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嗎?一結一個不吱聲的那種。
我與沈嘉木相親閃婚後,就像陌生人搭伙過日子。
隻能勉強做到相敬如賓。
直到我提出離婚。
他連夜揣著結婚證出了差。
後來,他媽媽帶來一個信箱。
裡面是他一封封學生時代沒有寄出的情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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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了,已經有人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我坐在公司的工位上,抬頭看著落地窗外的大雨。
密密麻麻的雨線將世界分割成了碎片狀。
我的手停留在與沈嘉木的微信聊天界面。
上一條信息是前晚他發的:今晚加班。
我沒回。
打字框裡刪刪改改的那句“你可以來接我嗎?”遲遲沒有發出去。
我和沈嘉木結婚已經快半年了。
兩個人卻仍像邊界感極強的陌生人。
除了共同生活在一起,其他時候都極少涉及對方的事。
正打算關掉微信界面,對面卻突然發來消息。
【雨下很大,我來接你】
【先別走,很快就到,十分鍾】
我心中微動。
原本灰蒙蒙的暴雨天而有些低沉的心情稍稍明媚起來。
走到公司樓下,我遠遠就看到了沈嘉木的車。
黑色的,很方正。
在暴雨中肅穆的樣子跟它那個古板內斂的主人很像。
沈嘉木也看到我了。
他打開車門,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向我走來。
新來的實習生湊到我身邊,附在我耳旁低聲問道:“悅悅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悶葫蘆老公?”
明知道沈嘉木聽不到,可在背後說人壞話還是讓我有些心虛。
我輕輕點點頭。
“還挺帥的,不過看起來也太嚴肅了,一看就沒什麼生活情趣的那種。”
我伸手將她快貼上我頭的腦袋推開,有些嗔怒地看著她。
實習生是個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但剪著一頭幹脆利落的短發。
配上有些英氣的臉,剛進部門的時候惹得不少女員工心花怒發。
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沈嘉木向我走來的身影明顯一頓。
“走吧。”
沈嘉木站定在我面前。
視線不經意地掃了掃一旁的實習生。
然後微微點頭示意。
黑傘舉得筆直,發型一絲不苟。
黑框眼鏡端正地搭在鼻梁上。
語氣與神情都和往常一樣。
是標準的溫柔和體貼。
沈嘉木是個完美主義者。
甚至到了對生活細節把控有強迫症的程度。
可我總覺得今天的他有些怪怪的。
具體哪裡怪我也說不上來。
直到他進車時撞了頭。
“你是不是今天做手術太累了?需要我來開車嗎?”
他迷茫了一瞬。
然後又換成了標準的笑容,搖搖頭。
路上,沉默了很久。
他突然開口,“剛剛站在你旁邊的是你同事嗎?”
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沈嘉木不會是吃醋了吧?
雖然這兩個字放在他身上確實很違和。
但我還是很快解釋道:“是新來的實習生,女孩子,長得很帥是吧?”
