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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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遲煜走在我身邊,得瑟地吹著口哨。


我偏頭看他,額前的碎發隨風撩撥著他高挺的鼻梁,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而明亮。


 


少年的耳廓慢慢紅透,卻還是嘴硬:


 


“本帥哥心善,允許你多看一會兒。”


 


我剛想逗他,卻忽地聞到了一種味道。


 


我面色不變,笑著開口:


 


“我想起來我把作業落在學校了,我有點累,你幫我去拿一下吧。”


 


“什麼鬼作業還需要學神你親自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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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裡嘟囔著,但腳尖還是轉向了學校。


 


“你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好,不著急。”


 


我目送著他走遠,狀似無意地摸了下隨身攜帶的小布包。


 


遲煜,祝我好運吧。


 


12


 


氣味,是被我遺漏的細節。


 


刺鼻、腥甜混合著濃重的汗臭味。


 


他出來了。


 


萬幸,他還是選擇了這個地點。


 


我看著地上的陰影,幾乎可以想象到他猙獰的表情。


 


我飛速回憶了一遍他當時的動作,然後義無反顧地邁開了腿。


 


剛進巷口,男人粗壯的身軀就猛地向我撲來。


 


我憑著記憶躲過,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防狼噴霧對準他的眼睛一陣猛噴。


 


但他反應太快,一隻手立刻SS捂住眼睛,另一隻手狠狠打掉了防狼噴霧。


 


然後不顧還在流淚的眼睛就眯眼過來拉扯我。


 


“臭婊子,真夠勁啊,在這兒等著大爺我呢。”


 


他獰笑著一步步靠近。


 


我的手發麻,心跳如擂鼓。


 


我不能逃。


 


他越走越近,我猛然發力抬腳踹向他襠部。


 


他單手捂襠,疼地幾乎站不住。


 


但他的另一隻手SS抓住了我的腿,一個大力把我拽倒在地。


 


然後第一時間往我嘴裡塞了塊破布,拎起我的腿拖著我緩緩進入巷子深處……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我絕望地看向巷口,沒有奇跡。


 


他反剪住我的雙手,一把抓住了我的頭發重重地往牆上撞。


 


“臭婊子,你有本事再橫啊!”


 


溫熱的液體不斷從額角流下,頭開始發暈。


 


好困,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他把破布娃娃一樣的我掰正,狠狠給了我幾個耳光,又朝我吐了口口水。


 


“臭婊子,你行啊,比你那孬爹有種!


 


“不知道你那個神經病媽是不是也這麼辣。”


 


他撲過來撕扯我的衣服,我卻被他這句話激地突然清醒了幾分。


 


我們一家就因為這個惡鬼家破人亡。


 


媽媽和遲煜還在等我,我絕不能S在這裡!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來他有刀。


 


我費力地抬起手臂假裝去擁抱他。


 


他大喜過望:


 


“讀過兩年書就是比你那個泥腿子爹識趣!


 


“伺候好大爺我,就放你一馬!”


 


我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伺候你他媽!”


 


然後一把拔出他藏在身後的尖刀扎進了他的大腿。


 


鮮血狂飆,空中下起了血雨,巷口警笛聲和遲煜的嘶吼同時響起:


 


“明莠——”


 


我努力地衝他揚起笑。


 


你看啊,遲煜。


 


我做到了。


 


……


 


13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的靈魂浮在半空,又飄回了遲煜的墳前。


 


被鮮血染紅的狗尾巴草不知何時化作了一朵朵真正的月亮花,在風中緩緩搖曳。


 


我飄近想去觸摸,卻忽然發現每一朵花上都有畫面。


 


看清時我瞳孔驟縮,是在那個小巷子裡,包工頭一遍遍扎穿我或是遲煜的心髒。


 


我遍體生寒,魂都變得透明了幾分。


 


我還是失敗了嗎?


