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阿梨不是人,我怎會娶一個妖孽為妻?」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人。
也對,人形需要靠修為來維持,我修為不夠,朝夕相處的十年間難免會在他面前露出馬腳。
原來他接我進京,根本就不是要娶我為妻。
起風了,風聲從庭院穿堂而過,樹枝搖得哗哗作響。
我被掰開嘴灌了藥,在舌下烙下一片苦澀。
宋瑾後面說了什麼,我聽不清了。
鐵籠晃了晃,朦朦朧朧中,我聽見旁邊幾個丫鬟說話的聲音:
「把這隻狐狸送到巫醫那去,就說是狀元郎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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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醫要這隻狐狸做什麼?」
「巫醫說這白狐的心頭血可是藥引,有能讓人起S回生之效,說不定能救咱二小姐。」
「太醫都說二小姐沒有多少時日了,這巫醫能救得了她嗎?」
「二小姐活不活得了又有什麼關系,隻要咱們姑娘的名聲好……」
「姐姐,你看這狐狸怎麼好像在笑……還笑得那麼詭異。」
「你瞧錯了吧,快些送去巫醫那吧。」
她沒有瞧錯,我就是在笑。
原來宋瑾費這麼大周章將我騙入京,不是要娶我為妻啊。
好險,差點就長出情絲了。
4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淺色帷幔。
我垂眼,發現自己的狐爪已經變成了纖細的十指。
守在床邊的嬤嬤察覺我動作,很快驚醒。
「小姐,小姐……醒了,快、快去尋太醫來……」
我盯著面前淚眼婆娑的嬤嬤,啞著嗓音開口:
「趙嬤嬤,我現在是……秦楚瀾……」
「小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用藥後昏睡了一個月,嬤嬤還以為你熬不過去了……」
身上仿佛還殘留著剜心刺骨的痛意。
秦楚瀾的記憶如蜂擁般湧入我的腦海。
我真的變成了秦楚瀾。
我記得狐狸洞的老狐狸提過。
白狐是天生的靈獸,若想要徹底修成人形,除了長出情絲,還有一個法子。
那便是誘人飲下白狐心頭之血,白狐便可霸佔那人的人皮。
所以民間一直有傳聞,白狐的心頭血有讓人起S回生之效。
但他們不知道,那些起S回生的人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白狐罷了。
我咳了幾聲。
趙嬤嬤給我攏了攏被子,連忙朝旁邊的丫鬟吩咐道:
「小姐身子弱,不可著涼,再去添些炭火。」
我撐起身子,SS盯著桌上錦盒。
「這盒子……是哪來的……」
「大小姐今日歸寧,這是她送來的。」趙嬤嬤起身,將盒子裡的東西捧給我看,「這是上好的皮毛做的圍頸,毛色潔白如雪,她也算是有心了。」
我盯著那用我的皮毛做成的圍頸,眼圈漸漸泛紅。
趙嬤嬤輕拍了下我的後背,說道:
「嬤嬤知道你念及姐妹情分,但你病著的時候你姐姐鮮少來看你,這兩年她都忙著去經營她相府貴女的好名聲去了,你的這個姐姐遠沒有看上去那樣良善……」
話落,太醫就被請進了門。
太醫身後跟著一個熟悉的人。
我閉了閉眼,那張漂亮的臉與秦楚瀾記憶中的重合。
我輕喃出她的名字:「秦婉柔……姐姐……」
太醫說我脈象平息了不少,隻需再調養一段日子,就能下地了。
秦婉柔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愕然,隨後紅著眼湊到我床前。
「方才姐姐聽見丫鬟通報還不信,沒想到你還真醒了……」
我避開她伸過來的手。
她身後的丫鬟接話道:
「二小姐,您不知道,咱們姑娘日日都在為你祈福,就連成親也是選好了時日為您衝喜……」
「青荷,就你話多。」秦婉柔打斷了丫鬟的話,柔柔看著我,「這些事都不打緊,隻要你能好。」
我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盯著她。
秦婉柔被我盯著有些不自在了,唇角的笑意凝滯。
「瀾兒,你在……看什麼呢?」
「我在看姐姐你啊……」我細細打量著她,冷冷笑開,「姐姐不僅心善,還是貌美傾城的京城第一美人,你的這張臉還真是好看……」
秦婉柔垂眸,淺笑道:「不過是皮囊罷了。」
「可是姐姐皮囊好看得打緊。」我輕輕撫上她的臉,聲音寒涼入骨,「好看得讓我想把你的皮也剝下來。」