我故作輕松地跟他開玩笑。
可不知為什麼,他臉色僵了僵。
嗯了一聲後,便沒再說話了。
自作多情的隻有我自己。
車裡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突然覺得心口悶得慌。
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可偏偏車窗因為暴雨而被封得嚴嚴實實。
我隻能壓下心中的躁鬱,閉上眼睛假寐。
2
我和沈嘉木是相親認識的。
還是閃婚。
我和他的婚姻可以說沒有半點感情基礎。
當初聽我媽的話去相親,其實隻是想堵住她催婚的口。
沒想到卻遇上了沈嘉木。
我和他是高中同學,不太熟的那種。
我兩的家都在本省。
他模樣好,氣質成熟可靠,職業還是醫生。
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
把我媽滿意得不行。
第一次見面,我們兩個都是悶葫蘆。
一頓飯下來也沒能聊上什麼。
本以為是沒戲的,結果那邊當天晚上就點了頭。
我也迷迷糊糊地跟他扯了證,結了婚。
可沒想到,婚後生活的每一天,都像相親那場枯燥沉默的飯局。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將我對婚後生活的希冀與幻想擊得粉碎。
其實沈嘉木很好。
他會做飯,會主動承包家務。
脾氣溫和,還有一份相當體面有前途的工作。
除了對我沒有激情與炙熱的愛。
我也曾無數次安慰自己。
或許成熟的婚姻就是這樣的。
兩個人搭伙過日子,互相扶持就可以了。
沈嘉木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選擇了我。
我已經快28歲了,事業正處於上升期。
這種平淡有條理的婚姻很適合我。
隻要,我沒有太多妄想。
隻要,我不需要沈嘉木的愛。
可偏偏,我喜歡沈嘉木。
喜歡了很多很多年。
3
當初我和沈嘉木結婚的消息傳出,震驚了整個高中同學群。
“就像班上最不熟的兩個同學畢業以後突然結婚了”這個網絡熱梗照進了現實。
瞬間點燃了沉寂許久的同學群。
大家紛紛調侃著我兩。
我的嘴角偷偷揚起。
看著沈嘉木的背影有些愣神。
然後在心裡偷偷反駁道:“哪有不熟,我明明很了解很了解沈嘉木。”
我知道沈嘉木不愛說話,但成績很好。
我知道沈嘉木最擅長的科目是數學和物理。
我知道他喜歡在校服裡面穿白色襯衫。
我知道他每周五六點是廣播站的廣播員。
我還知道他每年校運會都會報長跑和跳遠。
我們雖然沒什麼交集,也很少說話。
可少年的背影早已被一筆一筆深刻又細致地刻進了我的心裡。
中學時代的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過沈嘉木。
可惜,高考結束那天,我親眼看著他冷臉拒絕了我託人遞給他的情書。
他說他不想談戀愛,隻想成為社會棟梁,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
少女的暗戀無疾而終。
高考過後,再無交集。
4
剛進家門,我就打了個噴嚏。
沈嘉木收好傘,就匆匆跑進廚房給我熬姜湯。
我看著他的背影微愣。
像是又回到了學生時期。
他成績好,老師總是將他安置在前排。
我隻能每天看著少年清瘦板正的背影與握筆寫字時堅定有力的手發呆。
直到我注意到他湿透的左肩。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沒淋到一滴雨。
沈嘉木確實是個很好的人。
除了不愛我。
我走到廚房門口,靠著牆,安靜地看著正在洗碗的沈嘉木。
姜湯還在熬。
濃濃的姜味彌漫在廚房,並不刺鼻。
沈嘉木拿著洗碗的帕子,從裡到外,從底部到碗沿,擦了整整三遍。
不知是不是醫生的職業病。
他洗什麼都是這副細致嚴謹的模樣。
不僅是洗東西,一絲不苟地與重復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人生信條。
我突然想起高二那年。
我考試發揮超常,成為了沈嘉木的同桌。
我很想跟他說話,又怕打擾他學習。
隻能找了一個很難的數學題去問他。
沈嘉木眉眼低垂,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筆,耐心地一遍一遍在草稿紙上給我演算步驟。
他的聲音清冽悅耳,態度也很溫和。
可數學一直是我的短板。
那個題又特別難,我根本就聽不懂。
直到講到第三遍,我還是無法將正確思路復述給他。
沈嘉木神情有些僵愣,然後看著我迷茫地眨眼。
額間甚至滲出了點點汗水。
握筆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大概是在想,怎麼會有我這麼蠢的人。
我更緊張了,後背和手心也開始瘋狂冒冷汗。
其實我已經不想聽了,可沈嘉木還是拉著我講了第四遍。
那天下午,窗外夕陽紅得盛大又熱烈。
我隻來得及在走神的間隙匆匆看了一眼。
後來,我再也沒問過沈嘉木數學題。
他好像一直都這樣。
從高中到現在,力求將所有事都做得嚴謹完美。
像是永遠不會犯錯的機器。
“砰嚓——”
我的思緒被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拉回。
沈嘉木手中的碗摔落在洗碗池中。
碎成了好幾塊。
我和他同時一愣。
話好像說早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離燃氣灶近一些,他的耳尖被熱得有些發紅。
沈嘉木今天確實有點奇怪。
良久,他才僵硬地轉動著脖子,將臉朝向我。
擠出尷尬的笑,“顏悅,要不你先去客廳等我吧,我等會還要做飯,油煙味可能會比較重。”
我愣了一下,然後無措地離開了。
沈嘉木,是很討厭我嗎?
