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少爺打小就跟我不對付。

 

他嫌我胖，我嫌他矮。

 

兩人湊在一起就是掐，我娘和他娘一邊吃茶一邊看戲，離譜地給我們定下了婚約。

 

他說，以後娶十個八個美妾氣S我。

 

我放下狠話，嫁給車夫都不嫁他！

 

兩人就此鬧翻。

 

直到十六歲那年，沈星池被土匪綁走，整整一個月，才被救回來。

 

傳言綁走他的是個女土匪，就是看他長得俊，特意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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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說沈星池遭了老罪，瘦脫相了。

 

言語間是讓我去看看他。

 

我心裡別扭，猶豫去不去。

 

他倒先登門了。

 

「何月溪，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我被關在山上，每天都在想你！」

 

「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

 

「你為什麼不說話......」

 

「你是不是......嫌棄我髒了？」

 

「婚約......還作不作數？」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

 

眼前面容憔悴，紅著眼圈哭訴的男人，真是沈星池？

 

1

 

沈星池眼巴巴地望著我。

 

隨著我的沉默，他眼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你到底是嫌棄我了......」

 

「我沒有失身，你信我，好不好？」

 

第一次看見沈星池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心裡是有些暗爽的。

 

「咳，這種事情，口說無憑啊。」

 

沈星池剛垂下的頭，倏地抬了起來，眼睛裡迸射出希望的光。

 

「阿月，你信我？」

 

「我就說，你肯定會信我！」

 

「我們十幾年的感情！」

 

「就像別人都嫌棄你胖，我不會嫌棄你，無論我背負什麼汙名，你也都不會嫌棄我！對不對？」

 

「別人說什麼都不重要，隻要你肯信我——」

 

他越說越起勁，甚至站了起來，要來牽我的手。

 

我手一揮，打斷他的話。

 

「我說的是你、的、清、白。」

 

「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的清白呢？」

 

「男子，又不好驗身。」

 

沈星池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黑，十分精彩。

 

他哽咽了幾聲，嗓音顫抖：

 

「何月溪，你......」

 

說著，他猛地偏過頭，狠狠擦了一下眼角。

 

肩膀顫了好幾下，才回過頭。

 

他故作鎮定地說：

 

「何月溪，我來找你，是為了婚約的事。」

 

2

 

婚約是我們兒時，我娘和他娘定下的。

 

我倆為了一塊慄子糕。

 

吵得臉紅脖子粗。

 

他說我胖，不能再吃了，再吃沒人敢要我。

 

我惱羞成怒，輕輕一推，就把沈星池推倒在地。

 

我倆一般年紀，但是他比我矮了一個頭。

 

看他跌倒在地，紅著眼圈。

 

我一把奪過最後一塊慄子糕。

 

「沈星池！我娘說了，能吃是福！」

 

「倒是你，小矮子！才沒有人願意嫁給你！」

 

他轉頭哭著喊娘。

 

他娘搖著團扇，呷了口茶。

 

「星池性子頑劣，不懂讓著姑娘家，被打也是活該。」

 

「還是阿月好，能管束得了星池。」

 

「紫鳶，你就答應這門親事吧。」

 

我娘架不住他娘央求，抿唇笑著答應。

 

沈星池求助無望。

 

還被定了親事，回頭哭著喊著：「何月溪！我以後娶十個八個美妾！我氣S你！」

 

我爹一輩子就娶我娘一個。

 

他爹也一輩子就娶他娘一個。

 

他居然要娶十個八個！

 

我氣得又朝他身上補了兩腳。

 

「沈星池！你無恥！」

 

「我嫁給車夫也不嫁給你！」

 

涼亭裡，微風吹過。

 

不斷傳來沈星池挨打的聲音。

 

還有我娘和他娘偷笑的聲音。

 

3

 

我和沈星池打完那一架，徹底翻了臉。

 

隻要一見面，必然你瞪我一眼，我翻你兩眼。

 

兒時的自尊心，敏感又脆弱。

 

自從他說我胖之後，我每晚對著一桌子菜，愁眉苦臉，想吃又不敢吃。

 

阿娘說，女子豐腴些甚美。

 

沈星池還小，他不懂。

 

伯母說，沈星池自己在家還不是一頓三碗飯，吃得滿嘴油。

 

我耳根子軟，一下就被說服。

 

叉了塊紅燒肘子啃了起來。

 

