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京無人不知,新晉狀元郎非我這青樓女子不娶。
可私底下,他卻埋在那香酥雲肩的美人頸窩邊恥笑我是個娼婦。
“她?不過是個千人騎的娼婦,沒了清白的賤骨頭,怎得雲香你半分好呢!”
“雲香,還是你的手纖細如玉,不像她,手糙得像樹皮,我真是看一眼都懶得看。”
後來,戰功赫赫的謝小將軍輕輕吻在了我的手背上。
看著跳腳的裴寂,語氣輕佻又曖昧:
“裴侍郎,春雷頻繁,今夜有令夫人相伴,想必我定能做個美夢。”
1
Advertisement
滿京無人不知,新晉狀元郎裴寂非我這青樓女子不娶。
甚至當眾拒了聖上賜婚。
楞是沾著染血的衣袍,三步一叩首,在雪日裡向陛下請罪。
最後生生挨了五十大板,在床上躺了月餘才能下床。
為了我,裴寂受千夫所指,受萬人嘲笑。
就連他的同袍摯友也來勸他。
一介娼女,怎得為狀元新婦?
裴寂冷冷道:“何為娼?何為婦?你我皆為女子胯下所生,如今卻來鄙視女子,真是可笑至極!”
裴寂這樣標新立異之人,引得許多同僚對他避之不及。
京中人人稱贊他,是個痴情郎!
若不是此刻,我躲在櫃中。
看見了那昔日揚言非我不娶的裴郎。
此刻正埋在那香酥雲肩的美人懷裡,一臉沉醉。
“她?不過是個千人騎的娼婦,一個沒了清白的賤骨頭,怎得雲香你半分好呢!”
裴寂三言兩語,逗得美人笑得花枝亂顫。
“裴郎真要娶她?她也不嫌自己腌臜。”
空氣靜默了三秒,裴寂把玩著酒盞。
美人期待著他的答案。
我眼神緩緩向裴寂探去——
他陡然勾起美人的下巴,將酒以口渡了進去。
美人嗆得臉上紅雲一片。
裴寂輕浮浪蕩地笑出聲:
“我不過是玩玩罷了,沒成想她……還真信了。”
“裴郎,你真壞……”
“哈哈哈哈……”
笑聲刺耳。
字字如刀。
扎進骨血之中。
我肩膀微微發顫,險些不穩要摔了出去。
身後的男人一手撈住我的腰身。
他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擦拭著我臉上的淚痕。
貼在我的頸窩邊,氣息低沉:
“我幫你報仇。”
扣著我腰肢的手又緊了幾分,迫使我看向他。
他眸色暗流翻湧,尾音上揚:
“嗯?”
我對上那人的眼,眼神慌亂不已。
2
幾日前,路過京城首飾鋪時,裡面的店家一臉神秘地叫住了我。
“榕娘子,快過來。”
她拿出一個木匣,一看就價值不菲。
她一臉羨慕地拿出裡面的玉镯,說道:“這是裴大郎君讓我特意為你留的。”
“前些日子啊,他來尋我,問我這兒有沒有千年玉髓,說是給新夫人準備的過門禮。”
“這玉镯啊,便是整個京城,也隻此一隻。”
說罷,她一臉殷切地看著我。
那眸光裡是數不盡的羨慕。
可我的喉嚨卻一陣酸澀。
在旁人眼裡,他是高高在上的新科狀元,而我卑微如泥濘。
他對我的好,是尋常女子也羨慕不來的。
裴寂當上新科狀元後,不少達官貴人前來拉攏,甚至攜帶兒女前來相看,締結良緣。
裴寂一口回絕,那人面上無光,便破口大罵,羞辱於我。
裴寂當即閉門謝客,再無往來。
到了冬日,我手上的凍瘡復發,裴寂遍尋名醫,為我尋藥。
裴寂曾虔誠地親吻著我的手。
他說:“榕娘,這雙手於我而言,再美不過。”
我衣裙染了月信,裴寂不嫌髒汙,親手為我洗滌。
他朝我投來溫柔的眸光,唇角帶笑。
我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他對旁人從來都是冰冰涼涼,唯獨對我柔情似水。
可我忘了。
這個世上最易變的,是人心。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
倘若將一腔真心託付給一個男子。
隻會輸得一敗塗地。
所謂痴情,不過是一片虛無。
轉眼他便能抱著別的女子言笑晏晏。
提到我時,全是嫌惡。
“如果不是為了這好名聲,我早就棄了她!雲香,你說我若棄了她,她會不會發瘋啊?哈哈哈哈哈……”
“雲香,還是你的手纖細如玉,不像她,手糙得像樹皮,我真是看一眼都懶得看。”
3
離開首飾鋪後,我捧著首飾盒回了家。
裴寂眼底滿是溫柔,將玉镯戴上我的手腕。
一舉一動,都帶著憐惜。
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我。
“榕娘戴這镯子,真好看。”
下一秒,小廝匆匆來報,與他耳語。
裴寂帶著討好般的眼神看向我:“榕娘,朝中還有政務要處理,我去去便來。”
我伸手抓他的衣角:“能不能明天再處理?”
