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爸打電話要十塊錢班費，我爸當著全班人的面破口大罵。

 

「賠錢貨，你知不知道十塊錢有多難掙！一天天就知道花錢，以後還不是別人家的！」

 

然後，他聲音高亢：「老板，這個五百塊的遙控汽車我要了。」

 

他們總說：「早知道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後來，他們跪在我面前：「婷婷，求求你了，我們真的沒錢了，你是我們女兒，不能不養我們啊。」

 

我笑著吩咐一旁的助理：「有人冒充我爸媽，趕出去。」

 

1

 

班級要收班費，說是過元旦的時候班級慶祝，每個人交十塊錢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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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口袋裡隻剩下三塊錢，還是之前給我弟買零食剩的錢。

 

班級裡的所有人都交了，班長走到我面前：「周婷婷，你的班費呢？你已經拖了好幾天了，我們今天下午就要去買東西了，隻剩下你一個人沒交了。」

 

周圍的同學都看過來，面帶著嘲諷和譏笑起哄。

 

「周婷婷，你是不是沒錢啊？沒錢的話找你爸媽啊！」

 

「周婷婷，你不會連十塊錢都沒有吧哈哈哈哈，也太窮了！」

 

「周婷婷，實在不行，我把錢借你？」

 

……

 

我的頭不敢抬起來，生怕看到他們嘲諷的臉：「我，我忘記拿了。」

 

班長十分不耐煩：「放學之前給我，不然的話，元旦大家都有的吃，你沒有！」

 

我默默點頭。

 

「婷婷，你要不要用我的電話給你爸媽打個電話？」

 

同桌有些小心的探過身來，生怕我會哭，連聲音都很輕：「或者，我這裡有多餘的十塊錢，先借給你，你慢慢還我。」

 

我咬了咬唇，接過同桌遞過來的手機。

 

「謝謝你。」

 

爸媽的電話號碼我爛熟於心，先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那邊剛剛接通：「喂，誰啊？」

 

我急忙出聲：「媽，班裡要班費，我——」

 

「找你爸要！我要給你弟做飯！」

 

電話被掛斷，耳邊隻剩下「嘟嘟嘟」的聲音。

 

「要不然，你給你爸再打一個電話？」同桌小聲的說著。

 

我點點頭，撥下電話，手指不自覺的捏緊衣角。

 

聽到那邊接起來的聲音，我心驚膽戰的出聲：「爸，班級要十塊錢的班費，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你可不可以……」

 

「十塊錢！」

 

那邊的聲音陡然變大，班級裡頓時寂靜無聲，聲音無限放大：「賠錢貨，你知不知道十塊錢有多難掙！一天天就知道花錢，以後還不是別人家的！」

 

「沒錢！」

 

然後，就聽到他大聲的說著：「老板，這個五百塊的遙控汽車我要了。」

 

「爸。」我企圖將這 10 塊錢的用途解釋清楚。

 

下一刻，耳旁就是清脆的掛斷聲。

 

班級裡寂靜了幾秒之後，爆發出巨大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婷婷，你家也太窮了吧！十塊錢都沒有！」

 

「賠錢貨周婷婷！周婷婷是個賠錢貨！」

 

我忍著淚，將手機還給同桌：「謝謝你。」

 

然後，我飛快跑出去。

 

2

 

我從小就知道，比起我來，爸媽更愛弟弟。

 

以前家裡很窮，過年的時候才會買一隻雞回來。

 

我吃不了辣，弟弟很喜歡。

 

所以，我家的雞永遠是辣的口味，我隻能一邊吃一邊喝水。

 

雞腿和雞翅永遠是弟弟的，我實在是想吃，也隻能得到雞脖子和雞屁股。

 

如果再想吃，爸媽就會用筷子打我的手，十分不滿。

 

「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這麼饞，以後嫁去夫家，也會被打回來！」

 

手背上很痛，我縮回手來，看著他們三個其樂融融的吃著。

 

然後低頭吃著自己的白米飯。

 

好像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家人。

 

而我，從來也沒有感覺自己和他們是一家人。

 

3

 

我的名字叫周婷婷。

 

我對這個家唯一的貢獻，也隻有這個名字而已。

 

婷婷，我一開始以為是爸媽希望生個女孩子，亭亭玉立。

 

後來我才知道，是停止生女孩子的意思。

 

好笑嗎？

 

在生弟弟之前，我過的還算勉強，爸爸雖然不親近我，但我一直覺得他是愛我的。

 

直到有一次，我在門外聽到爸媽的爭吵聲：「都怪你的肚子不爭氣，生個賠錢貨！告訴你！再生不出來男孩兒！我們就離婚！」

 

鍋碗瓢盆落地，噼裡啪啦。

 

然後是媽媽的祈求聲：「不離不離，我有預感，這一胎一定是個男孩子！」

 

「最好是！她現在還小，再過幾年能嫁人了！我警告你，趁早把她嫁出去，還能撈一筆彩禮！」爸爸的話毫不遮掩。

 

如他們所願，媽媽懷的確實是一個男孩子。

 