秦婉柔驚呼一聲,站起身,後退了幾步。
白皙的臉上出現了兩道淺淡的血痕。
若不是我現在的這副身子太弱,那兩道傷痕怕是早就見了骨。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下,我微斂著眸子,學著秦婉柔的樣子,柔弱捂嘴咳嗽道:
「妹妹的身子初愈,手上失了輕重,姐姐應該不會與我計較吧?」
秦婉柔捂著臉,微怔道:「無妨。」
趙嬤嬤回過神,對她道:「我們二小姐要喝藥了,大小姐還是先回去上藥,臉上別留下疤才好。」
剛才還對皮囊毫不在意的秦婉柔,慌忙讓丫鬟去請太醫。
屋子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趙嬤嬤端著藥碗來到我面前,試探著問道:
「小姐剛才是……」
我仔細聞了聞藥碗裡的湯藥。
相府不愧是富貴人家,用的都是補血滋養的好藥材。
我閉眼仰頭一口喝下。
趙嬤嬤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好似覺得我中了邪。
我朝她道:「嬤嬤,你去找找,以前我常用的物件裡有沒有不見了的。」
趙嬤嬤接過我手裡的藥碗,走到妝臺前翻找片刻,動作突然頓住。
「小姐以前常用的那盒口脂不在了……」
那就是了。
秦楚瀾大病前的症狀像是中了寒毒。
但她時常會陪祖母和父親用膳,每日的膳食不容易被人動手腳。
所以那寒毒下在了她每日都會用的那盒口脂裡面。
趙嬤嬤這時也反應過來:「我記得那盒口脂是……大小姐送的……」
「寒毒前期症狀很難察覺,這寒毒就這麼日積月累地侵入身子裡,這時候隻需要一場寒疾,就會引出體內的寒毒。」
「難怪小姐你隻是不慎落水,就病得這麼嚴重。」趙嬤嬤突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小姐是如何得知這些事?」
我垂下了眸子:「許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兩年,突然想通的。」
趙嬤嬤紅著眼睛道:「等小姐的身子全好了,我一定會要了那毒婦的命,就算是在宮裡我也沒見過心思如此狠毒的人。」
趙嬤嬤是秦楚瀾母親的乳娘。
秦楚瀾的母親難產而亡,秦楚瀾從小是被她帶大的。
她是真的心疼秦楚瀾。
趙嬤嬤回想仍覺心驚:「夫人念她年幼喪母,與相爺成親後一直將她視如己出,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心狠到想要你的命。
「也對,她雖然也是嫡女,生母卻出身鄉野,而你的生母是侯府嫡女,還是宸貴妃的胞妹。
「有你擋在她前面,她還如何做這京城裡的第一貴女。」
都說相府嫡千金秦婉柔貞靜守禮,是京中貴女的典範。
她不僅貌美,還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除了生母出身侯府外,秦楚瀾掩不住她半分光彩。
在秦楚瀾的記憶裡,她一直待這個嫡姐很好。
她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幼年相伴的姐妹會如此心狠,要了她的命。
秦婉柔還欠著我的一條命。
不過,我卻不想讓秦婉柔S得那麼容易。
我們做狐狸的,記恩,更記仇。
5
秦婉柔大抵是被我嚇著了,整整三個月都沒出現在我面前。
我的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
不過秦楚瀾向來體弱,自然不能恢復得如此之快。
我白日裡隻能躺在床上休養,夜裡才能外出活動。
宋瑾的府邸離相府並不遠。
我沒事就去那裡逛逛。
我跳上屋頂,掀開瓦片,聽見了丫鬟與秦婉柔說話的聲音:
「小姐,奴婢聽說太醫院的肖太醫的求嗣方子最是靈驗,要不我們尋他來看看。」
「不可,不能讓他查出我曾沾染過寒毒……」秦婉柔卸釵環的動作頓了頓,「先讓大夫開點驅寒的湯藥喝喝吧。」
連翹嘆息了聲:「小姐當時就不該親自調試那寒毒,傷了身子。」
「那寒毒極難調制,除了親自動手,我沒有其他法子。」秦婉柔看著銅鏡,冷意在眼底散開,「不過她還真是命大,生這樣重的病都能活下來。」
「她活下來又怎麼樣,如今就是個病秧子。明明小姐也是嫡女,還生得如仙子一般,那些王孫公子想求娶的卻是她,她都還未及笄……」
秦婉柔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些出身高門的紈绔子弟我不也是一個都沒看上?」
