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
孟聞聲居然也在。
我很吃驚。
媽媽卻是一點不意外:「咱倆沒聯系的這些年,我都從他那兒打聽你的近況。」
孟聞聲笑笑:「靜秋,我剛巧有學術交流,會在這呆幾周。沒告訴你,是想給你個驚喜,不會怪我吧?」
我板起臉:「會啊。」
他的臉沉了下來,「對不...」
我緊接著道:「所以你要多住幾日。當做賠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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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掀唇笑了:「好。我都聽你的。」
16
沒過幾天,律師告訴我傅洲那邊籤字了。
接下來就是拿證當天要準時出現。
我很感謝她。
雖然她說得雲淡風輕,但我很清楚,她一定承受了很大壓力。
傅洲這個人,桀骜不馴又偏執頑固。
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毫無希望地追我那麼久。
從那之後,我就跟她處成了朋友,分享彼此的生活。
有一天我們視頻,她突然說自己要結婚了。
我驚訝:「你不是不婚族嗎?」
她無奈:「沒辦法。遇上冤家了。」
她告訴我,對象是她的鄰居哥哥,比她大三歲。
本來她沒打算結婚的。
但有天下暴雨,她在外出差,凌晨回家時看見鄰居哥哥蹲在她家樓下。
一見她就劈頭蓋臉罵她,罵完了還把她抱在懷裡。
「你知道嗎?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我那鄰居哥哥,出了名的面癱冰山。」
「有一回他家著火了,他都能淡定地帶上手機走出房間,然後冷靜報警。」
「可那晚,他在我家樓下,等我一整晚。說擔心我被暴雨衝走了。一見到我,那個眼神啊,都快碎了。我又感動又好笑。」
「然後他就說要跟我結婚。」
「我想了想,這些年他對我確實很不錯。而且,我一開始對他心動過。」
「是他一直覺得我不是認真的,所以我才放下了。沒想到...」
我忍不住笑了:「沒想到,原來他一來就憋個大的,是吧?」
她也笑了,「可不是。誰知道他原來喜歡我那麼久。」
這時,一個戴圍裙的高大身影從她身後晃過,語氣低沉。
「周嘉媛,洗手,吃飯。」
「知道啦。」
掛斷前,周律師說了最後一句話:
「靜秋。你是個很好的女孩,不要因為前半生的陰霾,而放棄相信後半生你會遇到幸福。」
「你前夫固然可恨,但那隻是你遇到的坎。你不要站在這個坎上呆一輩子。你要繼續往前走的,知道嗎?」
我輕嗯一聲。
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一張臉。
他十歲就來到了我的生活。
我們初中高中大學都在一起。
可我從前一直沒想過,為什麼他一個家世優渥的富家子弟,要放棄能上更優質學校的機會,而跟我一起去公立學校。
甚至也沒有想過,全球那麼多大學,偏偏他能跟我上同一所。
我胡亂附和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17
過幾天就是感恩節。
雖然與我們無關。
但入鄉隨俗,我和媽媽還有孟聞聲還是一起去了超市。
結果,我跟媽媽因為晚上吃什麼有了分歧。
我說她不關心我,隻想自己。
她說她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我媽媽。
眼見著分歧走向尖銳,孟聞聲出來打圓場。
「其實吃什麼都無所謂,但你們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一句話讓我們同時笑出聲。
結賬時,媽媽把我拉到一邊:「靜秋,考慮一下聞聲吧。這孩子真的好。」
我愣了一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她望著孟聞聲,聲音飄得很遠。
「媽媽沒跟你說過,我十八歲時生了你。」
「當時我自己也小,根本不敢想,丈夫是混混,孩子剛出生,我還要上大學,應該怎麼辦。」
「是外婆從我這要走了你,還讓那個人渣入了獄。」
「經歷了這一遭,我明白隻有拼命讀書才能拯救我破敗不堪的人生。所以重新回歸校園,我一刻也不敢停。」
「努力復讀考上大學,念完碩士博士,到 M 國工作。可以說,無愧於自己。」
「可我唯一虧欠的就是你。」
「你知道你親爸放出來後找了你好幾年嗎?那時你剛上初三。」
「他找到了我,說要麼給錢要麼把你帶走。當時我跟現在的丈夫剛結婚不久。」
「因為這事吵了架。我拎著行李走出門口,他還在屋裡工作,看都不看我。」
「你知道,他是工程學博士,我還是醫學博士後呢。誰比誰驕傲啊。」
「所以我們都不肯低頭。你知道是誰出來勸和嗎?」
「誰?」
「聞聲。當時他回來撞見。第一句就是,「求你,能不能為了靜秋留下來?」」
「我愣了下,問他為什麼。跟他有什麼關系。」