生下弟弟的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爸媽臉上興奮和幸福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

 

「我都說了這一胎一定是個男孩子，你還不信，現在相信了吧？」媽媽炫耀的說著。

 

爸爸一臉笑意，躬下身來不停的看著搖籃裡的弟弟，聲音溫柔：「是是是！相信相信！」

 

我站在一旁，看著搖籃裡皺巴巴的弟弟，伸手想要摸一摸這個初來世上的小生命。

 

「啪！」

 

我的手被重重的打了一下。

 

我爸的臉沉的不像話：「女孩子摸什麼摸！不吉利！」

 

「出去！」

 

我是個女孩子，不吉利。

 

弟弟起名字那天，爸爸開心的抱著弟弟找了我們那裡十裡八村最有名的算命先生。

 

一百塊，能買好幾隻過年吃的雞。

 

周鵬。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真好聽。

 

在算命的攤位旁邊有一個買冰激凌的奶奶。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饞的流口水：「奶奶，這個多少錢？」

 

奶奶：「五毛。」

 

我轉頭，小心的拽了拽爸爸的衣角：「爸爸，我想吃這個。」

 

迎接我的是一腳，幼小的我躺在地上，肚子疼的像是針扎一樣，無數個腳印踩在身上。

 

「賠錢貨！看到什麼都想買！饞嘴子！丟人現眼，給我回家！」

 

那天的天氣明明很好，我卻覺得很冷。

 

奶奶急忙把我扶起來：「一個冰激凌，不至於不至於，我送給孩子。」

 

說完奶奶就拿出來一個滿滿當當的冰激凌，塞到我的手裡：「孩子，吃吧。」

 

還沒等我咬下去，手中的冰激凌就飛出去。

 

狠狠的栽進泥裡。

 

「吃個屁！」

 

4

 

走廊上的人指指點點。

 

「你們看她的鞋都破成什麼樣子了，真丟人。」

 

「我聽說她家也不窮啊，之前家裡還拆遷了，分了好幾套房子呢！怎麼穿成這樣？不會有什麼癖好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真的說不準。」

 

我跑到天臺，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我家的確不窮了，在我讀初二那年，家裡拆遷，賠了好多好多錢，還有幾套房子。

 

家裡一夜暴富。

 

那天，爸媽將爸爸的名字和弟弟的名字寫在了所有的房產證上。

 

還拿了一筆錢存起來，開心的說著：「這個錢留著，以後給我們家鵬鵬讀大學出國用，我聽說現在都流行送孩子去國外。」

 

我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小心的走出去：「爸媽，學校說要訂冬天的校服。」

 

我爸勃然大怒，拿著鞋子把我從房間裡拎出來打，一邊打一邊罵：「賠錢貨！賠錢貨！就知道花錢！就知道花錢！家裡哪裡那麼多給你用的錢！」

 

「一聽說有錢了就要東西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看我不打S你！」

 

「不是的，是老師說——」

 

「還敢頂嘴是不是！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

 

一句解釋，迎來的更重的打。

 

我看著天臺下的高空，身子在顫抖。

 

我有恐高症，卻在這一刻想著，如果我S了，他們會不會難過？

 

會不會像電視裡失去心愛的孩子那樣，泣不成聲。

 

「不會的。」

 

腦子裡卻出來另一個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我竟是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聲音，還是其他人的聲音。

 

我自嘲的站在原地，許久之後，身子癱軟無力，一點點順著牆體滑落。

 

對啊，他們怎麼會難過呢——

 

「婷婷！」

 

我轉身，看著出現在門口的班主任，愣了一下。

 

班主任氣喘籲籲的爬上來，額頭上全是汗，白皙的手心裡全部都是鐵鏽。

 

她一把將我拉過去，仔仔細細的看著我的周身上下，聲音急促：「你沒事吧！」

 

我有些發怔：「李老師。」

 

看到我沒事，李老師方才緩緩坐下來，仿佛劫後餘生：「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須臾之後又抬起頭來，她溫熱的手指攥住我的手指：「十塊錢老師已經幫你交過了，就說是你家長送過來的，別怕。」

 

我看著面前的李老師，控制不住，眼淚不停的掉下來。

 

卻又不想讓李老師看到我狼狽的模樣，急忙擦著。

 

袖子湿的一塌糊塗。

 

忽的，李老師將我抱在懷裡，伸手不停拍著我的後背：「不哭不哭。」

 

我卻哭的更大聲了。

 

5

 

李老師是我們這學期剛剛調來的新老師。

 

因為年輕，大家都不服她管。

 

甚至，還有很多同學上課偷偷給她起外號，鐵拐李。

 

因為李老師的腿有點一瘸一拐的。

 

我低頭看著她滿是鐵鏽的手心，還有都是汗的額頭，不知道她是怎麼一步一步，從一樓爬到七樓的。

 

坐在辦公室，李老師將我的手一點點攤開，裡面滿是月牙形的傷口。

 

是我剛剛自己掐的嗎？我都不記得了。

 

