤未免打得太好了,林家又不是軟柿子,隨你怎麼捏。」
他難得討好地笑:「這不是還有你嗎,等你嫁進了言家,你弟弟也有個幫襯,兩家聯起手來,一切都好說。」
一條黏膩的毒蛇吐著信子,貪婪又惡毒。
「他來當花童可以,另外一個小女孩我來找。」
「都好說,都好說。」
他掛斷了電話,我順手把通話的錄音轉發給了琦月。
言清心疼地看著我:「如果你不願意,不用勉強。而且,你到哪去找一個小女孩來做花童?」
我剩餘的良心隱隱作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隻好看著別處說:「琦月不是在幼兒園嗎?找一個年紀相仿的漂亮小女孩就可以了。」
「那要多準備一份請柬,還要給小女孩準備大紅包。」言清溫柔地笑,「我們以後就要個女孩好不好?和你一樣聰明漂亮。」
我嘴角的笑容都扯不出來,這場婚禮以後,我們還有以後嗎?
言清,你知不知道,你的未婚妻有一顆強大的心髒,叫報復心。
我給言清媽媽打電話,那邊接得很快。
「阿姨,我同意我爸爸來參加婚禮,但是他隻能坐賓客席,不能上禮臺。另外,我還想要兩名花童,小朋友我已經找好了。」
「這些都是小事,你能放下心結就好。」
言清過來抱著我,像一隻柔順的大金毛。
我和琦月,就像是惡毒的後媽,謀劃著親手摧毀他的幸福。
7
婚禮終於到來了。
整個花廳的布置,按照我的喜好,鋪滿了繡球和藍色的鳶尾花。
我和言清商量過了,通往禮臺的花路,我自己走。
身後的兩名花童提起我的裙擺,跟隨著我的步伐。鏡圓很乖,白色的小禮服裙子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小天使。
花路的盡頭,我看到了公公僵硬的臉。
言清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來迎接我,一家人在禮臺上站得整整齊齊。
司儀開口說話了,臺詞不是我預先準備好的「獨立新娘宣言」,而是——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讓我們掌聲歡迎新娘的父親入場!」
我瞬間變了臉色,言清連忙擺手:「不是我……不是我!」
婆婆笑得很溫柔:「冬梨,是我安排的。這種場面,他不來也不合適。親家母,都是為了冬梨好,你不會介意的,是吧。」
我站到我媽的身側,緊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一直在不停地發抖。
我知道,從前的那些記憶,又回來了。它敲擊著一個女人的尊嚴和感情,最終化成了抑制不住的憤怒和恐懼。
我深吸一口氣,對琦月比了個手勢。
「好啊,都別活了!」
四周暗下來,周圍的人也漸漸安靜。
燈光聚焦在走廊盡頭,一男一女緩慢地走過來,像是電影畫面。
不得不說,我爸的外貌很優越。否則,不會在一把年紀以後,還能入贅到林家,而身姿曼妙的徐莎,更是多了一分與眾不同的溫柔沉穩。
「爸爸!」我身旁的男孩開口叫人了,「那是我爸爸!」
司儀蹲下來摸摸他的頭說:「原來你是姐姐的小花童啊,快去迎接爸爸吧。」
禮堂內的眾人會心一笑,這是一個多溫馨的畫面!
「司儀叔叔!我是不是也可以說話了!」
司儀覺得她可愛,笑眯眯地說:「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