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著杯中的茶水,鎮定地看著精美的白瓷湯碗被送到了每個人的桌上。
客人們打開湯盅,喝著,都露出享受之色。
湯碗也送到了我們這桌,放在了父親、母親和祖母面前。
我若有若無的勸阻:
「這菌湯冒著油,還沸著,不如稍待片刻,免得燙口。」
祖母和母親都放下了湯勺。
父親本就對這些美食不感興趣,加上還在憂慮蕭家的事情。
連碰都沒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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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看去,另一側,慕如蓮正焦急地環顧四周。
似乎盼著丫鬟核桃趕緊端著菌菇鍋而來。
一旁的一個貴女察覺到她的心思煩躁,還以為是因為剛才的事兒。
她和氣地安慰:
「如蓮,你那妹妹看著就不是什麼好人,明知道是姐姐的未婚夫婿,還欲拒還迎。」
「對啊,我們知道是你受了委屈,蕭瑾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卻這有眼無珠。」
「你別難過了,快喝口湯緩緩。這湯不知什麼做的,好生鮮美。」
「是啊,回頭一定要你家廚子,給我們寫一份食譜來。」
慕如蓮神色恍惚地,下意識喝了好幾勺湯。
但隨即,她目光垂下,看到了碗中黑中帶青的菌菇片。
她頓時愣住了,捏著喉嚨,直想往外吐。
「如蓮,你怎麼了?是味道不合適你口味嗎?」
慕如蓮急得臉色漲紅:
「你們別喝了,你們——」
她到了嘴邊的話,卻忽然頓住。
她有什麼理由讓人不喝這菌菇湯。
這不等於承認了菌菇是自己放的嗎?
糟糕。
這見手青雖然鮮美,但極其容易中毒。
中毒之人不會致命,會思維混亂,眼前看到各種幻覺,作出奇怪舉動。
簡而言之,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但她明明隻是讓核桃將見手青做成火鍋放在慕燕懷面前,為何居然……
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屋內的不少客人已經起了反應。
禮部侍郎站起身,茫然四顧:
「我怎麼到了翠紅樓來,老鸨,叫小青出來給我跳舞!」
全場目瞪口呆:
「禮部侍郎趙大人,平時不是最古板守舊嗎?」
「對啊,之前有人不過當街和賣豆腐的小娘子笑著說了兩句話,就被他連著十封奏折彈劾。差點辭官回家。」
而侍郎身側的夫人頓時氣得臉色漲紅:
「你這個老東西,居然背著我去翠紅樓,小青是誰,你說啊。」
這時候,又有幾個賓客癲狂地站起身,發瘋般群魔亂舞。
我故作驚慌失措的樣子,趕緊躲在了母親的懷中。
母親護著我後退:
「來人,快來人啊!」
幾個侍衛聞聲而來,看到屋內這古怪的樣子,都嚇得站在當場。
有一個膽子小的,大叫著直接跑了出去:
「有妖孽,有妖孽啊!」
另外幾個侍衛反應過來,衝上前護著我們幾個女眷。
但我父親許是腳步慢了一步,忽然被人一把抱住。
竟然是蕭瑾白。
他摟著我父親的腰,滿臉的深情款款:
「懷娘,以後咱們永遠在一起,我這就求慕大人將你嫁給我為妻!」
我看到父親臉色鐵青,奮力掙扎的樣子。
很不孝得差點破功出聲。
別說是我,旁邊的母親和祖母都露出想笑又強行憋住的樣子。
父親憤怒地大呼:
「這,這成何體統!」
蕭瑾白故作深情地笑了笑:
「我們以後,還要做更不成體統的事情呢。」
說著摟著我父親,就要親吻上去!
侍衛們這才回過神,衝上前救下了我的父親。
父親嚇得渾身癱軟坐在地上,半晌起不來身。
而就在場面越發失控之時,一道威武的聲音傳來:
「大理寺卿到!」
我一愣,抬眸看向門外。
隻見李長安穿著一身官服,長身玉立地站在門前。
「有人報,相國府邸出事兒了!」
他看著我的眼睛裡帶著玩味的笑意。
11
李長安身後的大理寺官員們全都震驚地站在原地。
李長安的手下程昱盯著屋內群魔亂舞一樣的場面。
那些素日高高在上的朝中大臣、京城貴女。
或癲狂,或傻笑,哪兒還有半分儀態。
程昱震驚地喃喃自語:
「我還以為就是有人偷竊了相府的東西,沒想到這場面這麼大啊!」
李長安率先踱步進入屋內。
這時候,禮部尚書伸開胳膊,就要衝上來抱他:
「小翠,我的小翠啊!」
李長安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脖子穴位上。
禮部侍郎酸軟倒地。
李長安蹲在地上,神色淡然地檢查了他的口鼻:
「中毒。」
他環顧四周:
「去大理寺叫人,將屋裡的眾位大人和夫人都控制起來。」
他的目光掃過整個屋子,落在我的身上。
我坦蕩地和他對視。
他隨即又轉而看向慕如蓮。
就看到慕如蓮心虛地錯開了視線。
他笑著說:
「至於我們幾個,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毒是怎麼混進相國府的飲食裡。」
片刻後,所有的賓客都被捆住,安置在我家的房內。
虧得相國府去年新修了宅邸,不然這麼多的客人都不好容納關押。
沒有敷衍的丫鬟侍從,摟著各自癲狂的夫人老爺,嚇得不行。
而大廳內,李長安悠哉地喝下一盞雨前龍井,看向面前跪了一地的下人。
「說吧,你們到底在菜餚裡放了什麼。」
廚房的幫工們嚇得瑟瑟發抖:
「我們都是在相府幫忙了多年的老佣人,怎麼敢故意坑害主人家呢?」
這時候,人群中一個瑟瑟發抖的廚娘看向我身側的慕如蓮:
