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一個選擇,從山下爬上來,謝瀾之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不行的,八萬八千臺階,我爬上來會耽誤很久。”
“阿姝,你別無選擇。”
秦姝沉默了,過了許久,她沉默地點點頭。
三人乘坐電纜車下山,他們前腳離開,玉玄道長的身影出現在道觀門外。
身後的紫袍老道,擔憂地問:“師父,拖得住嗎?”
玉玄道長仰頭,望著玉山村的方向,感受到那裡的靈氣越來越濃鬱。
他搖頭輕嘆:“拖不住也要拖,四天後小秘境裡的人必到,屆時,一切已成定局。”
*
雲霄山下。
秦姝回到原位,站在第一階臺階前,仰頭望著延伸至天際的臺階,再次隱隱看到謝瀾之艱難攀爬的身影。
秦姝的心髒襲來陣陣鑽心的疼痛,她強逼著自己收回視線,抬腳邁上第一階臺階。
八萬八千臺階,越往上爬越陡峭,也越吃力。
秦姝用了兩個多小時,爬了幾千個臺階,開始體力不支了。
她還僅僅是普通攀爬,並未一步一叩首,腿腳就開始發軟,氣息變得急促。
秦海睿上前攙扶:“阿姝,歇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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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抬起顫顫巍巍的胳膊,把秦海睿的手推開:“不用,我可以的!”
謝瀾之為了她,一步一叩首爬上去的,她也一樣能做到。
秦姝眼神堅定帶著股狠勁兒,抬起輕顫的腿,踩上新的臺階。
等她爬了上萬臺階時,身形開始搖搖欲墜。
她密長眼睫微微顫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纖細優美的後頸,汗如雨下。
秦姝的急促呼吸聲,把周圍被風吹動草木的窸窣聲響,完美掩蓋下去了。
她的身體開始站不穩了,仰頭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臺階,眼底沒有絲毫退意,有的隻是無盡的心疼與難過。
這麼長的臺階,謝瀾之爬上去的過程有多艱難,隻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才知道他有多大的毅力。
秦姝緊咬牙關,繼續往上爬,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秦海睿、阿木提兩人,緊緊跟在身後。
他們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跡,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秦姝,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滾下臺階。
在太陽落山之前,秦姝堪堪爬了兩萬多臺階。
她的腿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連站立都很難保持,嬌豔動人的臉龐,因疼痛變得扭曲。
在秦姝停在原地休息的時候,秦海睿把一瓶水遞過去。
“阿姝,天黑了,你喝口水休息會兒。”
秦姝緊咬的牙關松開,嘗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她的牙齒咬合力太重,導致牙齦出血了。
察覺到血順著唇角滲出,秦姝偏過頭擦了擦,喉嚨吞咽兩下。
血被吞入腹中,她從秦海睿的手上接過水,狠狠灌了半瓶,聲音沙啞地說:“哥,你跟阿木提回去吧,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
“不行!”
“嫂子不可!”
秦海睿、阿木提二人,異口同聲阻攔。
秦姝那雙被汗浸湿的眼眸,沒什麼情緒地凝著二人。
秦海睿聲音發緊地說:“阿姝,你還記不記得跟爺爺的約定嗎?我得帶你回去。”
阿木提則出聲解釋:“嫂子,雲霄山有野獸出沒,上次我跟郎野陪瀾哥來的時候,晚上遇到了狼,還能聽到虎嘯聲。”
秦姝沉默數秒,對秦海睿輕描淡寫地說:“謝瀾之真出事了,我不會獨活。”
秦海睿的臉色大變,顫聲道:“阿姝,你不要說胡話!”
秦姝整個人平靜不少,蒼白臉龐露出莞爾一笑:“哥,我沒開玩笑。
我根本不稀罕他的以命換命,我們當初說好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這次不等秦海睿開口,阿木提急聲道:“嫂子,你不能辜負瀾哥的付出,他為了讓你活著,付出的是自己的命!”
