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閥橫行,民不聊生。
我迫於生計跟了城中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嫁到李老爺家中沒多久,就接連收到一連串的形容詞,魅惑,不要臉,狐媚諸如此類。
這些下人面目可憎又不得不討好我,因為我的確盛寵,李老爺有55歲了,年齡大的可以當我的爹了。
幾乎每天晚上,我都要被折騰半晌,不過因為李老爺沉迷大煙,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再生猛也沒有他的孩子厲害。
這日,我剛從李老爺房中出來,李越城穿著一襲青衫,寬松的袍子卻被他穿的與眾不同。
1
我瞧了一眼,默默低頭,“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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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城一向話少,看了我一會兒,淡淡嗯了一聲,“九姨娘。”
不知怎麼回事,被旁人這麼叫,我還沒有什麼感覺,偏偏這話被他說出來,臉被火燒一樣,耳朵也紅了。
想起來在床上,他也是這般總是愛叫我九姨娘。
“老爺在等您,您進去吧。”
倆人擦肩而過時,李越城聞到了蘭花的香氣,我聞到了松木的味道。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甜膩又惡心的大煙味道,李越城不帶掩飾的皺了皺眉,“爹,少抽點。”
李盡寬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兒子坐下來,李越城坐到了椅子上。
“爹,鋪子經營是有些動蕩,現在這情況,您也知道。”
李盡寬臉上已經藏不下皺紋,他又抽了一口,神色萎靡,像是全憑著那口煙吊著氣,過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嗯,該打點打點,這點錢省不了啊。”
“兒子知道。”李越城垂下眼睫毛,“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就走吧,我乏了。”
“那兒子告退。”
李盡寬不耐煩的揮揮的煙杆子,懶得多動一下。
傍晚,我身邊伺候的丫鬟說,我爹娘在後門那裡等著,說是沒錢了。
我剛進李家那時,已經給了家裡不少,花得快是因為都給了他們的兒子,我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是我娘得了花柳病後我倆逃了出來,不得已來到鄉下這處求個住所。
我娘給了周家一筆錢,故此暫且住了下來。
沒多久,娘親就S了,不是因為得病,是因為自己受不了。
不想再連累我,索性自S了。
翠柳小聲道:“姨娘,要不打發了吧?您給的銀錢已經不少了,他們這是拿您當傻子呢,想取多少就取多少啊?”
翠柳是大夫人撥過來的丫頭,不過小丫頭心眼不壞,難得的跟我能說的上話。
“讓他們走,就說我沒錢。”
夜裡,我又陷入夢魘。
娘一身是血,倒在地上,哀哀的叫著,那些客人嘴裡叼著姑娘遞過來的水果酒杯,喝的歡快,拿腳踩在她滿是傷痕的脊背上。
我穿著粗布衣衫,SS掐著手心,裝作僕人在一邊幹活,沒有上前救助母親。
其他賓客和女人來來往往,看了一眼便走了。
那些客人玩累了,娘親也險些沒了氣息。
我將傷痕累累的娘親抱回房間,小心的上了草藥,媽媽們才不肯將好的藥膏給母親抹,她是賤命一條,S不足惜。
其實,我知道,那是因為母親不肯從了媽媽的丈夫,那個男人看上了娘親,但是他有病,院裡的知情人都不願意,那一去肯定要S。
我採了草藥敷在娘親身上,母親疼的哆嗦了一下,她一貫能忍,還是沒有叫出聲,娘親抬起手摸了摸她腦袋,“好了,傾傾不哭,都怪娘親沒本事,害你從小就受苦,娘對不起你,找機會,找機會我們離開。”
說到最後,娘親沒了聲音,她累的昏了過去。
某日,我去菜市場買完菜又順帶採了草藥,回來卻沒有看到母親的蹤跡。
我心裡覺得不妙,卻被媽媽惡言惡語催促著幹活,龜公甩了幾鞭子在我背上,疼的我眼淚直打轉。
“你這小崽子,還想偷懶?快去收拾房間掃地去。”
