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劍指著我,眼神冷漠。
「你究竟是何人?妖孽?精怪?還是鬼魂?」
我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一開始,他就識破了我,卻和我虛與委蛇,逢場作戲了這麼久的時間。
我想告訴他,我是人。
可很快,我就咽了氣,S在了我和他成親的那天晚上。
而他,從始至終,都未曾為我傷心流淚。
甚至,連我的屍體,都未曾再看一眼。
第二世,我小心翼翼,努力地扮演好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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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付出自己的一片真心。
我把他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攻略對象。
可誰曾想,他卻不愛我。
成親當晚,就連我的蓋頭,他都不曾掀起。
整整兩輩子,我和他,都未能有一個圓滿的成親儀式。
最後,我依舊,不得善終。
兩世的相處,我對裴寂的一切,了如指掌。
僅僅依靠著走路姿勢,我便能在幾千人當中,一眼認出他。
他也曾誇獎我,「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可即便我能準確說出他的喜好,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為他縫衣做飯;陪他漫漫長夜。
他依舊不肯把愛,施舍給我。
我拍了拍紅葉的後背,眼神卻望著裴寂離開的方向。
7
聽說,趙長寧已經痊愈了,可卻落下了病根兒,時常咳嗽。
又聽說,皇後下令徹查此事,可最後卻不了了之,就連趙長寧自己,都不知道是誰害了她。
還聽說,裴寂最近,頗得聖寵,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竟成了父皇身邊的得力幹將,擁有無上權力。
父皇還特許,他可隨意進入後宮。
對此,我並不感到驚訝。
他確實有這樣的本事,不然,也不會在短短一年,就傾覆了整個江山。
父皇大概以為,他是慧眼識英才。
隻是他不知道,裴寂不是什麼英才,而是野心勃勃的豺狼虎豹。
可,跟我關系不大。
裴寂也好,趙長寧也罷,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今生,我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可我不去招惹他們,他們反倒主動來找了我。
裴寂來時,我剛剛沐浴完。
天氣愈發炎熱。
我用帕子絞著頭發上的水,想喊紅葉來幫幫我。
一進寢宮,就看到了他。
他似乎又高了些,端坐於桌前,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中的茶杯。
我一時驚訝,往後退了退,恰好碰到門框,發出一聲輕響。
他轉過頭看我,眼中快速閃過一絲欣喜。
快得讓我以為,隻是錯覺。
我稍稍定下心,這一世,我和他並無牽連。
「私闖本公主的寢宮,似乎不妥。」
「聽聞公主在沐浴,便未曾讓宮人打擾,是裴某唐突。」他起身,微微彎腰,聊表歉意。
「裴大人有何事?」
「不日之後,南國使臣進京朝拜,皇上命我通知公主,屆時出席。」
我點了點頭,「若無其他事情,還請裴大人離開。」
我下了逐客令。
他並沒有生氣。
擦肩而過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熟悉的墨香從他身上傳來。
他靠近我,越來越近。
我下意識地想要將他推開時,他又自然地退了回去。
「公主發間,落了雜物。」
他的掌心,躺著一枚不知名的小花。
「多謝,裴大人。」
我淡定地開口。
他看著我,許久之後,轉開了目光,大踏步地朝外走去。
我的心跳如鼓擂,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看出了我的偽裝。
畢竟,第一世,他就總是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
裴寂走後,我喚來紅葉替我梳頭。
她戰戰兢兢,在我耳邊小聲道:「裴大人讓人好生害怕。」
我笑了笑,她還是像以前那樣,害怕裴寂。
快結束時,她突然疑惑道:「公主的發簪怎麼不見了?」
我心裡裝著事,並未追問,讓她下去了。
大周王朝,沿襲百年。
如今,卻像是一個走向暮年的老人,行將就木。
那些圍在周圍的小國,虎視眈眈。
一旦發現它放松了警惕,便一擁而上,想要撕下一塊肉。
南國便是如此。
南國地處西南,氣候湿熱。
先帝在時,率領大軍南下,所到之處,無不俯首稱臣。
為了保全國家,南國自願每年供奉奇珍異寶、奴隸車馬,以換取太平。
可近幾年,南國越來越不安分。
前世,南國不僅沒有供奉,反倒是提了和親的要求。
可沒人願意去那個地方。
後來,父皇挑中了四姐姐,那個沉默寡言,懦弱膽小的四姐姐。
大抵是南國的日子實在難過,她去後短短一年,就S了。
南國卻還要往她身上潑髒水,說她企圖盜取機密,以此為借口,發動了戰爭。
這一次,我想救救她。
南國朝拜的日子很快來臨。
恰好趕上中秋佳節。
裴寂奉命,為我送來了新衣。
這段時日,我見他的次數多了些。
不是在御花園碰見,就是在其他地方碰到。
為了避免再次見到他,我連出門的次數,都變得少了些。
可這人卻時不時地來找我,今日送瑪瑙珍珠,明日送奇珍異果。
他說,這都是父皇賞賜給我的。
可我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哪裡會有這般珍貴的賞賜。
我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麼。
但總歸,這一世,我不曾招惹他。
倒也不用擔心些什麼。
太和殿內,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裴寂一襲黑衣,繡著金邊,端坐在父皇之下。