青荷梳著她的頭發,突然道:「奴婢聽說給二小姐治病的巫醫在前夜慘S在了郊外驛站……」
秦婉柔將手裡的發簪扔在桌上,淡淡道:「不過是個故作玄虛的巫醫罷了,S就S了。」
「不是他救了二小姐的命嗎?」
「你還真相信那狐狸的心頭血能做藥引啊?我不過是想借刀S人罷了。」秦婉柔眼底裡掠過一絲冷意,「為了能嫁給夫君,我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呢。」
好一個借刀S人。
秦相為了留住秦楚瀾,遍訪名醫,用盡了天下珍稀的藥材。
請醫用藥無用的時候,秦婉柔請來了巫醫。
原來她並不是想救秦楚瀾,隻是想順勢害了我的命。
她動手總要找個由頭,以免日後宋瑾和她計較。
離開宋府的時候,我經過了宋瑾的書房。
夜風從窗隙吹入,燭光明滅,照在宋瑾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
他正坐在書案前,看著手裡的香囊。
那香囊是他上京趕考前,向我討要的。
我不會針線,針腳繡得歪歪扭扭。
但好在,我尾巴上的毛長得很是好看。
我剪下一簇,縫在了香囊上,遮住了那難看的繡樣。
看見宋瑾輕撫著香囊。
我心中頓感一陣惡心。
在他離開書房後,一陣妖風吹進書房,卷起了蜜燭未滅的火星。
那晚,書房火光衝天,映紅了夜色。
6
燒了宋瑾的書房後,我又躺在床上休養了兩月,終於等到了秦楚瀾十四歲生辰那日。
趙嬤嬤為我換裝梳洗過後,望向鏡中的我有些愣神。
「沒想到小姐梳妝過後這麼好看,我都有些認不出了。」
鏡子裡的臉帶著些稚氣,眼尾卻生出幾分嬌媚來。
自古以來,狐狸化成的人形,就沒有不美的。
我笑道:「病好了,氣色好了,自然就好看了。」
「那秦婉柔向來自視貌美,這下更要嫉妒你了。」
我愣了下,問趙嬤嬤:
「美貌對她而言,就這麼重要嗎?」
趙嬤嬤將一支步搖插進我的發髻,緩緩道:
「聽說她臉上用的香膏一盒就要十金,宋瑾的俸祿不夠,她都是用的嫁妝貼補。」
我唇角的笑意漸深:「她很快就不是京城第一美人了。」
趙嬤嬤笑著應道:「待眾人見過小姐之後,她再也不是第一美人了。」
她沒聽懂我話裡的意思。
狐狸也愛美,但我們不愛比較,隻在意自己那身柔順如緞的皮毛。
我好不好看,和秦婉柔又有什麼關系。
秦相念我大病初愈,沒讓我在宴席上待太久,便讓趙嬤嬤扶我回房休息。
回院的時候,賀禮如流水般抬入我的院裡。
那些東西,金光熠熠,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清點的丫鬟忍不住嘆息道:「小姐還沒及笄就收到了這麼多的生辰禮,宸貴妃還從宮裡送了不少東西過來,之前就算是大小姐成親,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啊。」
我淡淡抬眼,看見秦婉柔站在了院子裡。
她看著滿院的賀禮,莞爾一笑:「看來姐姐來得不是時候,妹妹這裡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神色溫婉,看向我時,眼底卻難掩嫉恨。
我翻出一盒香膏,看向她。
「姐姐身上的味道和這盒香膏好像,這是姐姐送的?」
「就你的鼻子最靈,這是我偶然得的一盒西域香膏,能使人容光煥發。」她笑著嘆息了聲,「不過看你這滿院的賀禮,怕是瞧不上我這盒子香膏了。」
我看著手裡的鎏金盒:「怎麼會?姐姐的這盒香膏價值百金,妹妹怎會瞧不上。」
「妹妹如何得知……」
「這是西域送來的貢品,我在宮裡見過。」
「我不能時常進宮,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的神色頓了頓,「這盒香膏難得,和我平日裡用的是不一樣的。」
自然不一樣。
宮裡的宸貴妃是秦楚瀾生母的胞妹。
這不是我在貴妃身上聞到的味道。
秦婉柔如今正拮據,自然不舍得送我價值百金的香膏,她隻是在平日用的香膏裡又加了些料。
幾日前,宋瑾陪著秦婉柔回相府,與我匆匆一見,愣神了好久。
他也算是個讀書人,不至於如此失態。
我到池塘喂魚時才發現,湖水倒映出的那張臉,比原來的秦楚瀾嬌媚不少,眉眼間還有幾分像以前的白梨。
那晚,秦婉柔和宋瑾大吵一架。
她紅著眼看向宋瑾,笑得流出眼淚:「你還真是痴心妄想,你不會想再娶一個相府嫡女進門吧?」
宋瑾冷聲道:「我自始至終想娶的隻有你一個。」
「隻娶我一個?」秦婉柔目光幽深地看向他,「那你鄉下的那個未婚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