“媽的,又蠢又醜,要不是能幹點活,真該去S了。”
我瑟縮著腦袋,捂好了臉上醜陋的疤痕,上了二樓去收拾房間了。
收拾一上午,腰都累的直不起來,我走到後院將髒的床單和衣服放到桶裡,冥冥之中,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幾乎微弱的聽不到,我卻覺得像母親。
立馬停了手中的活計,還沒來及仔細辨別,西南角落那個房間的窗戶突然打開,一個人影哐當跳了下來。
我隻覺得咯噔一聲,地上的人沒了聲息,我猶如凍僵一般,呆呆立著。
那是我的母親。
一直竭盡全力保護我的母親。
過了幾秒,地上的人動了動,她急促的喘了口氣,好似重新活了過來。
我慌亂的找回呼吸,趕緊跑過去,“娘,你還好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娘親SS的攥著我手指,“我,我們趕緊走。”
2
好像經歷了一夜逃亡,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神色困倦,怎麼也提不起來興致。
“昨晚沒睡好啊?”李盡寬拉著我的手問道,昨晚李老爺留了新納的十姨娘這裡。
他以為我神色不佳是自己冷落了美人。
“沒有,可能是受了風寒,要入冬了,溫度一下子低了。”
李老爺骨節寬大的手抱著我,將我抱在懷裡。
懷裡的人幹幹淨淨,和其他人不一樣,即使是不入流J女的孩子,卻出奇的氣質冷冽,瞧著像院子種的蓮花。
這府上的姬妾,除了大夫人少有的看他臉色,其他哪個不是阿諛奉承,各種甜言蜜語輪番進攻,隻為了多一些賞賜,多一些舒服日子。
外面兵荒馬亂,李府卻給了這些姬妾僕人一個穩定的吃飽穿暖的環境。
李老爺執掌下人習慣了,他覺得自己便是李府的天。
不管外面怎麼亂,他都是李府的掌權人。
“那就加些厚衣服,老大開了綢緞莊,你今天可以去那裡量下尺寸,整天這般清瘦,叫我心疼。”
說著說著,就被李老爺按在了床上。
我的衣服被撕扯扔到床下,白皙的身子不多時便染上紅痕。
午飯後,府裡備了馬車,我和翠柳坐上去前往綢緞莊。
隻是事不湊巧,出門沒多久就趕上軍隊抓人,警衛隊和軍隊的人都出來了,場面看著有些嚇人。
車夫還算機靈,趕緊停在了一側,讓給當兵的過去。
可是有些事情,你不去惹人家,人家偏偏要來惹你。
不是因為別的,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你好過。
一杆長槍挑開簾子,“怎麼著,還要軍爺我請你下車不行啊?小娘子,識相一點,別讓人等著急了,我這人脾氣不好,一發脾氣就要S人。”
翠柳急得哭了出來,我也害怕,可是不能慌亂,我如今也算是這小丫頭的主心骨。
再說哭也解決不了問題。
我深深出了口氣,下了馬車,伏低身子,“軍爺,我等是李老爺府上的,出來是為了去綢緞莊拿點布料。”
沒辦法,我在府裡倒不用李老爺的威嚴去壓任何人,但是這是在不講理吃人不吐骨頭的軍閥面前。
我不拿出李府的背景,人家就是一槍崩了我,我去找誰說理?
閻王爺嗎?
那輕佻的聲音沒再出聲,過了會兒,才悠悠道,“哦,原是李家的人,我還以為是誰?不過前腳聽說那賊人剛往這裡跑,你就經過了,是約好了接頭碰面嗎?”
“那可真是天大的誤會啊,絕對沒有,我不知道軍爺你說的是誰,我不認識什麼賊人,還望軍爺開恩。”
軍官還想說些什麼,身邊警衛隊的小兵湊到了他耳邊說了什麼,軍官笑笑,“你小子不錯啊。”
笑嘻嘻表揚完周衝,軍官就拔出腰間的槍。
“給我拿下,這婦人涉嫌包庇賊人,李將軍生日宴受傷,這婦人卻恰巧擋在逃亡路上,而賊人已經不見,你說你不知道,到時候上了刑具,我看你知不知道。”
“來人,給我帶走!”
“是!”
幾個警員上前按住我,啪啪甩了幾個耳光,我隻覺得腦瓜嗡嗡的,嘴角裂了。
如果真的進了監獄,還能有命出來嗎?
我不想這麼S了。
“李副官,那這個丫鬟怎麼辦?”
周衝又在男人耳邊悄咪咪說了幾句,李副官收了槍,慢慢開口:“丫鬟放走,諒她也沒有那個本事,咱們可都是講理的人。”
翠柳哭哭啼啼,也不敢大聲,眼淚鼻涕呼在嘴巴上,“姨娘,怎麼辦?”
我知道走一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我狠狠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快速想辦法,“去找大少爺,說清楚,別慌,越慌越容易亂,知道嗎?”