 


久違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遲煜用靈魂和救人的功德為你換取了重生機會,每一朵花中有一方小世界,所有機會耗盡他將灰飛煙滅。】


 


【所幸——】


 


【你把握住了最後一次機會,就是下面最亮的那朵。】


 


那朵花裡,遲煜撲過去抱住那個血人,哭得撕心裂肺。


 


我幾乎認不出那是我。


 


我的身體被送到醫院,插上各種管子。


 


媽媽和遲煜輪流看護我,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


 


【但他靈魂耗損過大,也隻剩這一世了。】


 


機械音中透出幾分感嘆。


 


我如遭雷擊,腦中一片空白。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你該回去了。】


 


靈魂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即將被花朵吞噬的前一刻,我拼盡全力大喊:


 


“等一下——”


 


……


 


再睜眼時。


 


眼前是兩張一樣憔悴的臉。


 


我彎了彎唇:


 


“我回來了。”


 


14


 


我整整睡了一個月。


 


那個包工頭,以強奸未遂罪論處,被判了十年。


 


我在進入巷子之前就向警察發送了早就編輯好的短信。


 


和他周旋隻是為了拖時間,好讓他的強奸未遂罪板上釘釘。


 


以免他被輕飄飄地關幾天又放出來。


 


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許那數次的失敗都緣於此。


 


好在最後一次運氣不錯。


 


未來徹底被改變。


 


我正式邁向了遲煜用第二條命為我換來的未來。


 


遲煜卻倒下了,連著好幾天高燒不退。


 


我勸退了想陪著我的媽媽,打算守在病床邊照顧他。


 


但我被遲煜父母攔在了病房外。


 


他媽媽神情哀戚,語氣懇求:


 


“明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你能不能……放過遲煜。”


 


我曾在那朵花裡看到他們來找遲煜,卻因為怎麼都拉不走他,又轉頭給媽媽跪下……


 


印象裡最後一次見面是媽媽出殯後第一天,不到五十的他們頭發花白,皺紋爬了滿臉。


 


我依舊沒能進屋,在門口留下了除開媽媽治病外剩下的所有積蓄就離開了。


 


眼前的兩人臉色疲憊而蒼白,但還很年輕。


 


他們一個律師一個醫生,本該活得很體面。


 


霧氣在眼中彌散,我慢慢跪下,重重叩首:


 


“對不起,對不起,以後真的不會了……”


 


遲煜的媽媽輕輕摟住了我,眼淚炙燙著我的鼻尖。


 


……


 


躺在病床上的遲煜安靜得不像話,連頭頂的呆毛都乖順了。


 


隻有淺淺起伏的胸腔,表明他還在我的世界。


 


我學著他照顧我的樣子給他換退熱貼,給他熬粥喂飯喂水,晚上就睡在陪護椅上守著他。


 


遲煜的體溫逐漸恢復正常,臉色也慢慢紅潤,但就是遲遲不醒。


 


我的心情越來越焦灼,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個機械音騙了。


 


看我眼下的青黑越發明顯,他爸媽輪著勸我去休息。


 


我拗不過,就趴在床邊小睡了會兒。


 


半夢半醒的時候頭頂有些發痒,我忽然意識到什麼,猛然睜眼,對上了一對湿漉漉的眼睛。


 


眼中是化不開的經年滄桑。


 


他動作生澀而固執地揉著我的頭發,嘴角漾起淺淺的弧度:


 


“好久不見,月亮花同學。”


 


15


 


我和遲煜攜手開始了老黃瓜刷綠漆——裝嫩上高中的生涯。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們返校的那一天,還是遭到了全部家長的聯名抵制,要求我退學。


 


這次給出的理由是我作為S人犯和精神病的後代,小小年紀已經展現出了暴力傾向,他們的子女跟我待在一起會有生命危險。


 


我被氣笑了。


 


人和人之間的偏見就像一座大山。


 


原來我怎麼做都是錯的。


 


十七歲的我會被這聲勢浩大的聯名嚇退。


 


二十七歲在鬼門關走了兩遭的我隻知道這是無稽之談。


 


遲煜擔憂地看著我,讓我先進去,他來處理。


 


