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後娘娘恕罪,不若臣女清唱一曲江南小調為宴席助興?」
我趁機瞄了眼陛下,發現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意味,仿佛在透過我,看向遙遠的某個人。
他沉聲道:「去將鳳尾琵琶取來。」
內侍快步去取。
我又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淑妃,她輕聲開口:「說來鳳尾琵琶還是與言貴嫔妹妹最般配,隻是如今……」
陛下的眸中染上一層鬱色,看向我的眸子更加幽深。
皇後則是長長瞧了淑妃一眼。
這一瞬,所有的迷霧都被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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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貴嫔便是前些日子故去、陛下心尖尖上的宮妃。
她善彈琵琶,出身江南,從陛下看我的眼神不難得知,恐怕她也酷愛紅梅。
文嘉縣主到底曾在宮中行走,要知道這些消息並不難。
我找了慕家結親,借此SS壓住父親。
這門親事是她出面說和,她不能毀了我的名聲壞了這門親事,怕帶累沈若若。
那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想方設法讓我入陛下的眼。
如此一來,慕家礙於陛下,會主動提出退親,放棄這門婚事。
而陛下並非庸君,又素來倚重慕大人,若得知我與慕家定過親,多半不會召我入宮。
可畢竟入過陛下的眼,今後世家子弟誰敢來求娶我呢?
要麼我遠嫁低嫁,要麼我老S沈府。
無論是哪一種結局,文嘉縣主都可以用她嫡母的身份牢牢壓住我,更可以把持住母親的嫁妝。
真是一手狠辣的好棋,我還是小瞧她了。
鳳尾琵琶已經取來。
文嘉縣主和沈若若瞧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勝利者的得意。
我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一曲我不得不彈。
如何破局,才能讓陛下意識到我並非故人,才能保住與慕家的婚約?
14
事到如今,隻能賭一把,兵行險著了。
我調試好鳳尾琵琶,屈膝行禮,含羞帶怯:「陛下,皇後娘娘,臣女有個小小請求。」
「你說!」
「臣女聽聞慕家三公子擅笛,不知可否有幸合奏一曲?」
若是尋常女子這般說,定然不合適。
可我與慕謹已有婚約,求合奏雖有些大膽,卻也算不上輕佻。
陛下怔了怔,淑妃輕輕側身,靠過去跟陛下低語了兩句。
陛下眸中的失落一閃而過,很快便釋然:「朕日日隻顧朝政,竟不知你竟與慕謹這小子定親了。
「良辰美景,本該是才子佳人共賞。慕謹,莫要辜負了沈姑娘的一番盛情。」
慕謹攜笛出列。
我此時才看清他的容顏。
他膚白如雪,烏眉似畫。
一雙漆黑的眼珠如山間寶石,璀璨奪目。
可惜看向我時,隻有淡淡的疏離與厭惡。
一曲終畢,他面色如常。
我倒是雙頰緋紅緋紅,含羞帶怯,秋波暗送。
恨不得明晃晃告訴陛下和在場所有人:我對這個未來夫君已然是情根深種,魂牽夢縈。
眾人紛紛鼓掌贊美。
陛下更是道:「琵琶與笛合奏,果然是相得益彰。慕謹,沈姑娘對你一片痴心,你莫要辜負了人家。
「宮中無善琵琶者,這鳳尾琵琶便賞你了。」
我長出一口氣,跪謝聖恩。
有了他這一句莫辜負,我與慕謹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釘釘,再難更改了。
我抱著鳳尾琵琶回座時,父親臉都快笑爛了。
他恐怕不知曉我剛在生S關頭化險為夷。
而文嘉縣主和沈若若臉色發白,後牙槽咬得緊緊的,滿滿都是不甘。
殿內地龍燒得旺,我帶著小萍出來透口氣。
卻不承想正好碰到慕謹正靠在牆邊擦拭手裡的笛子。
既遇到,裝作看不見倒顯得做作。
我上前幾步,大大方方打招呼:「剛才多謝慕三公子解圍。」
他收起笛子,撩起眼皮看我一眼,帶著幾分譏诮:「沈小姐好手段,就如此想往上爬嗎?哪怕我不能人事,也要想方設法求來這門婚約?」
15
我站直身體不卑不亢:「人往高處走,我不知此舉有何不對。
「在慕公子眼裡,隨波逐流、任人宰割才是世家女子該有的作為嗎?
「若慕公子當真不想結親,自可早早跟父母稟告,或是剛才在陛下面前請求他出面解除。可你不曾有所行動,走到如今這一步再來質問我,不覺得有些站不住腳嗎?」
慕謹愣住,似沒想到我會這般咄咄逼人。
他冷下臉:「我隻是提前告訴你,不管是人還是心,我都給不了你。」
我淺淺微笑:「沒事,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的心,我都不在意。
「誠如慕三公子所言,我一心往上爬,想要的不過是慕家兒媳這個身份罷了。」
慕謹沒想過我會如此直白,臉色漲紅,狠狠一揮衣袖。
「沈姑娘的教養,我算是見識到了。
「若非母親以S相逼,我何至於娶你這樣一個缺乏教養、門戶不正的粗鄙女子。」
他快步離去,卻與從內殿出來的沈若若撞個正著。
沈若若痴迷地看著他那張臉,目光一直緊緊追隨,直到慕謹徹底消失後才一臉的悵然若失。
喃喃自語:「多好看的一張臉,怎麼偏偏……」
轉而看到我,她又堆起一臉怨恨:「真是便宜你了。」
回去的馬車上,文嘉縣主臉色差極了,她咬牙切齒發問:「淑妃娘娘為何會提點你?
