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哭了一會,門被打開了。
一個身形高大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沒有戴面具,也沒有拿武器。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男子。
雙手被綁在身後,垂著腦袋,衣衫不整。
女土匪隨手一推,那人踉跄著倒在牆邊,露出一張神色痛苦的臉。
我一下就認出他是沈星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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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池!」
我忙奔過去,卻被女土匪攔下。
她身材壯實,濃眉大眼,很是英氣。
真是看不出,這樣五官端正的人,居然當了土匪。
我害怕她,往後瑟縮了幾步。
她卻一把拉過我的手,猛地一扯。
我腳下不穩,直接摔進了她的懷裡。
接著,下巴被抬起。
我對上她肆無忌憚的眼神。
「燈下看美人,何小姐真是美得讓人心驚。」
「難怪沈公子寧S不從,為了你守身如玉。」
我從未與陌生人貼得如此近過,哪怕她也同是女子。
這樣的親密,也讓我不安。
身後傳來沈星池的聲音,低啞中飽含怒意。
「別碰她!」
沈星池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
他的雙手被綁,站起來都很勉強,硬是跌跌撞撞攔在了我的面前。
「放阿月走,我留下。」
女土匪見狀,抬手拍掌。
「沈公子真是痴情,那就看看你們這對痴情人能撐過幾天。」
沒想到沈星池竟然敢這樣跟土匪說話。
人在屋檐下,要骨氣有什麼用啊?!
她松開我的一瞬,我順勢抱住她的胳膊求饒:
「女俠,金子都給你了,不夠可以寫信讓我爹再送一百兩來!可以放我和沈星池一條活路嗎?」
她挑了挑眉,英氣的五官多了幾分風流。
「急什麼?先住個幾天,看看山裡的風景。」
說完,她轉身離開,還順手把門鎖了。
13
光線陰暗的屋子裡,僅有一盞燭火亮著。
我連忙去給沈星池解開後面的繩索,卻發現打的結根本解不開。
我著急地四處尋找鋒利的東西,哪怕是一片碎石,能割開繩子就好。
沈星池癱在地上,看著我忙活,低聲說:「別找了,他們為了防止我們自S,將所有銳利的東西都收了起來。」
我又折返回去,就著燭火看見沈星池的手腕,已經青紫一片。
再這樣綁下去,隻怕這雙手就要廢了。
顧不得多想,我彎腰趴下去,上牙咬。
沈星池卻猛地躲開。
「髒!」
「阿月別咬!」
被他這一躲,我整張臉都撞在他的背上。
我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見我捂著臉不說話,沈星池轉過身著急地問:「沒傷著吧?」
「把頭抬起來我看看!」
現在都被困在這裡了,傷著了又怎麼樣,沒傷著又怎麼樣?
反正也出不去了。
我朝往地上一坐,哭了起來。
「髒什麼髒?把繩子咬開就不髒!」
「誰知道他們要關我們到什麼時候啊!」
「再綁下去你那雙手就廢了!」
沈星池怔了怔,臉上露出一抹心疼,他放軟了聲音說:
「沒事兒的,阿月,他們驗過錢會放我們走的。」
「綁一會兒不礙事,回去抹兩天藥膏,還是一雙好手。」
「保準還能給你做風箏、編螞蚱。」
都什麼時候了,還扯什麼做風箏,編螞蚱啊。
也就沈星池這浪蕩子,沒個正經。
「都怨你,跑去花樓,吃什麼花酒啊!」
「被抓走了吧!」
「人家都說,土匪都是做一回頭的生意,怎麼到你這兒,還能二進山呢?!」
沈星池不自然地別過臉,支支吾吾。
「誰知道呢,小爺倒霉,命裡犯土匪唄。」
見他這樣我就來氣。
「伯父伯母一聽你被綁了,急得不行。伯母都暈了過去,你倒好,還在這闲扯皮。」
「也不趕快想想,怎麼樣能快點出去!」
「剛才那個女人走的時候說,看我們能撐過幾天,她是什麼意思啊?不會要一直關著我們吧?」
沈星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往牆上一靠,淡淡地說:「不會的,她會放了我們的。」
見他這般篤定,我忍不住湊近了問他。
「可是土匪說話能算話嗎?」
「要不,你、你好好伺候她,咱們是不是可以早點下山?」
話一出口,沈星池的臉就黑了。
他扭過頭,雙眼噴火地瞪著我。
那模樣像是要吃了我。
「何、月、溪!」
「小爺是清白的!」
14
我不明白,為什麼到這個時候了,沈星池還要糾結清不清白的事情。
他扭頭對著牆,氣得不想理我。
看他的臉色,我也不敢再惹怒他。
萬一他真生氣了,聯合土匪,把我S了,自己跑回家了。
我豈不是冤S了?