他微微怔愣,隨即蹙眉。
“榕娘,國家大事,由不得我想或不想,我去去就來。”
“榕娘,等我回來帶你愛吃的慄子糕。”
他大抵是覺得我會同意,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手,直接轉身離開。
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他衣袂漂浮,一股濃重的胭脂味飄蕩開來。
剎那間,我腦海裡那根緊繃的弦,斷了。
淚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又晦澀。
我跟著裴寂出了門,險些被發現時,有人伸出了一隻手將我拉入巷中。
我順著那手的方向抬頭,撞入一雙漆黑清冷的眸裡。
是謝家小將軍——謝君則。
我遲疑地後退。
他神採恣意,鼻梁高挺,輕輕挑了挑眉:
“青榕姑娘,捉奸捉雙,難道不想隨謝某去看看嗎?”
謝君則帶我到了一處偏僻地方,那是裴寂的私宅。
謝君則帶我從暗門先進了房間,我們躲在衣櫃中。
看著裴寂推開房門,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子撲進他懷中。
“雲香的身子可真軟……”
雲香勾著裴寂的腰帶,媚眼如絲:
“裴郎,你想不想知道奴家今日穿的肚兜是何顏色?”
裴寂眼底一片晦暗,抱著雲香就進了紅綢帳中。
……
帳內傳來那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我如墜冰窖。
身形不穩,險些要摔了出去。
身後的男人一手撈住我的腰身。
他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擦拭著我臉上的淚痕。
“我幫你報仇。”
扣著我腰肢的手又緊了幾分,迫使我看向他。
他眸色暗流翻湧,尾音上揚:
“嗯?”
……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蛛絲馬跡。
我見過他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模樣。
又怎會不知,他鍾情旁人是何樣的眼神。
那女子剛開始故意與他偶遇,送他玉佩。
一開始,裴寂皺著眉退開半步:“還請姑娘莫要逾越,裴某已有心悅之人。”
“裴郎,我隻是想見見你,有錯嗎?”
裴寂甚至能對我坦而告之。
後來,他們書信頻繁,約在密室,嬉戲山野。
裴郎握著她的腰肢,與她共赴巫山雲雨。
“雲香,你好香啊。”
“雲香莫要生我的氣,那玉镯我也替你尋了一隻,你這雙纖纖玉手,戴上必定比她好看萬倍。”
……
我原以為,他做了此等虧心事,會心生歉意。
可他沒有,哪怕一絲一毫。
他走的是那樣毅然決然。
用的是那樣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是可笑!
4
傍晚天上下了一陣暴雨,我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裴寂回來時,看見渾身湿透的我,心疼地替我擦拭著發絲上的雨水,頗為自責道:
“怎麼渾身都淋湿了?這樣是要生病的,都怪我不好,公務繁忙,疏忽了你。我去讓人尋醫師來。”
我睫毛上還滴著水,眼睛湿漉漉的。
“裴寂,我的慄子糕呢?”
視線相觸時,我好似看見了他眼中一晃而過的心虛。
但很快,他還是遊刃有餘地開口解釋:
“榕娘,賣糕點的鋪子今日關門了,等我下次,下次一定帶給你吃。”
我沒再說話,隻是笑笑。
裴寂趕忙吩咐下人替我準備熱水沐浴,又煮了姜湯,請來醫師替我看蹆。
我的眼眶始終紅紅的。
裴寂笑得寵溺,打趣地抬手要來碰我的腳踝:“瞧瞧我們的榕娘,傷了腳踝竟哭紅了眼,讓我看看怎麼樣了……”
我卻冷不丁地移開了位置。
裴寂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的淚珠在眼眶打轉。
“疼。”
裴寂,我疼。
我紅通通的眼撞入他的眼中,裴寂心上一顫,立馬伸出胳膊,哄著我:
“榕娘,你若是太疼了,便咬著我的胳膊。”
這一刻,我突然就氣笑了。
鼻尖那股濃重的胭脂味消散不去。
在我心中打成了S結。
我差人去看過,那家糕點鋪並未關門。
那樣信手拈來的謊言,他從前又說過多少回?
是月初我讓他陪我去脂粉鋪,他說王家大人有事與他商議時;
還是上月我為他納靴帽,他借口看往友人時;
又或是……
太多了!
看著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忽然,一點兒也不想忍了。
我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
在他還是窮苦書生時,我們便在乞巧燈會上一眼萬年,他將我贖身,對我百般呵護。
後來他及第登科,我在他的塌上發現了女子的鴛鴦肚兜。
我渾身冰涼,頭暈目眩,下意識覺得不可能。
裴郎那樣芝蘭玉樹的人……
怎麼可能呢?
他對我那般好,怎麼可能呢?
我還是沒忍住,找來僕人跟蹤裴寂,才知曉他在外頭置了一處私宅,養了個妾。
他買下私宅那日,正是乞巧節,是我和他初見的日子。
我記得,那日我在城中鵲橋等他。
足足兩個時辰。
隻等來小廝的一句公務繁忙。
隔天他向我賠禮謝罪。
看著他眼角的青黑,我心疼不已。
現在想來——
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聽僕人打探,他那夜宿在了雲香屋子,還未吃完晚飯,房間裡的紅燭便熄了。
他一夜嬉笑,我卻徹夜難眠。
……
裴寂沒想到我會真咬了下去。
他疼得叫出了聲。
眼見滲出了血,裴寂制止出聲。
“夠了榕娘——”
“啊——”
我卻咬得更狠,生生撕扯下他胳膊上的一塊皮肉,才肯松口。
裴寂疼得額頭青筋突起,他甚至衝著我揚起了手。
可對上我的怨恨的眼神之後,他像是被我的眼神刺了一下,訕訕地放下了手:“榕娘,你這是做什麼?”
我呸了一口,唾沫裡帶著血。
“裴寂,我看見了,你和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