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真無邪地說:「姐姐,我認得這個號碼,爸爸S的時候就是這個號碼打來的。」
8
我的新婚之夜,是在冰冷的停屍房裡度過的。
我上午推掉的那場手術,危重患者就是孟清輝。
我本可以救他,本可以見他最後一面,但我為了那該S的婚禮,推掉了手術,釀成了無法挽回的大錯。
周圍寒氣繚繞,我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擦拭殓容。
他生前最是體面,S亡卻這樣慘烈。
後來的很久很久,午夜夢回,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憶這個畫面,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這晚我和他一起離開,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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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和他一起S,我就不會像是在心上開了個大洞,永遠無法愈合。
秦燃也不會永無止境地糾纏與猜忌,一次又一次紅著眼睛問我:「祝歲,活人是不是永遠都爭不過S人?」
更不會猝不及防闖進他生前的場景,痛徹心扉。
他早就立有遺囑,將一半的財產留給我,另一半捐贈公益,但我不顧所有人阻攔,捐贈了全部,因此和秦燃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爭吵,他在怒極之下,失手掐S了我。
斷氣的瞬間,我第一次看見了系統,它將我拉入了另一個空間。
是我十年前搬出去的孟家祖宅,這裡似乎有人常來打掃,一如他生前,灰白色調,幹淨冷清。
隻有一個紅色的B險櫃,溫馨熱烈,遺世獨立。
那裡面放著我從小到大的全部資料。
關於我的每一個階段,每一個腳印,他都寫得事無巨細,近乎啰嗦。
【歲歲第一次騎車。】
【歲歲第一次去迪士尼。】
【歲歲第一次考駕照。】
【歲歲第一次和我吵架,歲歲長大了。】
【歲歲的大學。】
【歲歲的病例。】
【歲歲的面試簡歷。】
【歲歲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
我一頁一頁翻下去,到最後,是一大摞合同:秦燃的貸款、秦燃的賭賬、秦燃醉酒打人的賠償、秦燃第 17 次保釋金……
我用了一天一夜,終於看完孟清輝寫的關於我的全部手記,清楚地了解自己拋棄一切愛上的是怎樣的爛人,也清楚地知道,他是怎樣為我並不如意的婚姻,一次又一次地兜底。
他的愛意,如同埋伏多年的復仇子彈,正中我的眉心。
9
系統將他生前的一切走馬燈般不斷輪轉,我忽然意識到,我身不由己的一生,隻是男主吃絕戶的血包,是他將天之驕子的孟清輝拉下神壇的工具。
而孟清輝,是被奪了氣運填補男主的男二。
他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與我胸腔裡奔湧的無盡恨意翻攪糾纏,毀天滅地。
「歲歲,你的大好人生,不能和我一起埋在孟家這座輝煌的墳墓裡。」
「是!我嫉妒!我嫉妒得要瘋了!但你選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祝歲,你能要挾我,不過是因為我愛你。」
「我是配角,但我的歲歲不是,她永遠不會是。」
系統笑著站在我面前,揮揮手就輕易將他的一切抹S,然後邀功一般說道:
【上位者卑微到塵埃,清高者求而不得,隻差一點就能改變的永遠錯過,我給你塑造的深情男二還不賴吧?
【不過,我給你看這些,是為了讓你認清現實,知道誰才是你的官配,雖然孟清輝這些年打拼的一切都會通過你繼承給他,但他現在正因為你的S而痛不欲生,你得回到過去拯救他,現在還來得及。】
是的,一切都來得及。
這次,我會親手把屬於我的,屬於孟清輝的,全部奪回來。
10
再睜開眼,我回到了十七歲那年。
窗外晚風習習,綠草如茵,一群穿著校服的男生在打籃球,秦燃也在裡面,至少年輕了十歲。
「喂!看得這麼入神,看誰呢?」同桌忍不住湊了過來,順著我的目光望了過去,壞笑著「哦~」了一聲。
「原來你這個乖乖女也喜歡校霸。」
我收回了目光,不屑一顧:「什麼校霸,不就是個無所事事的混混?」
她的表情忽然頓住了,像是卡 bug 一樣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
而我一心想見孟清輝,終於抓心撓肝地熬到了放學,下課鈴剛響就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可我跑得太急,忘了今天不僅是孟清輝二十四歲生日的前一天,還是我第一次遇見秦燃的那天。
當時他正大發脾氣,抄起桌上的書本試卷,隨機砸一個從他們班門口路過的倒霉蛋,正中我的腦門。
我素來是個好脾性的人,挺直脊背蹲下身,一本一本,一張一張撿起來整理好,放到他的面前,指著其中唯一一張有分數的試卷說:
「雖然你得了滿分,但這道題有更簡單的解法。」
他自詡聰明,喜愛數學,擅長數學,試卷上也隻答數學,聽我三兩句把新解法講到一半,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就瞬間亮了,灼灼如火,讓我記了好多年。
但這次,我的目標就是離垃圾遠點!
好看的垃圾也是垃圾!
況且孟清輝更好看!
