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神色懊惱時,秦姝如一條靈活的魚般,脫身而出。
她轉身就往外跑,步伐凌亂:“我去隔壁看看柳苼,他該換藥了!”
坐在床邊的謝瀾之,神色耐人詢問,舌尖抵在上顎,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下來。
秦姝嬌小的身軀消失在視線中,謝瀾之眸色暗了暗,拿起床頭櫃的電話筒,撥出去一通電話。
那邊剛接通,他語氣冷漠地問:“九姑娘找到了嗎?”
“瀾少,我們查到她進了九龍寨,裡面魚龍混雜,人口密集,一時半會找不到。”
“加派人手繼續找,盡量活捉,情況危急時可就地解決。”
“是!”
*
隔壁房間。
秦姝在郎野的幫忙下,給躺在床上的柳苼換藥。
一道道猙獰恐怖的傷疤,被藥物刺激時,柳苼的身體因為疼痛不受控制地顫抖。
郎野舉著黑色藥膏彎,擰著眉說:“嫂子,柳隊長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這樣不行啊,他會撐不住的。”
秦姝拿起一旁的紗布,動作熟練地包扎,淡聲道:“他這三天都不能吃東西,可以給他灌點水,每次不超過半杯。”
郎野點了點頭,在秦姝包扎好後,端起桌上的溫水,掐著柳苼的下巴直接灌。
動作粗暴,別說是憐香惜玉了,簡直就把柳苼當做人偶一樣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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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柳苼被嗆到了,急促地咳嗽。
郎野嚇了一跳,滿目無措,連忙停下來。
“瀾哥!快走!”
柳苼忽然情緒激動地大吼一聲,
“瀾哥,走!要炸了,快跑,炸了……”
準備離開房間的秦姝頓足,緩緩轉過身,盯著意識還不清醒的柳苼。
“不肖子孫柳苼……無愧於國,無愧於家,大伯……十年心血,不會白費……”
“以吾輩……之青春生命,捍衛盛世華夏……以吾輩之青春生命,捍衛盛世華夏……”
斷斷續續的微弱氣音,每一個字都那麼的鏗鏘有力。
那是刻印在骨子裡的堅韌,頑強,和永不服輸的愛國精神。
“草!”
郎野沒忍住紅了眼眶,輕顫的雙唇吐露出髒字。
他早已不是當初在963部隊,隻為填飽肚子才當兵的無知少年。
柳苼出身於紅門,擁有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家世,在家國面前毫不猶豫的放棄自己生命,隻為推進家國強大的復興偉業之路加速,這種刻印骨血的情懷精神,既有傳染力又讓人心生敬佩。
在郎野偷偷抹眼淚時,秦姝抬腳走到床邊。
她看著柳苼激動地揮胳膊,剛包扎的紗布往外滲血。
秦姝坐在床邊,握著柳苼布滿傷痕的手,輕揉幾處穴位。
她帶有安撫的聲音,不疾不徐道:“謝瀾之活蹦亂跳的一點事都沒有,你也安全了,英蘭爾的戰機賠給我們了,第一時間被運回國,送往研究基地。
你大伯的研究會繼續展開,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會突破技術問題,成功研發出新型武器。
對了,阿泰勒死了,你的好兄弟親手給你報的仇,這就叫血債血償……”
在秦姝充滿安撫的溫柔聲音下,柳苼漸漸停止了呢喃,緊皺的眉頭微松。
秦姝看著容顏未老,還沒娶妻生子的男人,聲音很輕地問:
“柳苼,你就要死了,後悔嗎?”
