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徵蓬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抬頭看著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孟娘子,我來給你送賀禮。”
根本不知我婚訊的他,硬把聘禮說成了賀禮。
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喊我“阿雁”。
他借口有軍務,轉身要走,我連忙追出去,心裡想的都是如何跟他解釋。
可等他回頭時,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反而是他先開了口。
“若我早些回來,可有機會覓得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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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凝望著我,我竟不敢與他對視。
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為何我從未想過與他捅破窗戶紙。
因為我和蕭然是一樣的。
我們從來沒有把土著,當成自己人。
我直面著自己的卑劣,虞徵蓬的眼神卻慢慢變得破碎。
最終,他笑了。
“孟娘子,願你平安康樂,百歲無憂。”
他背影蕭索。
我的心,驟然空了一塊。
如今他要S了,我隻有一個念頭——帶他走。
即便他不肯,我也能強行帶他走。
誰知這時候,副將帶著個太監來了。
太監求朔方軍投降,否則穿越聯盟就會SS皇帝。
虞徵蓬冷笑:“然後束手就戮,像幽州軍一樣被坑S?”
“興許……”
虞徵蓬打斷:“穿越聯盟遲遲沒有進攻,是因為萬人坑還沒有挖好,公公不妨去營西二十裡看看。”
太監啞然。
我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見過的人性實驗——人血饅頭。
聯盟故意讓朔方軍發現大坑,又特意送了太監來勸降,未嘗不是一種人性實驗。
我看向虞徵蓬,他似乎知道我會勸,眉頭微微皺起,眼神卻格外堅毅。
“我寧可站著S,也不跪著生。”
9
送走了太監,虞徵蓬還要再送走我。
“我不是霸王,你也不是虞姬,走吧。”
“我隨時可以走,絕不會有危險。”
他執意要送S,我隻能守在他身邊,在他S前,帶走他。
我抓住了他的手。
他想掙開,卻在動了兩下以後,反手攥住了我。
他看向帳外越來越的雪,不知在想什麼。
我的手指,有些疼。
半晌,他才沙啞著說:“阿雁,我若當日搶婚,你可會恨我?”
“不知道,我與蕭然成親,是為了救他。他與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不忍心看著他S。”
遲了兩年的解釋,今日終於說出口。
虞徵蓬驀地松開了手,我的手落下來。
他的手指卻維持著半蜷縮的狀態,仿佛依舊牽著什麼。
可那裡,隻有冷風穿過。
“可惜,我沒能與你來自同一個地方。”
虞徵蓬轉頭看我,強行擠出一抹微笑:“蕭然以為是我抓了你,單槍匹馬來救你了。”
我愣在當場。
我的身份遮掩地很好,可蕭然是毋庸置疑的穿越者。
他隻身靠近朔方軍營,就是來送S!
但他沒有S,反而被請到了將軍帳。
他拖著一口巨大的木質行李箱,在無數長矛的威脅下打開。
“三百支燧發短槍,三千枚子彈,換她。”
蕭然指著我。
他大概是瘋了。
他背叛聯盟,換一個無比厭棄的人。
“你在資敵。”虞徵蓬恢復到S人無數的大將軍狀態,目光如刀。
蕭然分明怕地發抖,卻固執地對上了虞徵蓬的眼睛:“你我都別無選擇,我想讓她活,隻有我能讓她活!”
虞徵蓬的橫刀倏然橫在蕭然脖頸邊,蕭然的燧發槍也對準了虞徵蓬的心髒。
10
蕭然沒有開槍,反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然後,他就被關到了籠子裡。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轉變這麼大,他卻告訴我,刺史帶著上下官員以及所有穿越者投降時,嫁到縣令家的女生想為縣令求情,結果縣令全家被當場槍S。
其餘穿越者立刻表態,必與土著劃清界限。
跟著蕭然回來的兩個聯盟軍除了保護他以外,更重要的是觀察他是否陽奉陰違。
是否被土著同化腐蝕。
“我想讓你活,可我好像做錯了……”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但他真的來了。
次日,虞徵蓬給聯盟軍送信,威脅他們毀掉大炮,否則就S了蕭然。
聯盟總指揮隻回了口信:“無用之人,隨便S。”
從前,我都是在軍營外支一個小攤,給大家寫家書。
如今卻坐在主簿的帳中,與十幾個識文斷字的人一起寫家書。
注定寄不回的家書。
直至深夜,我的手已提不起來。
我忍著疼將所有的家書整理好,按照州府之別,放在不同的箱子裡。
虞徵蓬親自帶人挖了坑,小心將他們埋在地下。
朔方軍相互約定,若有誰能活著,待天下太平,再來此處挖出。
為不能回家的人,送去遺言。
熊熊火把下,有人痛哭,有人怒罵,還有人默不作聲。
虞徵蓬牽著我往外走。
前方越來越暗。
漸漸什麼也看不見了,天地間好像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虞徵蓬忽然抱住我。
“阿雁,你也回家吧。不是回朔方城,而是回到你的來處。”
“那是個好地方,千萬別再過來了。”
11
“你既然也喜歡,為什麼不跟我一起走?”