秦姝攥緊手中的水瓶,極為認真地說:“他能單方面毀了我們當初的約定,我也能選擇放棄他的付出,這很公平不是嗎?”
在一步步攀爬臺階時,秦姝的心底想了很多。
她總結出來一個清晰的決定——大不了一死,把這條命還給謝瀾之。
死都不怕的秦姝,覺得無論面對什麼,都沒什麼可怕的了。
秦姝的眼底沒有死志,可她太平靜了,平靜得比她發瘋的時候,還要讓人心驚膽戰。
秦海睿知道妹妹一向說到做到,一顆心不斷下沉,語無倫次地說:“阿姝,你不能這樣做,你這條命是謝瀾之為你爭取的,爺爺當初也說,隻有謝瀾之以命格作為交換,你才能活下來,他為你付出這麼多,你怎麼舍得糟蹋他的付出,阿姝,你這條命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
秦姝的睫毛輕顫,目光平靜地凝著秦海睿。
“哥,你想讓我餘生都活在愧疚中,痛不欲生嗎?”
一句話,讓秦海睿閉上了嘴。
他輕輕搖頭,想說不是的,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
秦姝的視線偏移,看向阿木提:“我不怕山中野獸,它們再兇也抵不過我心中的怨氣,它們敢出現阻攔我,抽筋扒骨就是它們的歸宿。”
阿木提凜聲問:“嫂子,你是打算給瀾哥殉情嗎?”
秦姝勾起唇角,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怎麼會,我沒那麼傻,我隻是把這條命還給他罷了。”
如果秦姝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的淚沒有滾落,聲音沒有發顫,還有幾分可信。
阿木提語聲帶有哀求:“你不能這樣做,瀾哥做了那麼多,隻是想讓你活著,他想你活下來。”
秦姝哭著說:“就因為她用自己的命換我活著,我就要餘生都戴著枷鎖,永遠活在痛苦與自責中嗎?”
阿木提雙唇緊抿,不發一言。
秦姝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我不願意,我不要苟活在永遠思念他的痛苦中,也不願經過漫長的時間洗禮,可能會把對他的歡喜磨磋成怨恨,我更不願餘生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落地有聲的話,清楚傳入秦海睿、阿木提的耳中。
秦姝不看兩人復雜的表情,轉身繼續往山上爬。
這一次,她放慢了速度,每一步都穩穩踩在石階上,走謝瀾之曾經走過的路。
沒人知道,她每走一步,都自虐般的心痛。
秦姝是醫師,知道自己的心脈受損。
在得知謝瀾之死訊的那一刻,她的心氣就散了,與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能活著就不錯了。
秦海睿、阿木提站在原地,看著秦姝一步步艱難往上爬的背影。
“媽的!”秦海睿爆了粗口。
他眼神兇狠地盯著阿木提:“我要回玉山村搬救兵,你看著阿姝,絕不能讓她做傻事!”
阿木提眉心緊皺,試探地問:“你要去找宸宸?”
秦海睿壓低聲說:“宸宸一個孩子能做什麼,我要去找爺爺,爺爺肯不會坐視不理的!”
阿木提聞言松了口氣:“瀾哥跟嫂子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孩子們。”
“知道了!有什麼事隨時保持聯系。”
“好!”
深夜,月亮高掛在夜空。
銀輝灑滿雲霄山,映照在陡峭的山坡臺階,月光冷芒籠罩著一道纖細身影。
隨著距離拉近,能清晰看到那道單薄瘦弱的身影,如年邁的老人顫顫巍巍地攀爬。
阿木提看著步伐蹣跚的秦姝,說出不下幾十遍的勸慰。
“嫂子,休息吧,再這樣下去根本撐不住。”
秦姝仿佛聽不到,身體肌肉已經有了自己的記憶,腳步緩慢而機械地往上爬。
倏然,她的腳腕往外側歪,骨裂聲在夜晚響起。
秦姝的身體失去平衡,往左側沒有護欄的山坡傾倒。
“小心!!!”
