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作態直接給傅砚之吃了顆定心丸。
他突然起身,微微拱手,神色認真地向我提親。
我垂眸,捕捉到他深情面容上快速閃過的野心。
輕輕笑了起來,“我自是願意的。”
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吃茶聊天,卻讓三個人都盡興而歸。
06
七月暑熱,蟬鳴陣陣。
我嫁入傅府已有半月,許是我並未是因失了名聲被迫嫁進來,對比前世,傅砚之表面功夫做得極好。
連新婚之夜我胡謅了個借口搪塞傅砚之,避開圓房,他也隻是溫雅地朝我笑著,說願意給我時間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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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傅砚之要去赴宴,我便有了行動的時機。
遠遠瞧見他的背影出了府門,我換了夜行服,身姿靈巧地向書房躍去。
門口的侍衛減了半,陪著傅砚之去參加酒宴。
我趁著他們換崗時,輕巧地從窗戶翻進去,開始翻找。
桌案上沒有,木屜子沒有,書架也沒有,甚至一旁用來午休小憩的貴妃榻我也翻了兩遍。
什麼都沒有。
我擰著眉,正在思考著傅砚之會把重要之物放在何處時,門外忽然傳來動靜。
“大人。”侍衛恭敬的聲音。
傅砚之居然提前回來了!
我環顧四周,神色難看,這裡沒有一處可以用來隱蔽身形的地方。
下一秒,門被推開。
07
我艱難地屏住呼吸,俯下身子臥在房梁上。
雖想待在這繼續打探,可也明白冒不起這個險。
若他發現我不在房中,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隻能趁著夜色,有驚無險地回到臥房。
換下夜行服,打開房門,便對上一雙明亮的雙眸。
秋霜站在房門外,臉上有異色,低聲通報:
“小姐,姑爺來了。”
我抬眼,傅砚之過了月洞門,踏著一地清冷的月色,正朝這邊走來。
一襲白衣,身姿挺拔,在月下恍若仙人,無人知其皮囊下的偽裝。
“安安可是在等我?”他含著幾分笑意,向我靠近。
我不動聲色地避開,但這次,他卻頗為強勢地拉住了我的手腕,眼中翻滾著濃烈欲色,意思不言而喻。
我心中一凜,他開始心急了。
可我卻無法說服自己。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在他碰我的時候拔下簪子,狠很刺向他的心口。
這樣,真相如何,將會被徹底掩蓋在黃土之下。
最後我隻能為難道:“我月信來了。”
他臉色暗沉了幾分,沒有再說什麼,卻也沒有立刻離開。
我看著書,他便坐在桌案邊看我,做足了夫妻和樂的樣子。
他熱衷演戲,我自然奉陪。
08
我想起埋藏在心中困擾許久的問題,便順著這時機,換了種表達方式問出來。
“我曾在一本四方遊記裡看過,大洋之外的番邦國家,那邊的女子可以出門做生意,亦可以追求自己的熱愛,不必拘於一方天地。”
“甚至是,她們並不遵循我們大盛的習俗。出嫁之後若是與夫君感情不睦,亦可以選擇主動和離。我讀後甚是驚奇,夫君覺得這可是真的?”
這是我成婚以來第一次如此親密地喚他。
傅砚之先是露出一點意外的喜意,仔細聽了我的話,眉頭微蹙。
等到我全部說完,他臉上便浮現出復雜的神色,嗤笑道:“安安,你這是哪裡尋來的雜書,滿紙荒唐言。”
“世上女子無不傳頌《女誡》,你方才所說無一不與之背道而馳。”
“女子若是如此行徑,必然令人恥笑,為世不容。”
為世不容?
我聽罷,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嘆道:“夫君說得極是!”
原來!
原來上一世他最後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在瞳瞳幼年時,傅砚之曾拿來《女誡》之類的書,讓她啟蒙。
爹娘從小也未曾這樣要求我,我沒看過《女誡》,便拿來隨意翻了兩頁,被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他尚且不說,裡面居然要求女子逆來順受,謙卑忍讓。
我那時想,為何世人不寫本《男誡》,規訓男子品德,卻對女子萬分苛求,將她們束縛在條條框框中?
得不出答案的我直接讓人將那些書搬去小廚房,當柴火燒了。
後來,我親自教導瞳瞳。
我告訴她,世間萬物,沒有什麼可以比過她自己,女子不該為他人所困,哪怕她日後有了要相守一生的男子,也不該為了他放棄所熱愛的,放棄自己的自我。
女子該生以悅己。
想到這裡,我嘴裡泛起苦澀。
我永遠教不好瞳瞳,因為上一世的我也沒能掙脫那牢籠,更何談言傳身教。
處世觀念相悖的人,永遠也走不到一起。
上一世的傅砚之對於我教育瞳瞳並未表露過任何不滿,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心裡早有芥蒂。
在他看來,我的言論離經叛道,瞳瞳也被我教成了叛離世俗的人。
所以,他毫不猶豫,結束了她的生命。
09
我對傅砚之表露出的親近,讓他備受鼓舞,近些時日常常扮演著深情夫君的戲碼。
這一日,我打算去城郊外的寺廟為爹娘上香祝禱,他便主動體貼表示要陪我同去,我不置可否。
然而回程途中,卻出了意外。
馬車行了半刻鍾不到,突然劇烈地震顫起來。
我瞬間睜開了眼。
外面的侍衛高呼:“有刺客!”,隨即便是一陣激烈的刀劍交鋒聲,利刃刺入肉身的沉悶聲響。
車頂驟然一重,紛亂的腳步聲在上面響起。
下一秒,整輛馬車剎時四分五裂,我從上面滾落在道上。
一個黑衣蒙面的刺客舉劍向我劈來,我側身避開。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在傅砚之面前暴露真實的水平。
纏鬥中,我對上了這人的眼眸,那是一雙深邃陰鸷的眼睛。
腦海裡電光火石,我突然出手,扯落了他用來蒙面的布巾,露出了他本來面貌。
和骨相俊秀的大盛人不同,這人眉眼深邃,面容粗礦,我幾乎是一眼便認出——
他是那個我曾在臨S前透過門洞看到的,在傅砚之身後的侍衛。
那麼這一切,是誰的手筆,便不言而喻了。
這人被我揭了面巾,仿佛更加惱怒,大吼著揮劍朝我刺來,疾如閃電。
我可以避開,但卻不躲不閃。
一旁的傅砚之找到時機,奔向前來,將我護在懷中。
看著那把劍即將穿過他的左肩,我眼神一暗。
頓時裝作被驚嚇到,動作起來,狠狠一撞。
那柄劍本該不痛不痒地刺入左肩,如今卻穿胸而過,離要害處隻差毫釐。
白衣染血,傅砚之猛地吐出一口血,昏S過去。
舉劍的人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滯,正在此時援兵趕來,他聲音狠厲咬牙道:“走!”
