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一口鮮血從小孟的口中噴出。

 

他身子一斜，軟綿綿地倒向地面。

 

「小孟！」

 

我下意識想要去扶，可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轉。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我看到一串長長的名字在村長頭上飄過。

 

腦中白光乍現，我終於明白了，今晚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

 

9

 

再次睜開眼，身下是冰冷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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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老吳、麗麗、小孟和宋曉斌依舊昏迷不醒。

 

我坐起身，躡手躡腳地翻著他們的口袋。

 

在那裡，我找到了三張信息卡。

 

和此刻躺在我口袋裡的那張如出一轍。

 

盡管先前忙於逃生，我依舊覺得這裡發生的許多事情，好像都不對勁。

 

為什麼以旅遊勝地聞名的雪鄉，隻有我們這一隊遊客。

 

為什麼除了我之外，其餘的人從來沒想過報警。

 

比如為什麼住得最遠的老吳和麗麗，可以最快趕到車上。

 

這些問題，在我看到村長頭頂飄浮的字樣時，終於得以解釋。

 

那裡，交替寫著：

 

玩家一號。

 

玩家二號。

 

玩家三號……

 

那一瞬我終於明白。

 

或許，我們所在的雪鄉，並不是真實的世界。

 

而是無限流遊戲裡的一個場景。

 

我翻看著手裡的信息卡，一絲苦笑爬上嘴角。

 

【歡迎進入『雪鄉熊影』。】

 

【本輪遊戲中，玩家將在與世隔絕的雪鄉中，不斷面對黑熊襲擊。】

 

【請注意，玩家被黑熊攻擊後，後者將對玩家進行擬態。】

 

【黑熊不止一隻，請各位玩家謹慎甄別。】

 

【一號玩家：宋曉斌，覺醒時間：開局十分鍾後。】

 

【二號玩家：吳葉，覺醒時間：開局二十分鍾後。】

 

【三號玩家：張麗，覺醒時間：開局三十分鍾後。】

 

【請注意，如玩家在副本遊戲中S亡，則無法返回現實世界。】

 

【本輪遊戲僅限一人獲勝。】

 

而在我的信息卡上，有一點與他們不同。

 

【四號玩家：李蘿。】

 

【該名玩家為本局幸運玩家，可獲得『讀心』技能。】

 

【但為公平起見，本輪玩家在遊戲中無法自行醒轉，需根據外界信息被動覺醒。】

 

這張卡片是我在意識到「雪鄉」並不真實時，出現在我口袋裡的。

 

以此類推，其他人的信息卡應該也是覺醒後才出現在他們身上的。

 

想到這裡，我困惑地看向小孟。

 

在他身上，我並沒有找到信息卡的存在。

 

難道他的覺醒時間，比我還晚？

 

正想在他身上繼續搜索，門口處，傳來簌簌的聲響。

 

「醒了？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不同。」

 

眼前，村長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向我。

 

他湊近我身前，龇牙咧嘴，一隻手用力掐住我的喉嚨。

 

喉結上下滾動。

 

頭頂的字樣不斷地顯示著「李蘿」。

 

就是現在！

 

我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碎瓷，用力劃過村長喉間。

 

原本抵在我脖子上的手松開，村長捂住喉嚨，踉跄著退後幾步。

 

漫天飛濺的血花裡，我丟開手裡的碎瓷，看向身後昏迷的同事們。

 

「快跑！」

 

10

 

話音未落，房間內回蕩起低沉的呼嘯。

 

身後，村長搖搖晃晃地站起。

 

原本血肉模糊的傷口，奇跡般愈合，與此同時，村長老皺的臉上，逐漸生長出一叢叢黑色的毛發。

 

我怔在原地。

 

我太大意了！

 

我怎麼會忘了之前陸遙的先例？

 

單靠手裡的碎瓷，是不能完全SS化形狀態下的黑熊啊！

 

眼前，村長完全從人形狀態下掙脫，腥臭的氣息在房間內彌散開來，一層皮膚撕開，黏稠的血肉落在他腳下。

 

「啊啊啊啊！」

 

終於醒轉來的老吳和麗麗，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時嚇得尖叫連連，兩眼一翻，再次陷入昏迷。

 

「救命！」

 

宋曉斌發出一聲尖銳的哭腔，手腳並用，碾過老吳身上，踉跄著爬向大門。

 

