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個凡人決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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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霽的小師妹對他愛而不得,給他種了移情蠱。


 


自那以後,謝霽對我日漸冷淡。


 


直到他將長劍對準我心口時。


 


我知道,他已經徹底忘了我這個凡人妻子。


 


曾經說著永不相負的他,縱容徐鸞雪燒毀我們的家。


 


即使我指骨寸斷,他也隻會平靜地說:


 


「阿遙,我會為你用最好的仙藥治手,原諒鸞雪吧。」


 


他似乎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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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壽數有限,我已經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所以以身祭劍時,我沒有猶豫。


 


誰知向來冷心冷情的長陵劍仙竟喚著我的名字。


 


生生嘔血,一夜白頭。


 


1


 


今天是謝霽大喜的日子。


 


也是我被徐鸞雪囚禁的第三年。


 


西嶽峰偏僻。


 


隻能望見宗門外綿延數十裡的紅妝彩綢一角。


 


可僅僅是這一角,比之那年我與謝霽在小木屋中簡陋的成婚禮,不知要盛大多少倍。


 


那時的謝霽臉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


 


「阿遙,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妻了。」


 


他在紅燭下虔誠吻我,神色認真,對著天地起誓。


 


「信我,我定不負你。」


 


如今想想,竟恍若隔世。


 


我的精力大不如前,靠著葡萄藤下的秋千架子昏昏欲睡。


 


「師娘,該吃藥了。」


 


「師娘」,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人叫過了。


 


我睜開眼。


 


少年立於朗月之下,身量似乎比上回見時高了一些。


 


寧翊是謝霽繼任青雲宗掌門那年在拜師大典上收的小徒弟。


 


我曾和謝霽打趣。


 


說寧翊刻苦練劍的模樣,和年輕時的他很像。


 


結果換來謝霽皺眉不滿,要了我一夜。


 


夜風裹挾著遠方禮成的喧囂吉樂聲,刮得我臉頰生疼。


 


曾經與我海誓山盟的那個人,終究是負了我啊。


 


2


 


第二天天剛亮,屋外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


 


我開門一看。


 


徐鸞雪正泄憤一般拿鞭子抽打我院子裡的花草,嘴裡咒罵不停:「司遙,你配不上阿霽,你配不上他!」


 


這話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徐鸞雪時,她一襲青衣,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你就是司遙?」


 


「我還在想霸佔了阿霽五十年的是什麼人呢,原來隻是個凡人啊。」


 


「阿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也不想想自己還有幾個五十年可活?」


 


「你根本配不上阿霽……」


 


花瓣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我心疼壞了。


 


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每次徐鸞雪在謝霽那裡碰了壁都會來我這兒發瘋。


 


我打不過她,隻好逞逞口舌之快。


 


「堂堂青雲宗的掌門夫人原來也隻會拿花花草草來撒氣啊。」


 


「讓我猜猜看,不會是……謝霽昨晚喊了我的名字吧?」


 


話音剛落。


 


徐鸞雪一個要將我大卸八塊的眼神朝我揚鞭而來。


 


嚯,居然真被我猜中了!


 


可鞭子卻沒有如願落在我身上,而是被一陣劍氣截斷。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寵溺。


 


「鸞雪,都是做掌院長老的人了,怎麼還對一介凡人動這麼大氣?」


 


「她若真犯了什麼事也無須髒了你的手,我自會秉公——」


 


謝霽執劍的動作僵在原地。


 


因為他終於看清了我的正臉。


 


「是你?」


 


3


 


謝霽當然不是想起曾經身為他妻子的我。


 


他隻是想起了作為一個小偷的我。


 


彼時我被徐鸞雪誣蔑偷了他母親的遺物。


 


我攥著謝霽的衣角一遍遍向他解釋。


 


「不是的,我沒有偷東西。」


 


「這枚玉佩明明是你我成婚之時你親手送給我的。」


 


「你不記得了嗎?」


 


可任我如何辯白,他眼也未抬一下:「姑娘,還請自重。」


 


謝霽沒有喚我「阿遙」。


 


他的聲音那般冷。


 


仿佛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徐鸞雪在我面前巧笑著挽上謝霽的手臂:


 


「這是阿霽給我的定情信物,何時成了你的了?真不知害臊!」


 


所有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


 


不知從哪生的一股力氣,我朝她撲了過去。


 


玉佩脫手墜地時,我看清了徐鸞雪幸災樂禍的表情。


 


謝霽的劍就這樣明晃晃對準了我的心口。


 


我的心也仿佛一道碎掉了。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離開西嶽峰前還在與我溫存的夫君,從東海伏妖歸來便對我日漸冷淡。


 


到如今……似乎已全然忘了我?