地位,竟比太子還高。
這段時間,他向父皇獻上了許多計策,解決了父皇不少煩心事。
再加上,他背後沒有家族。
父皇對他,更加放心。
整個宴席上,隻有他和父皇,悠然自得。
皇後和太子,明明滿心怒火,面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
隻有趙長寧,看不到暗流湧動,反倒時不時看向裴寂。
少女的心意,一覽無餘。
倒真是奇怪,前世,趙長寧對裴寂,並無愛戀。
今生,兩人的角色反倒掉了個個。
仔細想想,倒也正常。
趙長寧的眼光向來高,上輩子這個時候,裴寂還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
她一心想嫁給高門世子,後來,蹉跎了好幾年。
等裴寂嶄露頭角,大放光彩之時,她便來橫插一腳,訴說衷腸。
而裴寂,也信了。
這一世,裴寂早早就位列權臣。
趙長寧才不會放棄這塊肥肉。
她一向都是如此,喜歡的東西,便要想盡辦法、費勁手段拿來。
若是合她心意,便小心珍藏;不合心意,便丟到一邊。
我娘S後很久,她侍弄的園子裡的花依舊開地鮮豔。
那是她的心血,她的寄託。
即便是在病中,也會每日去澆水除草。
她S後,趙長寧看上了那滿院子花草。
她那時不過四五歲,父皇疼愛她,答應了她的請求。
可她隻不過是三分鍾熱度,短短幾天,滿園鮮花凋落。
她卻說,那是我娘舍不得那些花,所以回來把它們都帶走了。
父皇誇她,小小年紀便會寬慰人。
可在無人角落,她卻看著我,趾高氣昂。
「你娘討厭你,所以才把你孤零零地留在這世上。」
8
南國的使臣是他們的王子,朗達。
他身材高大,驍勇善戰,烏黑的發編成小辮,束在頭頂,渾身S氣。
南國的蠢蠢欲動,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
按照漢禮,他該跪地俯首。
可他隻是站在大殿中央,微微彎腰。
一如記憶中的那樣,朗達厚顏無恥地說出和親請求。
我看向父皇。
前世,他發了好大的火,杯盞盡落於地。
他說,「區區邊陲之國,竟敢肖想朕的公主。」
朗達不說話,隻是擺弄著手裡的匕首。
據說,他曾拿著那把匕首,獨挑群狼,最後SS了狼王。
他笑得我們每個人心裡都發毛。
後來,父皇還是同意了。
我想,他當時生氣,不是因為女兒的悲慘命運。
而是為國將未國,家將未家。
他渴望改變,卻又無法改變。
這一次,他沒有生氣,而是看向裴寂。
後者並無動作,依然是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
「那就四......」
還未等他說完,我便起身跪在了地上。
「兒臣自願前往南國和親。」
餘光中,我看到裴寂的臉上,滿是驚愕和慌亂。
9
朗達哈哈大笑,「真是個美人,陛下,我很喜歡她。」
父皇幹笑了兩聲,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裴寂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可我知道,他生氣了。
上一世,有段時間,我總是夢到我娘。
她說冷,又說我沒良心,有了驸馬就想不起娘親了。
她還作弄我,說要把我帶下去,給她賠禮道歉。
我急壞了,大聲告訴她:「我不去,我要陪我的夫君。」
她隻是笑,然後點了點我的腦袋,「好啦,娘親逗你玩呢。」
醒後,我猛然驚覺,我已經很久沒有祭拜她了。
我想去看看她,可裴寂不讓。
他把我困在公主府,讓人看著我,不得踏出公主府一步。
那時,他已經大權在握。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裡,很少回來。
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求了他很久。
他終於松口,願意讓我回到我娘曾經的宮殿。
我在院裡支了一個簡易的臺子,給我娘燒了不少紙錢、衣裳、首飾,還有一封信。
我其實已經記不起她的模樣了。
可我很想她。
裴寂就在那個時候出現了,他身後跟著趙長寧。
臺子被他一腳踹翻。
灰燼揚起,淡黃色的紙錢隨風而起。
我抬起頭看他。
他面無表情,淡漠道:「把公主帶回去。」
那之後,再見他,便是在城牆之上。
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他為何生氣。
直到城牆之上,趙長寧告訴我。
因為她告訴裴寂,她討厭我娘。
我從回憶中抽離,輕聲喚道:「父皇。」
他咬了咬牙,正要說話時。
裴寂捏碎了手中的酒杯,鮮血順著他的指尖,蜿蜒而下。
「朗達王子,此乃關乎兩國的大事,還需再議。」
朗達微笑著點頭,「那就,仰仗裴大人了。」
宴席不歡而散。
我被留了下來。
殿內的燈盞一盞一盞地滅掉時,福公公才來到我面前。
「公主,請。」
御書房內,裴寂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宛如青松。
他的腳下,落了一方碎掉的砚臺。
額間,是刺目的紅。
我提起裙子,欲跪地行禮,父皇上前,將我扶住。
「芊芊。」
他笑得溫和,卻不溫暖。
「南國雖是個邊陲小國,可物產豐饒,百姓安居樂業。」
「朗達王子更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桌面上,朗達的匕首還放在那裡,泛著冷光。
離開時,父皇握著我的手。
「芊芊,你真是朕的好女兒,委屈你了。」
從御書房出來,已是深夜。
夜色弄得像是化不開的墨,星芒渺小,宛如螢火之光。
紅葉在外面等我,見我沒什麼大礙,她才松了一口氣。
隨即,她又紅了眼。
「公主,那南國不是什麼好地方,您別去。」
我看著她,上一世,她在我身邊陪了很久。
最後,叛軍來時,為了救我,她被一箭穿了心。
我笑了笑,「紅葉,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她又掉眼淚了。
她說:「公主,奴婢不怕,不管去哪裡,奴婢都會陪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