黑熊站直身，原本綠幽幽的眼睛因為憤怒燒得通紅。

 

「李蘿，你……」

 

碩大的熊掌帶著風聲，用力砸向我的腦袋。

 

「宋曉斌，救我！」我用盡全身力氣避開致命的一擊。

 

可已經探出來的利爪，狠狠撕掉我肩頭一條血肉。

 

劇痛讓我跌坐在地上，絕望之下，我衝著門口的宋曉斌大喊。

 

後者正用盡全身力氣，撥開插著的門闩，想要衝出房間。

 

聞言，他轉過頭，崩潰地對我大喊。

 

「你個喪門星！別再拖累我了！」

 

「這輪遊戲裡，隻能有一個人活著！」

 

說完，宋曉斌頭也不回，衝進漫天的風雪裡。

 

我心一顫，想起先前和村長一起，埋伏在車前的年輕人，難道……

 

下一秒，房門被轟隆一聲撞開，宋曉斌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眼前闖進的幾人。

 

還是人類模樣，可嘴角裡滴落的涎水，和直勾勾看向他的目光。

 

都在告訴他，一切都不一樣了。

 

為首的一位，舔著嘴唇貪婪地看向他。

 

「村長，這個不錯，留給我吧？」

 

「村長，求你了，我想要這個。」

 

「我想要那個胖的。」

 

「那個姑娘看起來最嫩——」

 

紛紛的議論聲裡，宋曉斌胯下熱流湧動，他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眼見村民和村長步步逼近，他霍地伸出手，一把扯過受傷的我，掼到眾人面前。

 

「吃她！吃她！」

 

「她身上肉多！相信我！」

 

「我不會騙你們的啊！之前你們對陳盈盈不是很滿意嗎？」

 

11

 

我攥緊拳，內心如墜冰窟。

 

我好像……從未真正看清過我的男朋友。

 

或許在生S面前，一切都會變吧。

 

「陳盈盈是你交出去的？」

 

我聲音艱澀地問道。

 

宋曉斌的眼睛燒得通紅，他用力將我懟到身前。

 

「是我！陳盈盈，陸遙都是我幹的！」

 

「是我把真正的陳盈盈交到他們手上，是我把陸遙從屋裡诓出來！」

 

「我隻是想活下去，我有什麼錯！」

 

沉重的呼吸越來越近，一滴滾燙的淚烙上我的手背。

 

「是啊，隻是想活著……有什麼錯呢？」

 

我舉起完好的左手，手中瓷片一閃，狠狠扎進宋曉斌的手背。

 

「啊！！」

 

鋪天蓋地的血腥氣裡，宋曉斌發出痛苦的呻吟。

 

有淚漫上眼眶，又被我生生逼退，我攥緊手裡的碎瓷，用力在宋曉斌傷口裡一旋。

 

錐心的痛楚終於讓他松開手，宋曉斌跪倒在地，痛苦地扭曲成一團。

 

新鮮的血液刺激著村民的感官，「宋曉斌」的名字取代了「李蘿」，閃爍在每個人頭頂。

 

一擁而上，人間煉獄。

 

有些人長出了宋曉斌的眼睛，眼尾上挑，脈脈含情。

 

有些人抻長了雙腿。

 

有些人的手指變得修長白皙。

 

他們擦拭著嘴角的血漬，恭敬地讓開一條路。

 

房梁微顫，地面震動。

 

保持著黑熊形態的村長，一步步走向尚有餘熱的宋曉斌。

 

開膛，破腹。

 

滿意的咀嚼聲裡，村長發出舒服的長嘯。

 

「啊！！！」

 

身後，不知何時醒轉過來的老吳和麗麗瑟瑟發抖。

 

而聽到聲音的村民，各自帶著一部分宋曉斌的面貌，興奮地轉過頭來。

 

我撿起牆角的一塊碎石，徒勞地在胸前揮舞。

 

可無數雙綠幽幽的眼睛，貪婪地掃視過來。

 

大門被撞開，新的、飢餓的村民不斷擠入房間。

 

我鼓足全部勇氣，看向他們的頭頂，想要在裡面找出對我欲望最小的一個角落突破。

 

可映入眼簾的場景，讓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號玩家。

 

三號玩家。

 

李蘿。

 

角落裡那小子……

 

電光石火間，一道白光在腦海中乍現。

 

我終於想起了，先前被我忘掉的那些內容。

 