 


時隔三年,謝霽又一次用長陵劍指向了我。


 


他沉沉望著我,眼底如有深水幽潭一般:「鸞雪罰你在此處思過,你若悔改知錯……」


 


劍氣劃破了我的粗布外衫。


 


我SS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


 


從前謝霽最看不得我哭。


 


而今終究是不同了。


 


胸口在鈍鈍發痛,我提著一口氣仰頭問他:「若我不知悔改,仙君是打算S了我嗎?」


 


謝霽握劍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


 


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我知道,謝霽不是個會濫S無辜的人。


 


能嗆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我心中總算快意了一些。


 


自從謝霽出現,徐鸞雪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了。


 


「阿霽,我們別為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了。」


 


她收了鞭子,晃著謝霽的手臂朝他撒嬌。


 


「首陽山上的桃花開了,我們一起去看桃花,好不好?」


 


謝霽這才回神,摸摸她的臉,溫聲道:「好。」


 


鏽腥味自口腔蔓延開來。


 


望著那雙踏雲而去的背影,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擦掉唇邊血跡。


 


轉身離開時,我卻恍然想起。


 


謝霽也曾答應過陪我去看桃花的。


 


4


 


我一個讀服裝設計專業的大學生,穿來這個修仙界轉眼已有五十餘載。


 


五十年,對於修士來說不過須臾歲月,但卻近乎尋常凡人的一生。


 


我沒有靈根,天生無法修仙。


 


即使身處匯聚天地靈氣的仙山上,於我的壽數也沒有半分增益。


 


從前謝霽遍訪千山為我尋來仙藥駐顏延壽。


 


現在我隻能繡些荷包換點劣等丹藥勉強續命。


 


這三年來,我的身體每況愈下。


 


可我貪心。


 


總想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半夜,我被濃煙嗆醒。


 


睜眼就看到屋子四周著了火。


 


可我明明記得自己睡前是熄了油燈的。


 


再顧不上多想,我連忙抱起一旁的竹籃往外跑。


 


還沒跑出屋外幾步,我的腿莫名一軟。


 


竹籃滾落在地,裡面的荷包全撒了出來,很快便燒著了。


 


我著急搶救荷包。


 


可它們紛紛不受控制地從我手裡脫出,徹底墜入大火中。


 


我這才看清院子裡站了個人。


 


徐鸞雪咯咯笑著:「司遙,你還挺好玩的。」


 


隨便用點法術就能輕松愚弄一個凡人。


 


確實挺好玩的。


 


我從貼身裡衣中掏出一枚符咒丟向她:「喜歡玩是吧,那給你也玩玩。」


 


這是謝霽從前寫給我防身用的。


 


徐鸞雪尖叫著摔倒在地。


 


可惜她躲閃及時,符咒隻燒著了她的裙擺一角。


 


我還是沒能跑掉,被回過神的徐鸞雪扯著頭發一把推入了火中。


 


「今天不知怎地,阿霽居然把寧翊叫去問了你的事。」


 


她的表情逐漸猙獰。


 


「阿霽明明中了移情蠱將你忘得一幹二淨,你還不S心勾引他!」


 


「司遙啊司遙,既然你這麼有本事,那你去S吧!」


 


她踩上我的指骨,發泄般狠狠碾了幾下。


 


濃煙滾滾。


 


灼熱的火光與氣浪幾乎將我吞沒。


 


那一刻我想的居然是——


 


S了也好。


 


5


 


再次睜開眼,我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


 


意識回籠後,雙手指骨斷裂的痛感驟然襲來,心髒也像被刀絞一般。


 


我咬著唇,渾身顫抖。


 


好痛啊,怎麼會這麼痛?