偏偏沈星池，不長肉，光長個。

 

每回見了我，他都故意挺起胸膛，用視線瞄著我的頭頂，跟我比較。

 

我眼看著他的下巴越抬越高，卻隻能幹著急。

 

我被他長丟了！

 

他得意洋洋地說：

 

「何月溪，別吃了，你的臉跟我家廚子蒸的饅頭一樣圓啦！」

 

「長這麼胖，以後誰抱得動你啊？」

 

我氣得狠狠擰在他的腰間。

 

疼得他嗷嗷叫。

 

「要你管！反正不要你抱！」

 

「你個瘦竹竿！能抱得動誰啊？」

 

回去後，我找阿娘說，要退掉婚約。

 

阿娘靜靜聽我數落沈星池的不是，溫柔地笑著。

 

我央求阿娘：

 

「我才不要嫁給沈星池！我討厭他！」

 

阿娘隻是摸摸我的臉，笑著說：

 

「星池這孩子，以後有苦吃。」

 

4

 

阿娘的話一語成谶。

 

簡直比算命的還靈。

 

沈星池被土匪綁走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我高興地拍手。

 

「太好了！讓他好好吃點苦頭！」

 

可阿娘一臉愁容，說伯母在家哭得暈了過去。

 

眼下世道不太平，若土匪是衝著銀錢來的，倒還好解決。

 

哪怕傾家蕩產，隻要沈星池能平安回來。

 

可一連等了三天，也沒有沈星池的消息傳來。

 

我也有些急了。

 

他們不要錢，那就是，要他的命？

 

阿娘陪著伯母，跟她一起商量對策。

 

我在一旁聽著，也不免擔心起來。

 

沈星池雖然嘴巴壞了些，但他也不該S啊。

 

他人還是不錯的。

 

十歲那年，我貪涼，跟他在荷花池邊玩水時，偷偷脫了鞋襪，將腳浸在水裡。

 

一個不小心，從石頭上滑了下去。

 

還是沈星池跳下去救了我。

 

他從河裡上來，癱在地上。

 

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太沉了，太沉了」。

 

回去後，他就連著發了幾天的高熱，落下了風一吹就打噴嚏的毛病。

 

雖說他的嘴很欠，但是他救過我的命啊。

 

想著想著，我就哭了出來。

 

阿娘忙問我怎麼了。

 

我哭得直打嗝。

 

「阿娘，我不想沈星池S啊！」

 

話一說完，伯母跟著我哭得更傷心了。

 

5

 

沈星池被擄走後，伯母瘦成一張紙。

 

有關他的傳言，什麼都有。

 

最離譜的是說土匪頭子是個女的，專挑姿色好的男子，劫回山寨這樣那樣。

 

若是從，就好好伺候她，能換回一條活路。

 

若是不從，就咔咔兩刀，S之前再伺候一回。

 

沈星池就是咱們這兒頂頂好看的男子。

 

長身玉立，唇紅齒白。

 

特別是那雙眼睛。

 

一個回眸，跟勾魂兒似的。

 

土匪就是對沈少爺的美貌有所耳聞。

 

專門衝他來的。

 

聽丫鬟小桃說起這些，我禁不住替沈星池擔心。

 

他那張破嘴，求饒的時候可得利索點。

 

心驚膽戰的一個月後，沈星池回來了。

 

據我阿娘說，胳膊腿兒都全乎。

 

隻是精神萎靡了。

 

我不禁想到他被土匪頭子這樣那樣。

 

心想，一個月下來，萎靡了也......屬於正常吧。

 

阿娘拉住我的手。

 

「阿月，你去看看星池吧。他回來後誰也不見，整日躲在屋子裡，一點沒有往日的活潑勁兒。」

 

「經歷了這麼大一場變故，人都瘦脫相了，心裡不定擱著多大塊石頭呢！」

 

「你和他自小就在一塊長大，你倆最能說到一塊去。」

 

「你去勸勸他。」

 

怎麼就說到一塊去了？

 

我們哪次見面不掐架啊？

 

心裡正別扭著呢，沈星池找上門了。

 

6

 

真是好話說不到三句。

 

我倆必吵。

 

他被土匪收拾了一個月，都沒改掉本性。

 

見面就說我胖，給我添堵。

 

既然他主動提起婚約的事情，我正好跟他攤開了說。

 