但我沒想到,我躲開了他的班級,卻在拐角的樓梯和他撞了個滿懷。
他素來脾氣不好,當即就怒罵出聲:「哪個不長眼的敢撞小爺?」
10
我生怕再跟他扯上半點關系,幾乎毫不猶豫地抡起書包,照著他腦門就砸。
他應聲倒地。
我狠狠踹了他一腳,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急匆匆跑到了校門口,孟清輝的黑色林肯已經停在了那裡,他正靠在車門前等我。
慣常的金絲眼鏡,高定西裝,微風拂過,輕揚起他的衣角,月色落在身上也溫柔。
他總是有這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即便此刻焦躁如我,也忽然沉靜了下來。
忽然近鄉情怯。
他察覺到我的氣息,抬眸望來,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瞬間,躍然溫和,眉宇間都染上淡淡的蓬勃笑色。
一眼萬年,不過如此。
他微微笑著,一邊為我拉開車門,一邊問道:「晚上想吃什麼?你最喜歡的法國菜?」
我點了點頭,沒有進去,而是說:「不如我們走過去吧。」
「好。」他毫不猶疑,永遠會縱容我一切的突發奇想。
而沉浸在失而復得狂喜中的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學校的門口,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11
我用盡全力才勉強壓抑住滿腔的雀躍,用力過猛,一晚上都很安靜。
一頓飯接近尾聲,我低頭看著湯匙出神,亮潔的光面上映出我惆悵的臉。
哎,為了不刺激養母,回去之後又要保持距離了。
正發呆,孟清輝修長的指節探了過來,他輕輕託住我的下颌,將我的臉轉向他。
「一晚上都沒怎麼說話,在愁什麼?」
愁你啊,哥哥。
一與他對視,我的心就忍不住泛酸,苦澀一片。
暗暗嘆了口氣,我說:「沒事,回去吧。」
他向來敏銳,問道:「不想回去嗎?」
我誠實地點了點頭。
「那就不回去了。」他拿起腿上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唇角,放到一邊後朝我伸出手來,「哥哥帶你走。」
我下意識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溫暖,寬厚,令人心安,心也跟著輕盈起來。
「我們去哪?」我與他十指交握,忍不住微笑。
「你想去哪?」他問。
我想了想:「海邊,我想去海邊看日出。」
他依舊是那副好脾性:「走。」
12
這是我看過最美的日出,金色的細碎日光從雲層照射下來,碧海晴空,霞光萬丈。
雖然是他的生日,他卻和我說:「歲歲,我的生日願望,是你如朝陽旭日,前路光輝燦爛。」
直到回家之前,這一切都像虛幻的美夢,幸福得太不真實。
孟家老宅裡分外安靜,所有人都還沒起床,我和孟清輝踮著腳,像小學時逃課回來,一前一後進了家門。
轉角的樓梯之上,養母正站在那裡,冷冷地望過來。
她高高在上,猶如神祇,水晶吊燈的光從穹頂灑下,映出她的影子像巨大的蝙蝠將我覆蓋。
幾乎是本能地懼怕,我忍不住發起抖來。
「怎麼了?」孟清輝開了燈,驅散了令人窒息的陰霾。
他從我身後走上來,循著我的目光,望進了養母那雙幽如深潭的眼睛裡。
但這次,他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先去哄她吃藥,幫她穩定情緒,而是向前一步,與我並肩而立,不躲不避。
莫名地,像是一場無聲的宣戰。
13
從我記事起,養母就和養父的感情不太好,她幾乎將所有的感情寄託都放在了孟清輝身上,連我和他走近一些都要抓狂。
明明最開始,我是被她領養回來給孟清輝的玩伴。
今天日子特殊,我不敢掉以輕心,就用昨晚玩得太累了當理由沒去上課。
孟清輝也由著我,一起吃過早飯就去上班了。
一切如常,但好像又有些不同,家裡的照顧養母的女佣多了好幾個,幹起活來幹脆利落,一看就有把子力氣。
但養母這次卻很安靜,甚至非常平和地邀請我一起修剪她最愛的玫瑰花枝,裝點插花為孟清輝慶生。
她的手藝,向來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地剪掉冗餘雜枝,對旁邊的我說道:「修枝如育人,若不及時剪掉那些沒用的,會妨礙主枝生長的。」
說著,她把其中最嬌豔的一枝玫瑰剪下來,將葉子和軟刺剔除,又仔細瞧了瞧,將最外圍的兩片略有微卷的花瓣拔掉,隨手扔進垃圾桶裡,兩散分開,像被一對斬斷的蝴蝶翅膀。
14
終於平安無事地熬過了零點,我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回屋睡覺。
可到了半夜,月光影影綽綽,我從深睡中醒來,睜眼就看見一雙纖長的手正掐上我的脖頸。
帶著涼意的呼吸落進耳脈,她嘶啞著問我:
「他昨晚帶你去哪裡了?幹什麼了?做了嗎?他讓你舒服了嗎?」
我驚叫著從床上坐起來,天光已經大亮,陽光從窗外直直照射進來。
幸好隻是個噩夢。
不,不是噩夢。
我忽然回憶起來,她以前確實問過我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