 


淚眼蒙眬中,我看見謝霽端著藥朝我走來。


 


「阿遙,聽寧翊說,你是我在凡間歷練時,拜過堂、成過親的妻子,我以前都是這麼叫你的。」


 


他扶我坐起,把藥一口一口喂給我。


 


謝霽難得的溫柔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他一定是想起我了。


 


他下一句話就會對我說:「阿遙,對不起,我不該忘了你,是我來遲了。」


 


這樣想著,苦澀的藥湯似乎也多了一絲甜味。


 


直到我聽見他說:「西嶽峰昨夜不小心走水,你以後便住在這裡吧。」


 


我的心一點點下沉。


 


「是不小心走水還是有人故意……」


 


一開口,我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完全啞了。


 


「阿遙。」


 


謝霽抬眸打斷了我的話。


 


「我會為你用最好的仙藥治手。」


 


「你若有什麼別的需要,都可以向我開口,我會盡量滿足。」


 


他的聲音依然溫柔,卻變了味道。


 


「所以,原諒鸞雪吧。」


 


瞧,這才是謝霽真正的目的啊。


 


我笑著笑著,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咳得喉嚨鏽腥澀然,眼淚直冒:「我不要原諒她,她憑什麼?!」


 


「鸞雪受傷了,她已經得到教訓了。」


 


徐鸞雪受傷了?


 


我才不信!


 


我顧不上手痛,對著謝霽一頓亂捶:「謝霽,你是傻子嗎?!被徐鸞雪下了蠱都不知道,隻知道維護她!」


 


「夠了!」


 


我的手腕被他用力桎梏住。


 


「司遙,你就這麼嫉恨鸞雪,不惜出言汙蔑她?」


 


我掙脫不開,索性仰頭怒視著他。


 


「是啊,我恨徐鸞雪,我恨S她了——」


 


謝霽突然按著我的後頸吻過來。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唇齒間兇狠的啃咬宣泄。


 


我亦不甘落於下風。


 


直到我們氣喘籲籲分開。


 


謝霽的眸中滿是冷然陰鬱,他定定地看著我。


 


「司遙,這就是你想要的吧?」


 


「鸞雪不是不能容人,既然你我在凡間做過夫妻,我允你繼續留在我身邊……」


 


我笑了。


 


「好啊,我可以對她的所作所為既往不咎,那你去給我找來最上等的仙丹,我想要長生不老,永遠不S!」


 


謝霽皺了下眉。


 


「你若真想延壽,我可以找弟子教你一些修煉的法子,走捷徑終究不可取。」


 


逆著光,我看不清謝霽的表情,也就無法分辨他是真沒發現我無法修仙還是發現了卻壓根不在意。


 


可無論哪一種又有什麼區別呢?


 


對於謝霽不愛我了這件事,到這一刻,我才終於有了實感。


 


我背對他緩緩躺下,把自己一點一點蜷縮起來,輕聲說:「算了,修仙好難啊。」


 


「謝霽,我想離開這裡,讓我離開吧。」


 


6


 


入秋了,我的指骨漸漸長好。


 


隻是再也不能做那些復雜的繡工活兒了。


 


今天是我準備下山離開的日子。


 


這幾日似乎在舉辦宗門大會。


 


迎面走來一群本門弟子,他們七嘴八舌聊著天。


 


「前段時間掌門閉關修煉去了,我還以為他能突破劍宗之境呢,真是可惜了。」


 


「你連揮個劍都能閃著腰,掌門這樣的天縱奇才有劍道習悟不順之時不是很正常?」


 


弟子們突然停下腳步,朝我身後恭敬行禮:「大師兄好。」


 


我一回頭就看見了寧翊。


 


少年步履輕快地朝我跑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腰間佩劍。


 


「那個……下山之路多有沼氣,我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過來送送你。」


 


自從我的手廢了以後,隻有寧翊來後山小築探望過我,還自掏腰包為我買了不少品質不錯的仙丹。


 


我自知難以償還他這麼大一個人情,每逢休憩日都邀他來吃我做的菜。


 


久而久之,我和寧翊熟絡了許多。


 


誰知剛走到山門口,就有弟子御劍截住我們。


 


「師兄,我可算是追上你了,師父正到處找你呢。」


 


聽這位弟子的描述,謝霽那頭似乎有十萬火急的正事找寧翊。


 


寧翊左右為難,說什麼也不放心讓我自己下山。


 


我衝他擺擺手:「好了,你先去忙,我回後山小築等你總行了吧。」


 


隻是我一直等到傍晚,寧翊都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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