「大人,筵席中途,大小姐身邊的丫鬟核桃,曾經送來了一籃子蘑菇,讓我們烹調了。」
廚娘嚇得渾身顫抖:
「就是上了那道蘑菇湯之後,才出的事兒?」
全場的目光灼灼,落在了慕如蓮身上。
慕如蓮臉色煞白,矢口否認:
「一籃子蘑菇罷了,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功效?你們不知道在飯菜裡放了什麼古怪的東西,卻要怪在我的身上。」
李長安卻緩步走到湯盅前,瞥了一眼。
慕如蓮嚇得臉色煞白。
父親嚴肅地看了一眼慕如蓮,恭敬地詢問李長安:
「長安賢侄,可看出什麼不妥?」
李長安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隨即點點頭:
「沒有。」
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們都以為他參破了什麼天機。
沒想到什麼也沒看出。
有的人就是天生一副讓人信服、氣質高華的樣子。
什麼都不懂,也像是在搞權謀。
李長安微微一笑:
「我是大理寺寺卿,又不是太醫院院首。」
他的目光掃向我。
我頓時想起,他是知道我會醫術的。
但他放在並不在宴會之上,要是表現出知道我身具醫術。
如何解釋他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我有些緊張,但他卻隻是低聲吩咐了幾句。
片刻後,叫來了大理寺工作一個老仵作。
我心頭松了一口氣,卻暗自覺得諷刺。
我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大庭廣眾下對我大放厥詞。
絲毫不在意我的名譽。
但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卻如此耐心細致。
我看著李長安的神色中帶著一絲感激。
但我已經不耐煩繼續聽慕如蓮旁顧左右:
「李大人,我雖然學醫不久,但偏愛一些奇門醫術,十分擅長此道。我看這碗裡的乃是見手青。此物乃是西南當地有名的一種菌子,味道鮮美,當地人極愛品嘗。」
慕如蓮驚訝地看著我,趕緊點頭稱是:
「父親,您看。這菌子根本沒有問題。」
但我卻笑眯眯地開口:
「不過聽說這菌子必須小心烹煮、直到熟透。不然會讓人頭暈嘔吐,產生幻覺。我手中正好有幾份解藥,還勞煩李大人給眾位賓客用下。」
所有人都驚訝而諷刺地看向慕如蓮。
慕如蓮驚訝地看著我,隨即變為嫉妒和惡毒:
「你信口胡說,誰知道不是攀扯於我。」
李長安悠闲開口:
「我恰好認識一位老太醫,曾經在西南做過多年的大夫,叫來一問便知。」
慕如蓮徹底慌了,立刻落下眼淚。
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她期期艾艾地說:
「我知道府中都在傳,說燕懷妹妹是娘親十年前失去的真千金,而我隻是養女。」
在場的幾個尚未中毒的外人都面面相覷,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躲在母親的懷抱裡,平靜地看著慕如蓮演戲。
她演起戲的樣子,不知為何,和姨娘原本五成相似的臉,變得十成相似。
慕如蓮哭得我見猶憐:
「妹妹,我知道你不甘心,嫉妒我得了父母十多年看重。你隻要一句話將我趕走便是。何必非要這麼誣陷我。」
12.
眾人懷疑的目光看向我。
李長安卻好整以暇:
「哦,這見手青是慕燕懷小姐帶入府的?」
這時候,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傳來,宋嬤嬤帶著慕公子闖入屋內。
慕公子聲音急切,但有條有理:
「我帶著妹妹進京,她行李簡單,並無什麼見手青。反倒是和妹妹一起參加詩會的雲公子,跟我提到給了你一籃子,還反復叮嚀此物容易中毒。」
慕如蓮看著慕公子毫不留情的偏袒,氣得眼眶微紅:
「我承認,是我將見手青帶來的。但我隻是吩咐丫鬟,單獨給妹妹做一份火鍋……」
母親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
「如蓮,我們慕家照顧教育你十幾年,對你仿佛親生女兒,從未虧待你。你為何要去害我的女兒。」
慕如蓮委屈落淚:
「對我好?你們不過是要培養一個女孩嫁入豪門,光耀你們慕家!」
我能看出,父親確有此意。但他此時也失望搖頭:
「我確實想讓你聯姻,但我給你選的,都是出色的世家公子,可曾委屈了你?」
祖母更是難過:
「如蓮,我和你母親對你一片真心。難道我們給你錦衣玉食還錯了。」
慕如蓮啞口無言,面色不復寧靜淡薄,猙獰地指著我:
「你看,明明是她!明知見手青有毒,故意偷換了給全府賓客服用,要誣陷我。你們卻都向著她。」
我看到母親護著我,一副堅決維護於我的樣子,心中一暖:
「你錯了。」
我走向慕如蓮:
「我確實聽到了你和胡桃的對話,要用見手青害我。我隻是吩咐了廚房,將見手青收好,換成無害的菌菇。」
我當時曾想過要不要把事情鬧大,但是最終在善惡一念間,選擇了放棄。
但是眾人居然都中毒了……
這時,胡桃也被帶上來,聽到我的話,怯懦低頭:
「確實如此。」
慕如蓮似乎難以置信:
「不可能,我這麼害你,你怎麼會善罷甘休。若是你沒有讓人將見手青做成湯……」
這時候,一個廚房幫工大聲稟告:
「是白採辦!是他!他——」
人群中,一個長著小胡子、穿著採辦衣服的男子霍然起身,要捂住幫工的嘴。
程昱飛身而起,將他踹開制住。
那幫工連忙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