她仔細的幫我把傷口消毒，然後用紗布包扎起來。

 

「恨他們嗎？」李老師輕聲問我。

 

我迷茫的想著，我應該恨他們嗎？

 

自打出生起，爸媽就要我對他們感恩：「你看看，要不是生了你，我們哪至於過成這個樣子，你吃的，你喝的，哪樣不花錢？」

 

「又買又買又買，你就是個無底洞！花多少錢都填不滿！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債！」

 

「小女孩家家，什麼都不吃！怎麼？還想吃山珍海味不成？有本事你去外面找個有錢爹媽啊！得虧是我們善良，不然把你扔出去，野狗早就把你吃的幹幹淨淨！」

 

甚至在弟弟出生後，他們愈加要求我對他們的施舍給予回報。

 

「我們養你這麼大，少了你哪口吃的，你比你弟弟吃了那麼多年飯，這些好吃的是他應得的！」

 

「要不是你，我們家現在就能多存些錢讓你弟弟過的更好，你照顧他是應該的。」

 

「周婷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們哪裡對不起你，讓你照顧一會兒弟弟，他都能把膝蓋磕了！喪門星！賠錢貨！」

 

我知道我的存在給他們帶來了負擔，所以我一直用盡全力的在幫他們減輕負擔。

 

其他的小朋友有好吃的，縱使我再饞，也不會再要。

 

買的東西都是學校必須要買的，鞋子褲子衣服都已經穿了五六年，鞋底被磨薄，褲子和衣服都短了很多。

 

他們不在的時候，都是我帶弟弟出去玩，弟弟很調皮，想去拿別人家的東西，我不讓，他就把我推倒，自己去拿，一不小心摔倒，他卻又哭的比誰還大聲。

 

我哄他，換來的是爸媽的毒打。

 

「我不知道。」我低頭說著。

 

李老師握住我的手：「婷婷，抬頭。」

 

我抬起頭來，李老師的目光堅定，像是有無數的亮光：「婷婷，有一種能夠改變命運的方法，你想要嗎？」

 

我看著李老師，改變命運？

 

許久之後，我紅著眼重重點頭。

 

「學習。」

 

「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讓所有輕視你的人，通通都成為你的墊腳石！」

 

李老師的聲音擲地有聲。

 

「好。」我哽咽著回答。

 

6

 

回到家，家裡已經開飯了。

 

我仿佛是個透明人，他們三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鵬鵬，今天老師教了什麼啊？和爸爸媽媽說說。」

 

在電話裡不耐煩的爸媽慈愛的不得了。

 

周鵬正在用手機打著遊戲，聽到兩人的問話，一臉不耐煩：「能不能不要說話！看不到我在玩遊戲嗎！」

 

隨後就聽到他S了的聲音。

 

他將手機一下子甩在桌子上，聲音大吼：「都怪你們！我S了你們就高興了吧！」

 

我爸媽急忙放下姿態哄著：「好好好，都怪爸媽，都怪爸媽，S了不要緊，一會兒不是還能復活嗎？」

 

兩人急忙將好飯好菜都送到他的面前：「鵬鵬啊，這可是爸媽今天去早市上專門給你買的好排骨，吃一口吧。」

 

「對對對，吃完了玩爸給你買的那個玩具汽車，五百塊呢！」

 

周鵬一臉嫌棄：「現在誰還玩那個玩具汽車啊，我們班的同學都玩好幾萬的可以開的小汽車。」

 

說完，他就直接將碗扔到了地上：「不吃了！難吃S了！」

 

碗碎了，裡面滿滿當當的排骨肉和米飯都掉了一地。

 

「鵬鵬！」

 

「鵬鵬！」

 

周鵬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看完了鬧劇，我正要走回房間，一隻手突然猛地抓住我的頭發：「你個賠錢貨！你一回來我們就家宅不寧！」

 

我疼的倒吸了一口氣：「爸！」

 

「叫什麼叫！你個掃把星！今天還想要錢！給我把地上打掃幹淨，不打掃幹淨，今天晚上就滾出去！」

 

後背上被重重踢了一腳，我的身子站不穩，直接撲在了碎瓷片上。

 

手指上的劇烈疼痛讓我痛叫出聲，隨即而來的是更重的一腳：「叫什麼叫！擦破點皮也叫！聽得人心煩！」

 

媽媽冷眼看著這一幕，直接將桌上所有帶肉的菜端走。

 

「打掃完再上來吃飯。」

 

「憑什麼？」我忽然開口，「這又不是我弄得，憑什麼讓我打掃，要打掃也是周鵬來打掃。」

 

兩人同時愣住，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強硬的開口。

 

「反了你了！」

 

「你是個女孩子！天生就是幹家務嫁人生孩子的！你弟弟以後可是有出息的！你不做誰做！我看你是要反了！拿掃把來！」

 

我媽拿來掃把，我爸打我。

 

我蜷縮在地上，緊緊的將自己的頭藏起來。

 

痛著痛著，也就不痛了。

 

我想：憑什麼我是個女孩子，就應該天生幹家務，嫁人，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