一場刺S就此落下帷幕。
我垂眸看向不省人事的傅砚之,嘴角牽起弧度。
既然要做戲,自然要做得認真一些了。
10
回到府中,醫師趕來為傅砚之醫治,一盆盆血水端出來,直到一個時辰後才止住了血。
他還在昏迷,溫逐塵和晚依聽到消息便趕了過來。
溫逐塵和我關系不睦,但與傅砚之交好,還是象徵性問了兩句,送上了一些補品,才到一旁喝茶。
倒是晚依,拉著我的手,要我答應她下次出門一定要多帶些侍衛。
“姐姐,義父義母去世之後,我就隻有你和逐塵哥哥兩個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她臉上露出惶恐和後怕,我心底一軟。
想起之前那封密信中寫,似乎她對傅砚之有些心思,本想開口問問,最後還是作罷。
傅砚之絕非良人,她如今應該已經歇了心思,我也不必再拿出來說事,平白讓她不自在。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正要說些什麼。
坐在一旁喝茶的溫逐塵突然開口:“這倒是個稀奇玩意!”
他從博古架上拿出一個擺件,上面的玉雕造型奇特。
我也搭了一嘴:“我在京城中也從未見過這等造型的玉雕,倒是別致。”
一旁的晚依突然開口:“這擺件上雕刻的是燕國邊地獨有的一種猛禽,叫玄烏鳥。”
她說完,溫逐塵的神情頓時難看起來,方才還興致勃勃地舉著的玄烏鳥擺件便重重地放回了架子上。
晚依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臉色煞白。
溫逐塵怕是覺得晚依還對傅砚之有情,才會對他的事處處上心,連一個擺件的來歷也說得有理有據。
氣氛頓時凝滯,我正欲開口緩和,卻頓住了,將目光重新移回到那個玄烏鳥擺件上。
那日在書房裡,我好像也在書架後看到一個玄烏鳥的壁飾,隻是當時光線太過昏暗,我並沒有注意,現在卻越發覺得可疑。
等到他們離開,我再一次潛入書房。
找到那個被掩蓋在書架後不起眼的壁飾,摸索一番,手中輕輕轉動。
“咔——”細微的聲響無限放大,一扇密道從書架後顯露出來。
我走進去。
一刻鍾後,卻連手中的信紙也拿不穩,步伐沉重地衝出密道,抄起桌案上的筆開始誊抄,眼淚大顆大顆地墜落在紙上,暈開了一片墨痕。
看到那些密信上的內容那一刻,腦中仿佛有一把重錘,狠很鑿在我的神經上。
爹娘的S,傅砚之的目的,甚至還有更令我心頭發冷的信息,全都在這幾頁薄薄信紙上,昭然若揭。
11
我在腦中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原來當年,爹娘的S並不是意外,是有人裡應外合,將情報傳給了燕國軍隊,導致了大盛軍隊落入了燕軍早已布置好的圈套,全軍覆沒。
其中,有當今攝政王的參與。
讓我更加齒冷的是,那個向敵軍送出情報的人。
當年那場戰役,是由爹娘領兵,所有重要情報都藏在了鎮國公府中的密閣中。
除了我與溫逐塵,便隻有和我們一起長大的晚依和秋霜知道。
而傅砚之,他則是奉了燕國國君的暗令,前來大盛尋找那塊傳言中的密令。
爹娘臨終前,軍中曾傳出消息說,大盛還有一支精銳鐵甲軍掌握在鎮國公手中。
爹娘戰S,他們便懷疑那塊可以號令鐵甲軍的密令在我和溫逐塵身上。
隻是,我卻從未在爹娘口中聽聞過有關這塊密令的信息。
我想,這塊密令也許並不存在。
多年前,大盛和燕國接壤的邊地時有摩擦,很多燕國軍隊像土匪一般衝進大盛人的城鎮,肆意虐S百姓,搶奪財物。
爹娘隻好放下想要逍遙雲遊的心思,拿起長槍,穿上盔甲,奔赴邊境守護百姓。自從爹娘領兵逢戰必勝,燕國便再也不敢來犯。
我幾乎瞬間明白了他們的苦心,這塊密令,更像一塊盾牌,在爹娘S後,代替他們護著鎮國公府,護著我們,也護著萬千大盛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