所以,不想我看著他。
也不想跟我呆在狹窄的空間裡。
我的鼻頭湧上一點酸意。
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
既然討厭我的話,當初為什麼又要跟我結婚呢?
5
吃飯的時候,他比以往更安靜了。
連讓我不要挑食的勸誡都沒了。
我的情緒也有些低落。
又是這種沉悶的氣氛。
我的心髒像是被擠在高壓強的深海裡。
無法跳動,無法呼吸。
我將碗重重放下,然後深呼了一口氣。
整個人才勉強有些活了過來。
他拿筷子的手也停頓了,疑惑地看著我。
我被盯得有些煩躁。
又不得不說點什麼來解釋自己莫名的行為。
腦海中突然想起今天同事的請求。
“我有個同事要出差,想把貓寄養在這裡幾天。”
商量的語氣冷漠又疏離。
我甚至不想稱這間房子是我們的家。
沈嘉木臉色微愣,眼裡透出疑惑與幾不可察的黯淡。
然後點頭說好。
我一下子又泄了氣。
我和沈嘉木不像是夫妻,更像是被迫捆綁在一起生活的陌生人。
相斥的磁場,永遠無法交融。
第二天,我將貓帶了回來。
可沈嘉木卻徹夜未歸。
他給我發了消息,說是醫院很忙,這幾天都要睡在醫院。
可第二天,我卻收到了好友發來的一張照片。
是沈嘉木和一個陌生女人一起走進酒店的畫面。
那是我第一次從沈嘉木的臉上看到可以被稱之為鮮活的表情。
他看著身旁的女人,臉上帶著無奈又寵溺的笑。
不似看我時那樣生硬。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原來,沈嘉木不總是古板又嚴肅的。
他隻是,不喜歡我罷了。
6
第三天,同事過來領走了她的貓。
沈嘉木也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徑直走向了冰箱。
“我給你做好的菜都沒有吃嗎?”
“水果和牛奶也沒有動?”
“你這幾天吃的外賣嗎?那個不健康。”
我坐在沙發上,不用看他,都能想到沈嘉木現在肯定正輕皺眉頭。
他隻有在批評我不夠健康的生活方式時,才能一下子吐出這麼多話來。
他問我晚飯想吃什麼。
我緊抿著唇,沒說話。
離婚協議現在正安靜地躺在我的文件包裡。
昨天去擬協議的時候,我是帶著衝動的。
現在冷靜下來,我也並不後悔。
我心裡其實清楚,我和沈嘉木現在最需要的其實是溝通。
或許我應該將照片給他看看,聽他的解釋。
我了解,也願意相信沈嘉木的品行。
他不會做婚內出軌的事。
或許我應該坐下來跟他好好談談,告訴他我並不喜歡現在這種婚姻模式。
總是沉默的婚姻讓我很難受。
又或許,我應該現在就讓他閉嘴,跟他吵一架。
問他為什麼明明不喜歡我,卻又作出很關心我的樣子。
惹我遐想,然後給予我失望。
可我什麼都不想問,也不在乎照片裡的女人是誰。
她可以是任何人。
但我現在隻想讓她成為拯救我脫離苦海的浮標。
或者是徹底打破我幻想的工具。
沈嘉木清冽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
“顏悅?你在聽嗎?”
“沈嘉木,我們離婚吧。”
7
客廳沉寂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