穿越者大展神通的時候,虞徵蓬曾好奇地問我,有沒有聽說過另一個神仙國度。
那裡崇尚自由平等,沒有強權壓迫。
每個人都能過得很好。
我問他想不想去,他飛快點頭,卻又搖頭。
“你去我就去。”
那是他第一次試探我的態度。
少年眼裡燃著熊熊烈火,小心翼翼地靠近。
“你若能給我折三年紅梅,哪一日你去了神仙之地,我便跟著去。”
少年興奮地跑了。
之後兩年的冬天,他都帶著紅梅來尋我。
最後一年,折梅的人卻變成了蕭然。
如今,少年長成了大將軍,烈火變成了戰鼓,在他胸口擂動著。
他沒有回答,隻是突然放開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絲綢。
我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他捆起來,抱上了馬背。
巨大的鬥篷蓋住了我的頭,馬蹄聲與風雪聲交纏。
我不斷喊著他的名字,掙扎著與他說話,他卻充耳不聞,隻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裡。
不知行了多遠,虞徵蓬勒馬停住。
他在我耳邊呢喃。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神通,但我知道你執意留在我身邊,是為了在關鍵時刻帶走我。”
他居然看穿了我的打算。
“我不能走。”
“我們和穿越聯盟似乎擁有相同的文化和血脈,我向往他們描述的‘自由平等’,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句空話。他們看似在拯救我們的落後,可我始終覺得,這是入侵!”
“我是朔方的大將軍,我必須和將士們同生共S。”
“朔方軍誓S捍衛的,不是昏庸腐敗的朝廷,不是欺壓百姓的士族。”
“是身為土著的尊嚴。”
12
穿越聯盟看不起土著。
他們對待土著,就像研究員對待小白鼠。
虞徵蓬和朔方軍的抵抗,在他們眼中或許隻是一場蚍蜉撼樹的笑話。
卻是這個落後文明,最後的掙扎。
鬥篷揭開,虞徵蓬將我抱下馬背。
地面噼啪的火光映著他半張臉,眼裡是濃烈的不舍。
他微微俯下身,似乎想要吻我。
最終,卻隻是替我摘掉肩上的枯葉。
“阿雁,好好活著。”
這是虞徵蓬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驀地松了手,快速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很快消失在黑夜裡,再也找不到了。
而我竟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我救不了他了……
我腿一軟,即將倒下去的時候,被蕭然扶住了。
我這才發現,地上那堆火是他點的。
他身後還有一匹戰馬。
虞徵蓬給他的戰馬。
“等回了城,我會告訴所有人,是你冒S救我。”
這是蕭然給我規劃的生路。
我讓他給我解開,他卻不肯。
“大炮已經推到城外,明日便是最後一戰,他和他的朔方軍注定要S。”
冷風吹得我腦仁疼。
我卻忽然感覺哪裡不對勁。
“蕭然,你果真是為我而來?”
蕭然眼神閃躲。
我往火堆邊蹦,企圖用火燒毀絲綢,掙脫束縛,卻被蕭然猛地抱住。
他求我不要折騰。
他求我跟他走。
我不再掙扎,認真地看著他:“你以為你解釋了,我就會理解你的不得已?你罵我低賤、辱我名譽,更親手SS我的恩人,我絕不原諒你。”
蕭然怔怔地松了手,眼圈漸漸泛紅。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模樣。
即便當年求我救他時,他眼裡依然閃著不屈的光芒。
“你就那麼愛他,愛到寧可陪他去S?”
蕭然蒼涼地笑起來,眼裡滿是嘲諷。
“可是他不愛你!”
“他若是愛你,當年就該搶婚。”
“後來他做了將軍、大將軍,他有那麼多機會得到你,卻什麼也沒有做,如今更是親手將你還給我!”