夜深了,我又累又餓。
外面鳥叫蟲鳴,聽得我直打瞌睡。
再加上白天上山,著實把我累壞了。
我累得睜不開眼。
腦袋一點一點,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有人把我抱在懷裡。
溫暖的手掌放在我的腦後。
臉上有柔軟的觸感壓下。
一觸即分。
有點痒。
我伸手撓了撓,嘟囔了一句:
「沈星池,別鬧。」
「再吵我要踹你了。」
沉睡前,聽到有人低笑:
「在哪兒都能睡得下,真不愧是你。」
15
第二天天一亮。
土匪老大給我們松了綁,還送了一些吃的。
說是錢都對上了,留著我們也沒用,讓我們自行下山。
我驚詫於她態度的改變。
難道昨晚沈星池背著我,偷偷去......
瞄了一眼沈星池,還板著臉生悶氣呢。
回去的路上,我走走停停。
不是不想回家。
實在是昨天爬山把我累到了。
兩條腿又酸又痛。
苦不堪言。
沈星池就著我的速度,慢慢走著。
後來變成扶著我走。
再後來實在看不下去,他一把抱起我。
突然雙腳離地,我嚇得趕緊摟住他的脖子。
「沈星池,你幹什麼?」
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臉側,弄得我渾身發麻。
「抱你,看不出來啊?」
我踢了踢腿。
「快放我下來,我能走!」
他不依,腿彎處的手臂,收得更緊了。
「讓你自己走,天黑都到不了家。」
「我餓了,想回家吃紅燒肘子、烤乳鴿、香酥肉、清蒸鳜魚、甲魚湯——」
我早就餓得不行了。
他這一念,全是我愛吃的菜,嘴裡都快冒酸水了。
「哎呀!行了!你快別說了!這次我保證走快點。」
他狐疑地瞥了我一眼。
「剛才是誰走路腿直抖?」
「還險些摔著,砸在大石頭上?」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沈星池真討厭,總是毫不留情地揭穿我的難堪。
他就不能假裝沒看到嗎?
兩人僵持不下,他又問:「真不想我抱?」
我忙不迭地點點頭。
他抱著我的這個姿勢,太過曖昧。
我接受不了。
而且......而且,他一直都嫌我沉。
我們倆都沒吃飯,他哪裡抱得動我?
他嘆了口氣,把我放了下來,又在我面前彎下了腰。
「上來吧,大小姐。」
「背你總成了吧?」
「這山上我是一點也不想待了,咱快點下山成嗎?」
我趴在沈星池的背上,忍不住想:他的背什麼時候這麼寬了?