「你背著你父親與我,到底還做了什麼?」
我抬眸冷冷瞧了她一眼,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一旁的沈若若大驚:「沈芷薇,你瘋……」
話音未落,我也給了她一巴掌。
這下輪到父親震驚:「芷薇,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銳利的目光看向他,手腕動了動。
他竟下意識抬手擋住自己的臉。
我冷笑一聲:「父親,您難道還沒看出來嗎?今日縣主和您的二女兒給我設了好大一個局。
「若非我未雨綢繆,借著年節給宮裡的淑妃娘娘送了不少賀禮。讓她心生憐惜提點了我一句,咱們與慕家的親事可就掰了。」
父親細細思忖,臉色慢慢變了。
文嘉縣主辯解:「夫君,妾身今日是一番好意。她怎能如此汙蔑妾身?如今還未嫁入慕家便如此囂張,這門親事若是真成了,她還能將你我當長輩嗎?
「夫君你可要為妾身做主。」
父親雙眸烏沉沉的:「閉嘴!
「這門親事陛下都已經下了定論,你若是再加阻攔,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宮宴後,父親對我與慕謹的婚事越發重視,不僅將母親此前陪嫁的嫁妝全部都歸還給我,還另外貼了一部分。
表哥也不顧我的反對,堅持要為我添妝。
「這關系到你一生的幸福,你當真要做如此犧牲嗎?」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我淺笑作答,「對我來說,這不是犧牲。
「是自由和幸福的開始。」
前路或許很難,但我至少已經拿回了本該屬於母親的東西。
我擺脫了文嘉縣主和父親的鉗制。
我不再是沈家女,而是慕家婦,將來父親出了任何事,都與我這個外嫁的女兒扯不上關系。
出嫁那日,嫁妝綿延了兩條街。
父親很合格,老淚縱橫地叮囑我到了婆家定要懂事聽話。
文嘉縣主看上去也是真的要哭了。
因為整個沈府幾乎都被搬空了。
她用母親的東西用久了,以為是自己的。
如今吐出來,想必比要了她半條命還難受。
我刻意走到沈若若面前,壓低聲音說:「你在相貌上天生遜我一籌。
「不管學什麼,也總是比不上我聰明。
「便隻能安慰自己,身份比我尊貴。
「可如今我要嫁去慕家了,你將來能找到比慕家更好的門第嗎?
「你娘能給你籌到比我更多的嫁妝嗎?
「沈若若,看來你這輩子怎麼著都比不過我了呢。」
氣得沈若若差點吐血。
父親將我送出門時,壓低聲音叮囑我:「有機會定要在你公公面前替爹多多美言,爹的仕途就靠寶貝女兒你了!」
我會的,父親。
你等著我。
新婚夜慕謹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他招待完賓客後,直接去了書房,說要用功準備春闱,讓侍從來通知我自行安歇。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百多日都在懈怠,偏偏今日洞房花燭夜就要念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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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是給我下馬威罷了。
可我渾不在意。
我嫁給他,本就不是為了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夜半時分,我感覺門開了。
睡意蒙眬中,身側躺下來一個人。
我眯著眼睛一看,正是慕謹。
他臉色很難看,似乎想說什麼。
可我累了一天實在太困,一個翻身給他讓了些位置,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晨起他已經醒了,拉長臉道:「我昨夜沒有碰你。」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啊。
「沒事,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男人。」
他臉色緋紅,似乎想解釋,礙於世家公子的修養又說不出口,最後憤憤然掀開被子起床梳洗。
慕家是個大家族,亦是出了名的清流人家。
婆母年歲已高,待我很是親和。
我敬完一輪茶後,慕謹迫不及待地開口:「母親,您答應過我,隻要我按您的要求完婚,就可以……」
話還沒說完,便被婆母嚴厲訓斥:「閉嘴。
「這些話是現在應該說的嗎?」
座中眾人也個個面露異色。
恰在此時,門房那邊遞來一封信,說是剛才有人送來,指名給老夫人的。
信封上有雲紋,精美異常,似是宮內的式樣,是以管家不敢耽擱。
隻是這信封,看著有些眼熟。
婆母拆了信,一行行看過去,臉色變了。
她將信疊好,深深凝了我一眼,便擺擺手:「我乏了,今日便散了吧。
「讓他們小夫妻自己多多相處。」
不對勁。
電光石火間,我猛地想了起來:我曾見沈若若身邊的婢女拿過這樣的信封。
這封信多半是沈若若被我刺激,氣不過遞來的。
她不是個有腦子的,為了給我添不痛快,如此貿然就出手了。
眾人都散去,慕謹跟上婆母,我也快步上前,趕在他之前開口:「母親,我有話想跟您說。」
我看了慕謹一眼,強調:「單獨說。」
我隨婆母進了偏廳,門一關上我便令身後的小萍打開木箱,將裡面的田莊鋪面地契全部拿出:「母親,芷薇年輕,恐管理不好名下這些產業,想交給母親一並打理。
「作為回報,這些鋪面田莊一年所產生的收益,一半歸公中,一半歸芷薇便可。」
婆母撥動著茶葉表面的浮沫,慢條斯理地說:「你母親倒是舍得,竟給你陪嫁了這許多私產。
「從前倒是不知文嘉縣主出嫁時,宮裡的那位姐姐給了這麼多體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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