阿木提一個箭步衝上回去。
第564章 不愧是福澤深厚之人
阿木提的速度很快,在秦姝栽入陡峭的山坡時,把人穩穩的扶住。
秦姝嚇得臉色慘白,不僅僅是怕跌落山下,更怕上山之事半途而廢,耽誤見謝瀾之的時間。
她不停顫抖的手,柔弱無力地去推阿木提的時候。
“謝謝,我沒事——”
秦姝那點輕微力度,根本推不開阿木提,反倒是差點跌倒在阿木提的懷裡。
阿木提把人扶正,彎身把秦姝抱起來,放到臺階坐下。
“嫂子,你的腳受傷了,我看看——”
阿木提單膝跪在臺階上,借著皎潔月光,來回掃視秦姝的腳腕。
“嘶——!”
秦姝的左腳稍稍用力,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
阿木提發現了,伸手把秦姝的鞋脫下來。
他剛伸出手,秦姝不顧腳上的受傷,快速往一側避開。
她聲音緩慢地說:“我自己可以,你不要碰我,瀾哥知道會生氣的。”
阿木提的手一頓,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收回手。
秦姝忍著鑽心的疼痛,用手摸索自己受傷的腳腕。
她清楚知道謝瀾之的佔有欲有多強。
這些年來,謝瀾之雖說沒怎麼表現出來,秦姝還是細心的發現。
但凡有其他男人多看自己一眼,或者不小心親密觸碰她。
謝瀾之晚上都會狠狠折騰她幾次,還逼著她說一些難以啟齒的葷話。
以往的秦姝為此抱怨過,謝瀾之死不承認,為了讓她閉嘴,經常擦槍走火,青天白日就開始折騰她。
咔嚓一聲!
秦姝把錯位的腳踝骨復原。
那一瞬間的疼痛,令她情不自禁仰頭,眼角的淚順著鬢角滑落。
她莫名想到如果謝瀾之在,肯定會心疼的抱抱自己,在她耳邊溫聲細語的安慰。
謝瀾之的聲音很好聽,青年時期就像流水擊石般,清亮悅耳,又如春風拂面,溫暖人心。
這些年來隨著年紀上漲,聲音變得低沉渾厚,富有磁性,也讓人著迷,給人一種安全感。
秦姝對謝瀾之的聲音沒有任何抵抗力,三番幾次被誘惑到。
可此時受傷的秦姝,沒有那個疼她入骨的男人陪伴。
秦姝的心底一陣酸澀與難過,對謝瀾之的思念也達到了頂峰。
她抽了抽鼻子,片刻不肯休息,手撐在臺階上站起來,繼續往山上攀爬。
阿木提變得沉默,黑沉如墨的眼眸盯著秦姝的背影,默默跟上去。
沒過十分鍾,秦姝就爬不動了。
她纖細小腿不停顫抖,呼吸也亂得不成樣子。
秦姝扶著一旁的樹,氣喘籲籲地問:“我爬了多少臺階?”
阿木提語速極快地說:“三萬一千二百八十六個臺階。”
秦姝失望地說:“連一半都沒有。”
她閉了閉眼,把脖子裡的龍紋羅盤拽出來,從裡面倒出一顆暗紅色的藥丸。
阿木提走上前,問:“這是什麼藥?”
秦姝把藥丸丟進嘴裡,仰頭咽了下去:“可以讓我兩個小時內,爆發出巔峰體力的藥。”
阿木提眸色沉了沉,眼神復雜地盯著她。
秦姝站在原地休息幾分鍾,感覺身體消耗的力量回歸後,馬不停蹄地繼續攀爬。
為了避免浪費藥效,接下來的路,她走得很著急。
兩個小時後。
“嘭——”
秦姝的身體踩空,站都站不穩了,身體栽倒在臺階上。
距離山頂的天苑道觀,還有不到三萬臺階。
秦姝感覺自己的腿已經廢了,哪怕是趴在臺階上,腿都在劇烈顫抖。
阿木提走到前面,背對著秦姝跪在臺階上。
“嫂子,接下來的路,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