趴在上面穩穩當當的。
有點像兒時阿爹被背著我看花燈的感覺。
很溫暖,很可靠。
我聲若蚊蠅地問他:「你的手還疼嗎?」
他頓了頓,把我往上託了託,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小傷,早不疼了。」
沈星池一步步地下山,汗珠順著他的脖子不斷滴落。
我悄悄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
16
到了山腳下,我們兩家的人早已等在那裡。
阿娘見我安然無恙,抱著我哭了出來。
倒是沈星池,一副沒事兒人的模樣,施施然地走到他家馬車前,對著車夫說:
「別裝了,還不趕緊上去?」
「小爺我都替你上去兩趟了,再不走,人姑娘回頭著急,真動手了。」
我們都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和車夫。
隻見那車夫自始至終低垂著頭,十分愧疚地說:「對不起,少爺,是我連累了你。」
沈星池擺了擺手,拿過馬鞭。
「趕緊走吧,一百兩黃金夠你們好好過日子了。」
「告訴你婆娘,別真的當了土匪。」
「那就真回不了頭了。」
車夫朝沈家老爺鞠了一躬,頭也不回地上山去了。
伯父問他:「星池,什麼情況?」
伯母問他:「兒子,你沒受傷吧?」
沈星池渾不在意地說:「說來話長,回去再給你們說。」
他又朝我招了招手。
「何月溪!過來!」
我在阿娘的目光中,踏上了沈星池的馬車。
簾子一放下,遮住我紅得發燙的臉。
沈星池一聲低喝,駕著馬車,當著雙方父母的面,把我帶走了。
路上,我按捺不住好奇,探出腦袋問他怎麼回事。
他耐著性子跟我解釋。
原來山上那女人壓根不是土匪。
那姐姐和他家車夫本是夫妻,家鄉遭到土匪打劫。
整個村子都被燒沒了。
孩子也沒了。
他們夫妻倆帶著鄉親們逃到我們這裡,卻找不到營生,成了流民,隻能窩在山腰上。
車夫被沈老爺相中,留在了沈府。
可月例銀子根本不夠那麼些人開支。
那姐姐見沈府有錢,動了壞念頭。
說他們隻是平民,都逃不過土匪的搶奪。
沈家那麼有錢,為什麼不能去搶些銀子?
車夫堅決不同意。
兩人大吵了一架。
那姐姐趁機綁走了沈星池,卻沒有傷他分毫。
隻是山上生活貧苦,所以他才瘦脫了相。
我點了點頭,不免唏噓。
沒想到那姐姐也是個苦命的人。
沈星池一聽,不樂意了。
「苦命就該動當土匪的念頭嗎?」
「難道小爺的命不苦嗎?」
「平白無故被綁,名聲還被毀了!」
「還要被退婚!」
「我找誰說理去!」
越說越來勁,我簾子一放,縮進了車廂裡。
退婚的事,倒也可以緩一緩。
17
沈星池這一解釋,那些謠言不攻自破。
隻是我到底想不明白。
為什麼他還會被綁第二次?
為什麼第一次的時候他們不要銀子?
沈星池搖著折扇,躺在我家後花園的涼亭裡。
「第一次綁架,她哪兒敢啊?」
「我苦口婆心,勸說他們回頭是岸。」
「不就是錢嗎?」
「於是,小爺給他們設了一個妙計。」
「讓我爹一下給我一百兩黃金,定然不可能。」
「小爺現在沒成家,身上也沒這麼多銀子。」
「太少了,又拿不出手。」
「隻好使出這麼一招苦肉計。」
我仔細琢磨他說的話,回過味兒來。
一腳踹了過去,搖椅晃了起來。
他驚呼一聲,抓穩扶手。
「好啊你,沈星池!你自己使苦肉計還害我跟著遭罪!」
「讓你家車夫送那一百兩金子上山不就結了嗎?還指名要讓我去!你成心的吧!」
「我看那字條八成也是你寫的!」
沈星池挨了一腳,龇牙咧嘴地揉著腿。
「何月溪,你謀S親夫啊你!」
我大惱,舉起拳頭就要砸他:
「誰是親夫?我們退婚了!」
沈星池突然捉住我的手。
「誰同意退婚了?」
「你答應給我爹娘一個交代的!」
「何月溪,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你也聽到了,我為你守身如玉了。」
「你可不能反悔。」
「不能不要我。」
我被他說得面紅耳赤,使勁掙了掙,沒有掙脫開。
「沈星池,你快松手!」
「登徒子快撒手!」
他聽我一說,更來勁了,竟將我扯進懷裡抱住。
「都被你罵了,不抱一下,豈不是委屈我了?」
我隻覺渾身的血液都要湧到臉上,羞臊得抬不起頭。
兩人較勁似的,推來搡去。
偏偏這搖椅晃來晃去,他抱得越來越緊。
他突然緊緊摟住我的腰,厲聲喝道:
「別動!」
眉頭鎖著,表情很是嚴肅。