柳苼沒有說話,病態慘白的臉色,看起來很平靜,睡著了一般。
秦姝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隻是心底隱隱有個不太成型的想法。
她松開柳苼的手,很輕地放到床上,站起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柳苼幹裂的雙唇緩緩翕動。
“不悔——”
“保家衛國,無……無上光榮……”
那種義不容辭的力量感,哪怕是虛弱的聲音,都無法掩藏其鋒芒。
根正苗紅的華國人,愛國精神似乎是每一個人,自出生就烙印在靈魂上。
秦姝垂眸望著柳苼眉宇間的堅毅,不禁肅然起敬。
她想起前世的某條熱搜,80多歲老人乘坐公交車,誤以為隔壁女孩掉落的山竹是手雷,老人一個飛撲將山竹壓在身下,顫顫巍巍的揮手,大喊讓所有人撤離。
那種義無反顧的下意識行為,讓多少人動容。
秦姝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柳苼,不禁紅了眼眶。
無論是先輩,還是他們的孩子,都在為強大家國而努力。
在家國的利益面前,哪怕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們什麼都不在乎了!
秦姝覺得自己得做些什麼,去年的時候,她還在嘲笑秦寶珠,給她重生的機會是浪費,對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
郎野看到秦姝的眼淚,頓時慌了,說話都磕巴起來。
“嫂子,你別哭啊,隊長進來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謝瀾之單手插兜地走進來,上下打量著紅了眼的秦姝。
“好好的,怎麼哭鼻子了?”
謝瀾之動作輕柔地給秦姝擦淚,眼神淡淡地瞥向郎野。
他佯怒地問:“是不是你欺負我家阿姝了?”
郎野驚慌失措地猛搖頭:“沒有!嫂子應該是在心疼柳隊長!”
“……”秦姝不雅地翻了個白眼。
郎野的話聽起來好曖昧,還不如不說!
謝瀾之見秦姝淚意瞬間收回,對郎野揮了揮手:“這兩天任務比較多,你去找阿木提。”
“是!”
郎野敬了個禮,馬不停蹄地離開,仿佛身後有惡犬在追。
謝瀾之看向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幹裂起皮的柳苼。
他眼底閃過一抹痛色,唇角卻漾起一抹淺笑,對秦姝說:“阿姝,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難過了好不好?”
剛剛柳苼意識迷糊的話,謝瀾之都聽到了,也知道秦姝為什麼會紅眼。
秦姝鼻音有點重地問:“什麼秘密?”
謝瀾之拖著慵懶腔調,緩緩開口:“我爸曾經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他被我奶奶慣壞了,整天招貓逗狗。
在我爸16歲那年,被我爺爺用槍頂著腦門送去戰場,我爸扛著槍哭嚎死活不上車。”
秦姝一雙漂亮的眼眸微睜,表情詫異地問:“後來呢?”
謝瀾之為了哄媳婦,繼續揭謝父的老底:“後來聽我爺爺說,我爸在戰場上一邊哭,一邊開槍殺敵,槍法硬生生給訓練出來了,他歷經九死一生,才有如今謝統帥的威風。”
秦姝破涕而笑,可隨即,眼眶愈發紅了。
以謝父如今位高權重的身份,誰能想到他曾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如果當年她爺爺沒在戰場上,把破破爛爛的謝父救回來,一個公子哥蛻變就此夭折,也不會有如今的謝統帥。
謝瀾之輕嘆一聲:“阿姝,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要化了。”
第209章 讓人很有安全感的謝少,夫婦日常
秦姝迎上謝瀾之灼熱,翻湧著無數情絲的深情眼眸,察覺出幾分未知的危險意味。
她眸色微閃,好奇地問:“後來爸還哭嗎?”
秦姝無法想象,滿身正氣威嚴的謝父,在戰場上哭鼻子的畫面,實在是太有違和感了。
謝瀾之輕輕搖頭:“……悲傷到極致,反而沒了淚。”
他沒有說讓人心情沉重的過往事跡,適時轉移話題:“媽剛剛打來電話,說陽陽跟宸宸這兩天吃得多了,每天都精神氣很足。”
秦姝眉心緊蹙,擔憂道:“他們體質比一般孩子好很多,又是男孩,就怕以後精力過盛,性子比較頑劣,難以管教。”
謝瀾之摟著她的肩,往外走去:“男孩就該這樣,摔摔打打的才能成長。”
秦姝倏然想起來,謝家養男孩都是放養,剛懂事就把人丟去部隊。
她抬眸看向面色冷峻的男人:“謝瀾之,我警告你,別打我兒子的主意,你敢把他們丟去部隊,我就帶兒子離家出走。”
謝瀾之還有真有這樣的想法,摸了摸鼻尖:“……他們還小,不會的。”
秦姝斜睨他一眼:“你最好說到做到!”