“嗯,我知道。”翠柳抹了抹鼻涕,癟著嘴看著我被人帶走。
“走,我們去綢緞莊找大少爺。”
車夫也不敢馬虎,輪子飛快,濺起一地小碎石,沒多久就到了地點。
李越城在二樓,翠柳到了門口,老板看她不像買的起衣服的人,想往外趕,“去去去,這衣服你買不起,別湊熱鬧了。”
翠柳一把抓住老板的衣服,咽了口水,盡可能清晰回答,“不是,老板,我來找我家大少爺,李越城。我是李府的丫鬟,伺候九姨娘的,她現在被警察抓走,說是包庇賊人,我得趕快告訴大少爺,要不然姨娘一定會S的。”
“你說誰會S?”
李越城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樓,今日穿的藏青色長袍,利落的短發,一雙眼睛看人時,不自覺會被震懾,他周身自帶不怒自威的氣勢,比年輕時的李老爺威壓更甚。
翠柳恍惚了一陣,又想起我的囑託,她咽了咽口水。
“是九姨娘,大少爺您趕快想想辦法吧,求您了,姨娘哪裡會認識什麼賊人啊?她身體嬌貴,這要是進了監獄,哪裡還能有一塊好皮肉?”
3
監獄。
周衝拿了一瓶酒孝敬給老大,老大拍拍他肩膀走了,他捂著鼻子往裡走,監獄裡面臭氣燻天,陰暗潮湿。
所過之地,都在吆喝自己沒罪。
最裡面是我的牢房。
“你老實交代,我還能給長官美言幾句,你說呢,姐?”
周衝看著靠在牆上閉眼假寐的女人,臉上有了汙泥,還有血跡,是被獄警打的。
她倒是鎮靜,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哼,以為自己當上姨太太了不得了還敢撵他父母走?
不就是要了幾次錢嗎?
她在她家裡待了三個月,這不是該還的嗎?
在這裡裝什麼裝?
要不是他們家好心收留他們娘倆,就她娘那個惡心的J女,能有什麼地方願意留著?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倒要看看一上了刑,你還能不能這般嘴硬!”
我睜了眼,看著黑膩膩的牆壁,淡淡開口,“周衝,你們家給我和我娘住處,我們很感激,所以當時就把手上值錢的翡翠金銀都給了,這些東西你去當鋪就能當不少錢,你摸著良心,這些難道不夠?我嫁到李府,又讓人送了不少銀錢給你父母,真要是論人情,我早還清了,你不過是看不慣我過得比你好,你嫉妒而已。”
周衝哈哈一笑,呸了一口到地上,“我嫉妒你,我嫉妒你什麼?嫉妒你被一個老男人上,嫉妒你媽S的早,你爹一出生就拋棄你嗎?”
我笑了,一點沒有惱羞成怒,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來,“周衝,你信不信,你這般公報私仇,放走了賊人,最後慘的是你。”
周衝被我說到痛處,一下子啞了聲。
那賊人其實說不定真的藏在哪裡,但是他看不慣這臭女人嫁到李府就想斷了關系。
他在警局,上下都要打點,現如今上面發不出錢,每天都過得緊巴巴的,他自己要不從管傾身上搜刮,去那些平民窮鬼身上才能撈到幾個子兒?
事到如今還一副不害怕的樣子,其實他當初放走丫鬟就是想敲詐李家一筆錢。
他和副官說了,事後三七分成,李家有的是錢。
反正這年頭大家都窮的叮當響。
不過,這S丫頭清高的樣子實在礙人眼,正好讓她吃點苦頭。
我算了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其實,我也在賭,賭那個男人會救我。
周衝開了門,將我扯了出來,“給我過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不行。”
路過那條陰暗潮湿的長廊時,我想到了少年時期和母親一起居住在地下室的日子。
每次出太陽,我們就在窗戶處看著院子裡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在玩遊戲。
那個小小的窗戶因為陽光的照耀,霉氣好像在慢慢消散,母親抱著我,在我耳邊低語:“那個人,粉色衣服的,聽說剛被哪個將軍看上,當了姨太太,現在回來看看她姐妹,要我說,她這性子,早晚要出事。”
女人分發著新奇的玩意和糕點,笑的嬌俏明豔,宛如紅色海棠。
沒多久,我再見到她,是在街上,女人被副官的馬託在後面,一根繩子拉著,像在遛狗,她頭發凌亂,臉上烏青,手腕上鮮血模糊。
她成了一塊兒隨時可以拋棄的抹布。
母親一把將我拉過來護在懷裡。
女人偷情,將軍拿她遊街示威,這女人到S都沒有說出那情夫是誰。
最後被槍斃時,母親問我,“你知道那女人情夫是誰嗎?”