「婚約的事，隻是我們父母口頭上說的，不算數。」

 

他打斷我：「這可是父母之命！」

 

好吧，也有道理。

 

「但是我和你向來不和，日後肯定也過不到一塊去。」

 

他急著說：「那不一定！」

 

看我臉色不佳，他補充道：「我會改。」

 

說完臉上還浮現一絲可疑的紅暈。

 

我被他突然軟下來的態度，弄得啞口無言。

 

「但，但是你已經不清白了！你配不上我！」

 

他張張嘴，還要狡辯。

 

我立馬搶白：

 

「這可是不爭的事實！外面都這樣傳！」

 

他臉一黑，鋒利的眉眼壓下來，咬牙道：「怎麼傳的？」

 

我學著小桃的話，說給他聽。

 

「都說土匪頭子是個體型彪悍的女人，隔三岔五就下山找那些俊美的男子，劫到山上這樣那樣，直到......直到玩膩了才放人下山。」

 

沈星池直勾勾地盯著我。

 

他的眼神在聽到我說「俊美」二字時，軟了幾分。

 

這些話和小桃躲在房間裡說，還不覺得什麼。

 

當著沈星池的面，我越說越覺得臉發燙。

 

也不知是被他盯的，還是太過羞恥。

 

我索性一口氣說完，趕他走。

 

「反正你現在已經配不上我了，趕緊走吧你！」

 

沈星池站起身，緩緩走近。

 

他個子高我一大截，即使是瘦了許多，這樣彎腰壓過來的時候，也足夠令我心顫。

 

更何況，我還是坐著的，氣勢上就矮他一大截！

 

他雙手一撐，握住兩邊扶手。

 

頭一低，湊得極近，黑亮的眸子裡，映出我倉皇的臉。

 

「何月溪，我會找人證明我配得上你。」

 

「而且，在這世上，隻有我配得上你。」

 

7

 

沈星池莫名其妙地說了一番話，莫名其妙地走了。

 

我抬手扇了扇風，臉色熱度退了一些。

 

該S的，說話就說話，離我這麼近作甚！

 

不過，親眼見到他全須全尾的模樣，我也放了心。

 

阿娘問起我，我也好有個交代。

 

晚間，阿娘從隔壁回來。

 

她說沈星池來我家一趟，好了許多。

 

肯出去和伯母他們一起用餐了。

 

我撇嘴。

 

本就沒什麼大事。

 

男子漢大丈夫，還能因為被綁架一次，就鬱鬱而終嗎？

 

那也太不像沈星池了。

 

他可是有仇必報的人。

 

阿娘還想讓我多和沈星池走動走動。

 

我喝完最後一口鴿子湯，擺擺手道：「不去啦，我們吵翻了。」

 

阿娘吃驚，隨即又見怪不怪。

 

「看星池恢復笑容，還以為你們關系更進一步了，沒想到又吵了一架。」

 

「你倆啊，真是冤家。」

 

我想起沈星池離開時，氣勢洶洶的背影，搖頭道：「阿娘，不是冤家，是仇家。」

 

「我已經和他說了退婚的事情。」

 

「相信要不了幾日，伯母就會跟你說這件事了。」

 

「娘，您到時候再給我物色個好人家，要比他還帥的！」

 

阿娘愣住，看了我好一會，才說：

 

「阿月，你當真不喜歡星池了？」

 

「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他？他討厭S了，一點也不溫柔！」

 

見狀，阿娘嘆了口氣。

 

「好吧，你的終身大事，阿娘聽你的。」

 

8?

 

好幾日不見沈星池，耳根子卻沒得清淨。

 

小桃總在我耳邊說——

 

「沈少爺最近在找名醫。」

 

「沈少爺整日喝藥酒。」

 

「沈少爺在家做法，弄得家裡煙霧繚繞。」

 

「沈少爺去花樓，喝花酒了！」

 

說完，小桃一拍桌子。

 

我被嚇了一跳。

 

「我都不生氣，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

 

小桃揉著手心，嘟著嘴。

 

「阿忠也去了。」

 

嗐。

 

女大不中留。

 

早就知道她跟隔壁沈少爺的隨從有貓膩。

 

沒想到已經情根深種。

 

我看她紅著眼圈，要哭不哭的模樣，安慰道：「你若是喜歡阿忠，我找伯母，把你許配給他就是，別難過啦。」

 