*
三天後。
在香江全城戒備時,柳苼終於醒了。
在他醒來之前,香江城發生幾件大事。
——義和會話事人被暗殺,九龍寨大小幫派群龍無首。
——山口組、六合會也被收拾得不輕,勢力折半,苟延殘喘著。
——香江總督因為死去的兒子,瘋狂報復三大社團,因行事太過出格被撤職。
——香江總督換人了,英蘭爾女王派了一名資歷很深,行事作派沉穩的事務大臣接手香江。
事情到這裡並沒有結束,香江三大社團在被收拾期間,每天都上演大大小小幾十場火拼,導致暗勢力的成員人心浮動,趁機撈偏門。
比如山口組內部成員,悄悄兜售毒素,把禁藥“康納帕他定”賣給癮君子。
六合會內部有很多武器,淘汰的舊武器快速兜售,導致街上隔三岔五就上演槍戰。
義和會的成員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幾乎是硬碰硬跟香江總督扛上了,一天往總督府疼好十多次手雷,總督府都快被轟炸成篩子了,直到話事人被暗殺才消停。
義和會盤踞在九龍寨幾十年,裡面的人幾乎80%都是癮君子。
因為社團長期把毒素,摻在普通民眾的食物裡,有意讓他們染上癮。
這次義和會跟英蘭爾硬碰硬,導致毒素成癮的人員沒有貨源,精神錯亂,行事也很瘋狂。
他們開始傷害無辜的人,因為常年吸食毒素,導致身體消瘦,體質變差,又根本不是普通人的對手,被當街打死好幾個。
香江徹底亂了,亂得富豪不敢輕易出門,出門也前前後後都是打手簇擁。
而這一切,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秦姝,沒有多大關系。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說是研究藥方,不許任何人打擾,寫寫畫畫記錄著什麼。
實則,秦姝是在回想前世,每一件事關家國利益,以及與她未來發展有關的重大事件。
一樁樁一件件事,都被她清楚記錄在紙上。
秦姝很謹慎,每寫完一張紙,就會將其燒成灰燼。
連續三天,她幾乎把前世四十多年的記憶,都翻了個底朝天。
中午時分。
秦姝又把一張寫滿字的紙點燃,丟進堆積著灰燼的鐵桶。
有些事比較敏感,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
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傳遞給其他人做防範。
“篤篤——”
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謝瀾之的聲音響起:“阿姝,柳苼醒了!”
秦姝盯著鐵桶燃盡的灰燼,抬腳離去,房門打開,露出謝瀾之如沐春風的笑臉。
她斂起眸底的鬱悶,笑盈盈地說:“醒了是好事,他也該醒了。”
香江的新總督上任,柳苼該下地活動活動了。
謝瀾之看到秦姝臉上的憔悴時,笑容消失,眉心緊擰地問,
“你臉色不太好看,這兩天在研究什麼藥方,把自己搞成這樣?”
秦姝聳了聳肩,故作輕松地說:“藥方好解決,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實施。”
謝瀾之試探地問:“找不到人試藥?”
秦姝點頭:“差不多吧。”
謝瀾之溫聲安撫:“那就慢慢等,總會有機會的,心急隻會徒增煩惱。”
秦姝心想也是,事情要一件一件解決,船到橋頭自然直。
兩人攜手離開,去看望柳苼。
柳苼的臉色依舊蒼白,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正在喝藥膳湯。
柳苼看到走進來的兩人,眼底浮現出感激笑意:“瀾哥,嫂子,這次我能撿回來一條命,多虧你們。”
謝瀾之口吻不悅道:“一個小時後,會有人護送你回京,回去後好好養身體,以後行事不要這麼衝動。”
秦姝見他盯著柳苼的眼神,頗有些又恨又愛,跟著點頭。
“你這條命是瀾哥救回來的,以後千萬不要衝動了。”
柳苼推了推郎野遞過來的湯勺,蒼白臉上露出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