我無所謂地笑笑,站上高處,朝眾人喊話:


 


“我正當防衛,品學兼優,不服來告。”


 


話音落下,眾人更加激憤,有人甚至把手中的礦泉水瓶砸了過來。


 


遲煜衝上臺把我護在身後,握住我的手語氣沉沉:


 


“父母與子女是分離的個體。明莠的父親已經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代價,父母做錯的事,不需要由孩子來承擔後果。”


 


他的身影高大而挺拔,當初的少年仿佛一瞬間褪去了青澀,長成了男人模樣。


 


“各位執意要她退學的話,可以聯系我,我是明莠的辯護律師。”


 


場下立刻安靜了許多。


 


我看下聲音的來處,遲煜爸爸笑著向我點了點頭,他媽媽在一旁無聲地衝我說話,口型是“別怕”。


 


心頭湧起無盡的暖意,不是所有的堅冰都不可消融。


 


“咳咳——”


 


姍姍來遲的老校長沒好氣地瞪了我們一眼,慢慢舉起了話筒。


 


“明莠是學校建校以來最優秀的學生之一。她聰明、上進、在逆境中從未放棄自己,遇到傷害積極反擊。這正是我們希望能教育出的孩子。”


 


可能是給他面子,又或者有聽進去的,聲浪漸漸平息。


 


我沒想到是這樣的一番話。


 


他們都知道我傷到了頭,又落下了進度,未來怎樣還未可知。所以我知道他不是為了所謂的“狀元苗子”。


 


他們都在為了我努力。


 


我更沒有理由放棄。


 


眼眶漸漸發燙,我朝著遲煜爸媽、校長、所有家長深深鞠了一躬:


 


“我明白各位為人父母的心情,但也懇請大家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場下沉默了一瞬,慢慢有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


 


“算了,還是個孩子。”


 


“都散了吧……”


 


人群四散開,留我和遲煜在原地相視而笑。


 


14


 


“明莠!


 


“壞老師!”


 


蟬鳴盛夏,遲煜剛走出考場就追著我嚷嚷。


 


真服了,心理年齡快三十的人還是這麼不穩重。


 


周圍的同學全都八卦地往這邊看,我臉頰莫名有些發燙,走得更急。


 


“花兒!”


 


我騰地頓住腳步,惡狠狠地回頭:


 


“你叫我什麼!”


 


他臉上掛著無辜的笑:


 


“高考結束了。”


 


“然後呢?”


 


“學神,我們做朋友吧!”


 


他認真地盯著我,炙熱的眼神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這明明是這輩子的約定,也不知道是誰跟灌了一壇子陳醋似的天天問我覺得哪一世的他更好。


 


我揶揄他:


 


“這時候又不計較哪輩子的事兒啦?”


 


他恬不知恥的笑:


 


“那不都是我嘛!”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直到他臉頰染上薄紅,忽地莞爾一笑:


 


“你確定隻是朋友?”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哦~”。


 


他厚著臉皮慢慢俯身在我耳邊低語:


 


“原來壞老師早就看上我了。


 


“榮幸之至。”


 


他的聲音低沉喑啞,呼吸的熱氣噴灑在我脖頸上,有些痒。


 


“不過……到底是哪輩子看上的?”


 


“你!”


 


他在我耳邊低笑出聲,幹淨清冽,摻了點水汽滋潤過似的微啞,分外……犯規。


 


臉頰的溫度完全脫離了我的控制,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一把將我攬入了懷中。


 


我閉上眼,用心去感受檸檬海鹽味的世界。


 


當時我叫停了即將離去的機械音,問它能不能把我的魂力和遲煜平分。


 


機械音原本果斷拒絕了我,最後還是在我的哀求下答應一試。


 


【你確定嗎,90%的結果是你和他一樣,隻剩下這一世壽命。】


 


我毫不遲疑地同意了。


 


回抱著遲煜的胳膊緩緩收緊,淚水悄無聲息地洇湿了他的衣裳。


 


灰飛煙滅又怎樣呢?


 


我不貪心,一世就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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