小桃抬起頭，眼角還掛著淚。

 

「等小姐嫁到沈家，我自然也會嫁過去，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我猛地一拍桌子。

 

「誰要嫁給他？」

 

「沈星池還沒告訴伯母我們退婚的事情嗎？」

 

本想給他留幾分薄面，讓他自己和伯母說退婚的事情。

 

誰知他壓根不當回事。

 

小桃傻眼：「沒聽阿忠提起過啊，他有什麼事都會告訴我的，該不會去了趟花樓，開始瞞我了吧......」

 

我沒有心思再聽她的碎碎念，拔腿就往沈府跑。

 

沈星池不在。

 

喝花酒去了。

 

大白天喝花酒。

 

可真行！

 

我轉道，直奔春滿樓。

 

9

 

我來遲一步。

 

春滿樓亂成了一團。

 

幾個姑娘們抱在一起，哭得花容失色。

 

我揪起一個就問：「沈星池來過沒有？」

 

那姑娘哆哆嗦嗦：「沈，沈少爺被土匪綁走了！」

 

什麼？

 

我一驚，松開她往外跑。

 

大街上人頭攢動，哪還有沈星池的影子？

 

我趕緊讓小桃報官，一邊往家趕。

 

回去後，伯母知道消息，喊了一句「造孽啊」，就暈了過去。

 

伯父找人攔下小桃，不讓她去報官。

 

他怕惹怒了土匪，沈星池在劫難逃。

 

上一次，土匪沒有要錢。

 

這一次，倒是來了信。

 

一柄飛刀扎在門頭上。

 

信上說，要黃金一百兩。

 

數額不大，伯父很快準備好。

 

但是問題在於，土匪要求我親自去送。

 

我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湊過去。

 

信上歪歪扭扭寫著：「請何小姐親自送上山，否則，等著給沈少爺收屍吧。」

 

我的心沉到了底。

 

一抬頭，伯父伯母都在眼巴巴地望著我。

 

阿娘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們希望我去，又怕我受傷。

 

想起當年，沈星池救過我一命。

 

這次，就當還他的了。

 

回來後，我們兩清。

 

我在心中做好決定，堅定地看向他們。

 

「伯父伯母，我定會把沈星池帶回來，給你們一個交代。」

 

10

 

一百兩黃金屬實有點沉。

 

何況還要爬山。

 

他們用馬車把我送到山腳下，就不敢再往前了。

 

這是規矩。

 

沒辦法，我隻好背著沉甸甸的包袱，一步步往山腰上走。

 

越走腿越軟。

 

小桃說，土匪綁票也就一回頭的生意。

 

定是沈少爺本領高超，女土匪食髓知味，又惦記起沈少爺的滋味，這才又把他綁了去。

 

我沒見過土匪，萬一他們說話不算話，拿了錢又要我們的命，那我不是S定了？

 

萬一山上不光有女土匪，還有男土匪。

 

他要把我這樣那樣，我還不如S了！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罵。

 

該S的沈星池！

 

到底有什麼本事，能把自己又折騰進土匪窩啊？！

 

11

 

到了半山腰，有人來接應我。

 

個頭挺高，蒙著臉。

 

他粗魯地扯過我身上的包袱，讓我跟上。

 

我被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到，磕磕絆絆地跟在他身後。

 

他腿長，腳下生風，走得飛快。

 

見我沒跟上，又是一頓吼：

 

「不想活了是吧？耽誤老大的時間，你怎麼S的都不知道！」

 

我害怕，拎起裙擺就跑，聽見他嘀咕：「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爬個山就累成這樣，真沒用。」

 

我敢怒不敢言，隻能咬牙忍著。

 

山寨頗大，寨子門口還有人巡邏。

 

我跟著高個子土匪來到一間屋子。

 

黑漆漆的，沒有燈。

 

他點燃一旁的火燭，把門一關，就要走。

 

我連忙上前問：「沈星池呢？我把金子帶來了，總得讓我見見他吧！」

 

那人不答話，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說好給錢就放人的！我要見他！」

 

害怕和委屈一起湧上心頭，我說話都不利索了。

 

那土匪回過身，眼神晦暗不明地盯著我。

 

良久，他粗聲說：「哭什麼？待會兒就帶你去見他！」

 

說完，把門一關，走了。

 

我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嗚嗚地哭。

 

土匪好可怕。

 

我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