12

 

我叫李蘿。

 

是無限流遊戲內的一名玩家。

 

也是上一次「雪鄉熊影」中，唯一的獲勝者。

 

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獲勝後，我並沒有選擇下一個副本。

 

而是選擇重新回到這裡。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這些黑熊，對我有如此之深的執念。

 

畢竟在上一輪遊戲中，是我獵S了村長，歷盡艱險逃了出去。

 

我看向角落裡的小孟。

 

是他衝進我被襲擊的現場，帶著我逃出去。

 

是他在車上提醒了我黑熊擬態的原理。

 

是他在我被宋曉斌丟下車的時候掙扎著想出來救我。

 

小孟沒有遊戲編號和信息卡。

 

他是這場副本裡的 NPC。

 

上一場遊戲中，在我即將被吞噬的前一刻，他用盡力氣引開村民，為我爭取了一線生機。

 

為此，我在勝出後選擇重回這裡。

 

信息卡上「讀心」的技能，原本是金手指一樣的存在。

 

無論是擬態後的黑熊，還是同臺競爭的對手。

 

所有人的心聲，我都能讀得清清楚楚。

 

可因為執意折回，這項技能被動失效，隻剩一個雞肋的存在——

 

能看到對方想吃的食物。

 

我從回憶裡抽離思緒，在漫天血花裡, 拉過小孟的手。

 

他的眼神黑亮，像是在水裡洗過的石子。

 

「你不該回來找我的。」

 

小孟虛弱地咳嗽幾聲，單薄的肩胛骨聳起。

 

「這一次……我沒有辦法保護你了。」

 

我搖搖頭，笑容詭異。

 

「可是，這一次，我有辦法保護你。」

 

我展開折疊的信息卡, 那裡，別著一個小小的空瓶。

 

「你以為，我會赤手空拳地回到這個副本裡？」

 

「村長, 村長你怎麼了？」

 

「村長，唔……」

 

耳畔驚呼四起。原本向我們靠攏的村民，驚恐地看向村長。

 

後者抓撓著自己的喉嚨, 臉色紫青，眼神閃爍, 示意眾人看向地上的宋曉斌。

 

那具殘破的屍體, 此刻正泛著詭異的暗青。

 

幾乎是同一瞬間, 先前聚攏在宋曉斌附近的村民, 紛紛抓住自己變形的身體, 痛苦呻吟。

 

原本奪門進來, 想要分一杯羹的村民看著眼前的場景，嚇得紛紛離去。

 

頭頂上飄浮的各種人名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是現在！

 

我拉起小孟的手，衝出房門。

 

衝向風雪交加的深夜。

 

衝向渴望已久的自由。

 

作為上一輪的獲勝者, 我將所贏得的積分, 全部換成了商城裡的毒藥。

 

原本我是想在必要的時候服下，帶著黑熊同歸於盡的。

 

可當我覺醒後, 我就改變了主意。

 

有時候啊, 人心比野獸更恐怖。

 

明明是在生S關頭選擇先犧牲我，最後卻想要輕描淡寫地揭過。

 

所以，也就不要怪我。

 

畢竟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13

 

點火，換擋, 一腳油門。

 

村莊在身後漸漸縮小成一點。

 

身後, 小孟捏著空瓶，眼神復雜。

 

「這是商城裡最貴的道具了……為我，真的值得？」

 

我點頭，笑得溫柔。

 

當然值得啊,

 

一個忠心又勇敢的 NPC, 比起一堆無用的隊友，更能讓我走到最後。

 

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逐漸發麻, 耳畔響起機械的電子聲。

 

「恭喜玩家李蘿通關『雪鄉熊影』副本。」

 

「下一站即將前往『血色江城』。」

 

「請注意，本輪遊戲中，幸存者隻能有一位。」

 

「失敗者將永遠留在遊戲中。」

 

「鑑於你在上一副本中的表現出色, 讀心的技能將在此次副本中保留。」

 

「請問玩家, 你的選擇是？」

 

我抬起頭, 想要徵求小孟的意見。

 

四目相對的瞬間，寒意蹿上脊柱。

 

後視鏡裡，小孟的頭頂上, 緩緩飄浮出一行字。

 

【S了李蘿，成為『血色江城』的唯一獲勝者。】

 

我內心長嘆一口氣。

 

人果然是會變的啊。

 

這一次的副本，恐怕會更加難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