我那時候十二三歲,也許是太過早慧,竟然早就洞悉這些陰私的東西,我低聲道,“是那個副官。”
皮鞭又細又密,鞭打在背上是密密麻麻不停歇的疼。
周衝好似在發泄,發泄他這輩子所有的不堪,委屈,窩囊,都通過這靈活的皮鞭釋放。
數不清是二十還是三十鞭,我快要堅持不住,迷迷糊糊間,我好像聽到門開了,眼前像蒙了一層霧,看不真切,鼻尖再次充盈那雪松味道。
昏過去前,我暢快的想著,如果S了還能被他抱在懷裡,挺好的。
4
“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李越城問大夫,拿著手帕擦了擦不斷冒汗的我。
“大少爺請放心,這是傷口感染造成的高燒,我已經敷了上好的傷藥,也打了針,勤快換一點水敷在額頭上,咱們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病人能不能抗過來了,但是年輕人身體還不錯,應該沒有大礙的。”
李越城點點頭,“送大夫出門,另外,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您清楚的。”
大夫知道這李家現如今都是大少爺管著,李老爺雖說明面上是李家最大,但是年紀大了,也變得越發荒唐,怎麼可能有大少爺靠得住。
他不是傻子,這李家誰做主,他一眼看的明白。
“那是自然。”
“翠柳,送大夫出去。”
李越城想起來第一次遇到管傾,並不是前幾日回到府邸那裡,是在街上,他出來和商會的老板談合作,路上遇到了她。
她穿著粗布衣衫,手上拿著幾袋子藥,看著像要飯的乞丐,臉上也有些髒兮兮的,可即使如此,也掩蓋不住她珠玉本色。
她透著窗戶在看一件旗袍,是一個妖娆魅惑,極盡奢靡的旗袍,他看一眼便估量出就價值不菲。
她終於看夠了,遺憾的轉身,視線和他相撞。
男人的眼神沉的似海,沒來由的,她覺得害怕心慌,就像被一個巨獸看上,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他的包圍圈。
拼命想跑,可是卻定在原地,呆呆地和男人對視。
老板們抱怨這空氣都是硝煙味。
他說了聲抱歉來到她面前,在她吃驚的眼光中,他拿了自己的一塊兒玉墜塞到她手裡。
老板們看他回來,挨個調笑,“李大少真是菩薩心腸,對待乞丐也這麼好,這年頭窮人太多,施舍不完啊。”
“哎呀,可別說了,哪裡救得過來呢?”
李越城笑了笑,沒說什麼,“哪裡,不過是看見了而已,舉手之勞。我請客,各位請吧。”
他扒拉下她脖子,那塊兒翠綠的玉墜在胸口靜靜躺著。
他撥了下,玉墜都有些燙。
李越城嘆口氣,傻瓜,繼續給她額頭上換布。
我醒來時,天色已經灰暗,屋子裡靜悄悄的,嗓子燒幹了一般疼,“翠柳?”
翠柳沒進來,李越城進來了,他端著一碗粥,看了我一眼,“醒了?吃點東西。”
我張了張嘴,好多話想說,卻不知說什麼,索性閉嘴。
我靠在枕頭上,接受李越城一勺一勺的投喂,因為剛清醒,男人隻拿了清淡的小米粥,照顧人的心思很是明顯。
吃了兩口就忍不住落淚。
李越城伸手擦了眼淚,掐了掐我的臉,他用手指都可以輕易丈量我的體重變化,又瘦了不少。
“哭什麼?被人關進去也沒哭,現在知道哭了?”
其實是第一次遇到被人呵護,我隻覺得不真實。
我不知真假的勾引著他,他真的上了鉤,我卻看不清他的心。
隻能一直賭。
我身若浮萍,全靠李家的背景存活,準確來說,是依附著李越城。
以前,我以為自己要走母親的路,可母親打S不同意我賣身,還讓我帶著醜陋的疤痕生活,幹著又髒又累的活,不時挨罵。
其實,我知道,那是母親對我最後的保護。
我一直感謝娘親的疼愛和付出,她真的很愛我,就是命不好。
母親走後,再沒人在意我。
我想活著,不想就這麼S了。
我沒有廉恥的將李越城勾引到床上,白天再見面又是姨娘和少爺的關系。
這次,我好像是賭贏了。
李越城確實來救她了,我高興,卻也難過。
我知道自己卑劣,勾著一個男人隻是想苟延殘喘罷了。
但冥冥之中,我覺得有什麼感情變了。
其實,我是出乎尋常的冷漠和自私的,早年漂泊和隨母親在妓院的日子怎麼會好過?
我早已看透人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