我被他嚇到,渾身僵住不敢動,還以為椅子要塌了。
誰知,他停了一會,又恢復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樣,伸手掐了掐我的臉:
「這般害羞,以後可怎麼辦?」
聲音又輕又啞。
18
沈星池挨了我一腳,被我趕走了。
隔天,他就帶人上門提親了。
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我躲在房中不肯出去。
小桃高興地跑進跑出。
「小姐,沈少爺帶了好多聘禮!」
「小姐,有一箱黃金!」
「一箱珍珠!」
「還有兩大箱子的綾羅綢緞!」
「小姐,還有——」
「行了!」我捂住耳朵,打斷了小桃的匯報,「我還沒同意嫁給他呢!」
「那你想要嫁給誰啊?」
阿娘走了進來,喜笑顏開。
這樁婚事,好似大家都很開心。
唯獨我,心裡還有些別扭。
阿娘摸摸我的頭發,柔聲說:「阿月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我否認:「哪有?我才沒害羞!就是不想見他!」
阿娘笑著說:
「要是往日,阿月不想見的話,早一竿子把星池打出去了,怎會躲在房中羞得滿臉通紅,不敢出去呢?」
我跺跺腳,別過臉去。
「阿娘,連你也取笑我!」
阿娘扶正我的肩,笑道:「好好好,阿娘不笑了。你伯父伯母都在外面呢,星池都快坐不住,要進來找我要人了。走吧,大大方方地跟阿娘出去。」
小桃跟著幫腔:
「對!小姐!我們換上漂亮的裙子,迷S沈家少爺!」
有沒有迷S沈星池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沈星池的眼睛快要把人溺S在裡面了。
一見面,他便直勾勾地盯著我,一改往日的玩味,那麼赤忱、熱情,讓人招架不住。
他不顧在場長輩們的目光,就這麼突然湊近到我耳邊, 悄聲說:「阿月, 你真美。」
我紅著臉剜了他一眼。
「閉嘴吧你。」
伯母笑得合不攏嘴。
阿娘也捂著嘴,笑著說:「女大不中留啊。」
19
我跟沈星池成親了。
成親這天,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唇紅齒白,風流恣意。
一雙眼睛似桃花般, 潋滟深情。
阿娘替我梳發,眼角湿潤。
我也跟著想哭。
「阿娘,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陪著阿娘。」
她抬頭從鏡子裡望著我。
「傻孩子, 兩家離得這麼近,你想阿娘了, 串個門的工夫就回來了,多好啊。」
「星池這孩子, 從小我看著他長大的,性子頑劣,卻是性情中人。」
「喜歡他的姑娘家那麼多, 他見著人家都是冷著臉,看也不看一眼。」
「他也就在你面前總是沒個正行, 故意逗你跟他吵, 挨打了也笑嘻嘻的。」
「阿月, 你嫁給星池,阿娘放心。」
娘親說的這些,或許我早已心知肚明。
否則, 我又怎會任由他一次又一次來我面前聒噪?
我望著鏡中雙目含羞的自己。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
隔著長長的紅綢, 沈星池牽著我跨過火盆, 拜過天地。
婚事煩瑣, 待禮成後,房間裡隻剩下我和沈星池兩個人。
大紅喜燭, 將我倆的影子疊到了一起。
我從蓋頭下, 看見沈星池不安地攥了攥喜服的衣邊, 忍不住翹起嘴角。
沒想到,沈大少爺也有這般緊張無措的時候。
「阿月, 我要掀蓋頭了。」
蓋頭緩緩挑開, 沈星池屏息看著我,眼眶悄悄紅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髒了?」
「帳窗」「阿月。」
我不習慣他這樣喚我,咬著唇低頭望著繡鞋。
沈星池走近,輕輕解著我衣襟上的盤扣。
修長的手指, 細微地顫抖。
怎麼也解不開。
他急了:「阿月, 幫幫我。」
我一抬頭, 正好撞進他的眼中。
四目相對,呼吸交錯, 亂了兩個人的心。
他彎腰撐在床邊, 低頭吻了過來。
良久,他才輕聲嘆息。
「阿月,你終於是我的了。」
芙蓉帳暖,一度春宵。
窗臺邊的兩支大紅喜燭, 燭光搖搖晃晃,燃到了天明。
帳中的兩人,也終於消停。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