“阿雁,愛是瘋狂的,他根本不夠愛你!”
13
蕭然瘋了。
他突然將我抱上馬背,在看不清的夜裡疾馳。
他無視我的叫喊,隻不斷重復著:“阿雁,我愛你,我才是最愛你的。”
遠處晨光破曉,我倆被一條大河攔住。
蕭然焦急地尋找出路時,我突然搶走韁繩。
這一路跑來,我終於解開了背後的S結。
我腳下一踢,輕易搶走了馬镫。
霎時,馬蹄調轉。
呼嘯的寒風不斷拉扯著我身上的絲綢,這時候我才看清,它是紅色的。
上面的花紋像極了虞徵蓬送我的賀禮上,扎的大紅花。
我的騎術是虞徵蓬教的,蕭然絕對搶不過我。
紅綢像朝霞一樣飄走,誰也攔不住我!
轟隆隆!
地面震動。
是聯盟的大炮!
我心急如焚,猛地將蕭然踹下馬。
等我抵達戰場時,滿目焦黑,像天神打翻的砚臺。
血腥味混著硫磺味,讓我頻頻發嘔。
我下馬挨個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虞徵蓬的屍體。
我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可手上的焦黑與血漬還未冷卻。
一支燧發槍抵在我的後背,我頓時汗毛倒豎。
“住手!”
蕭然喊破了音。
然後,我倆都被逮捕了。
他們罵蕭然是叛徒,抬走了蕭然昨晚送來的槍。
我腦中頓時冒出一個模糊的想法,身體卻比腦子先一步有了動作。
腳尖一踹,一塊正在燃燒的木板準確地落在了箱子裡。
轟!
我拽著蕭然臥倒。
好幾個聯盟軍被炸傷,疼得直叫喚。
“你怎麼知道那些槍有問題?”蕭然聲音顫抖。
蕭然的確是聯盟軍的功臣。
可想要調動那麼多槍,卻不容易。
唯一的解釋,就是蕭然主動請纓,表面上是為愛瘋狂,寧可背叛聯盟也要救我。
實際卻是要瓦解朔方軍的信念。
要讓朔方軍清楚地看見,冷兵器與熱武器的差異。
制造更多的逃兵,以便於聯盟大肆宣傳土著的愚昧軟弱。
可惜,聯盟打錯了算盤。
朔方軍視S如歸,根本沒碰那些槍。
14
我的頭很暈,無暇回答蕭然的問題,隻能像行屍走肉一樣被推搡著,回到了城中。
等我緩過神來才聽他們說,虞徵蓬跑了。
大義凜然地說要與將士們同生共S的大將軍,臨陣脫逃了。
聯盟搜捕了七日,也沒有結果。
而我與蕭然即將被當眾處S。
蕭然不甘地為自己辯駁,反復強調自己的貢獻,還求總指揮的妹妹救他。
總指揮卻冷笑著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隻是個工具人而已,真以為我妹妹能看上你?”
總指揮要S雞儆猴。
高臺下,圍觀的人很多。
有穿越者,也有土著。
而我在人群裡,看見了虞徵蓬。
我頓時明白,他突然丟下朔方軍,是為了刺S總指揮。
我要為他創造機會。
“我也是穿越者,我知道怎麼回去。”
總指揮突然看向我,其餘穿越者也被吸引過來,眼神熱切。
顯然,他們也在尋找回去的辦法。
蕭然說,總指揮的妹妹做了夢,夢見一個回去的道具,外形與平安銅錢相似。
可任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使用的辦法。
總指揮輕蔑又傲慢:“你以為裝成穿越者,就能活?”
“諸位若不信,大可以跟我對一對暗號。蕭然不愛上網,很多熱梗不知道,也沒辦法教給我,但我特別愛網上衝浪,沒有我不知道的梗。”
他們個個面露狐疑。
我繼續加碼。
“你們本來人手一枚銅錢,卻為了做武器全都丟進了熔爐。可我一直保存著它,因為我穿越的第一天就知道,它有多重要!”
最震驚的是蕭然。
他從來沒發現我是同類。
15
聯盟有專門的部門,驗明正身。
我與他們對話時,虞徵蓬已悄然擠到了高臺的側面。
經過反復核驗,他們終於相信我也是穿越者。
許多人目光熱切地問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回去,隻有總指揮一言不發。
他已經掌握了最高的權力。
他不想回去。
而我,則向大家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