「他說,其實你知道我們吵了架,正躲在樓梯角落裡哭。」
「我丈夫這時也出來了。說了一句,孩子大了,能理解的。」
聞聲搖搖頭,說「不是的,叔叔阿姨你們知道嗎?十歲以前,我轉了十六次學,過了九次生日,每次都是我自己,一次闔家團圓的春節都沒過過。我很清楚大年三十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發燒三天無人理睬,最後還是自己爬起來打電話看醫生是什麼感覺。也很清楚萬家燈火卻沒人為了我又長大一歲而歡呼有多麼悽涼。那是萬念俱灰,全世界都失去顏色的孤單。」」
「他求我們不要這樣對你。他說是你讓他的心有了溫度。是你一次一次,在他完全封閉的世界裡鑿進了一道光。所以他願意為了你做任何事。然後當即就朝我們跪了下來。」
說到這,媽媽聲音顫抖,「這孩子啊,明明才十七八歲,卻好像看透了半生。」
「你知道他當時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什麼?」
聽到這,我早已淚流滿面。
胸口漲漲的,激蕩著莫名的酸澀。
原來那些年,我以為一個人的痛苦掙扎,都有人在為我照亮前路。
媽媽笑了:「他說,就等到她十八歲再告訴她吧。到那時,我會代替你們一直陪著她,直到她不再需要我。」
「靜秋啊,媽媽不告訴你,十八歲前是怕影響你學習,上大學後是怕你玩物喪志。」
「可等到我們反應過來,你已經跟傅洲愛得轟轟烈烈了。這事沒告訴你,我一直遺憾。」
「聞聲這孩子習慣了沉默,也不跟你說。可他為你做的事,一件都不含糊。」
「說實話,他要當我女婿,真挺好的。你考慮下呢?」
我看著遠處結完賬,拎著大包小包出來的孟聞聲。
空落落的心忽地被撞了一下。
我揩去臉上的淚,彎唇:「媽,等我跟傅洲領完證吧。」
18
回國領證那日,傅洲準時出現。
「老婆。」
幾個月不見,他好像變了。
雖然依舊氣質冷冽,一副貴公子樣,但仔細瞧,眉眼間滿是晦暗。
整個人像是蒙上了一層頹色。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語氣冰冷:
「先領證。不然我沒話跟你說。」
他嘴唇顫了顫,最終跟著我進了大廳。
出來後。
我將離婚證拍照,發到家庭群。
媽媽把我拉進了她的家庭群。
加上我和孟聞聲,共有八個人。
於是我收獲了一連串的【恭喜。】
孟聞聲還發了好幾個紅包,熱熱鬧鬧。
「老婆。現在可以...」
「傅先生,我們離婚了。請叫我名字。」
傅洲怔愣了下,開口:「靜秋。」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收起手機,深深看著他,認真堅定地拒絕了:「傅洲。我沒有回收垃圾的習慣。」
他拿出個很小的禮盒,當場下跪,高大的身軀努力挺得筆直。
紅了眼眶,整個人像是要碎掉:
「你看,那條項鏈我找到了條一模一樣的。東西可以,人也可以的,對不對?」
「而且我們在外婆墳前立過誓,要在一起一輩子。」
「靜秋,以後我不會再讓人把它弄碎。你收下它,就當原諒我這次好不好?」
「我們有那麼多的過往,我們甚至還有個孩子。」
「結婚時,我們說過無論生老病S,我們都要在一起的。你忘了嗎?」
說著,他要來拉我的手。
我手一揚,毫不留情地甩掉。
禮盒裡的項鏈飛了出來。
正好落到我腳邊。
我繞開,走到他跟前,笑了:「你錯了傅洲。」
「你不過是個男人,丟了就丟了。」
「還有項鏈。就算能找回又怎樣?真正讓我珍惜的隻有和外婆的感情。而不是這條項鏈。」
「你也不必跪了。從今往後,你可以繼續毫無顧忌地跟那個比我花樣多的女孩在一起。」
「還可以為了她再爬無數次的三十六樓,然後跟她做到天亮。」
「清醒一點吧。我跟你早在很久以前就結束了。今天隻是正式畫上句號而已。」
「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傅洲的臉色慘白,眼裡的光徹底暗淡。
整個人都頹了下去。
他以為項鏈是他最後的籌碼。
找回項鏈,喚醒那些美好的過往,就能挽回我。
可惜,他錯了。
從他出軌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籌碼。
當天。
民政局門口所有人都看到。
傅氏集團掌權人當街下跪,哭成淚人。
而他面前的女人隻是冷冷看著,揚長而去。
19
媽媽問我今後的打算。
她說如果我想留在 M 國,她可以幫我牽線。
畢竟以她現在的能力,不是問題。
我拒絕了,我說我想像她一樣靠自己打拼。
她很自豪,說她永遠支持我。
隨即又道:「既然這樣,那聞聲應該也不會回來了。」
我奇怪:「他不是在 M 國交換學習嗎?跟他有什麼關系?」
媽媽笑了:「傻女兒,你真以為,你跟聞聲之間這麼多巧合嗎?」
我愣住,說不出話。
掛完電話。
我的臉有些發燙。
正巧,周律師請了我當伴娘。
我調侃,離了婚也能當伴娘嗎?
她豪爽道:「理論上是不行。但我的婚禮我做主!」
我哭笑不得地應下了。
可沒想到,試伴娘服當天,發生了意外。
當陳穎衝過來時,我完全來不及反應。
「江靜秋!我要S了你!要不是你,我不會失去孩子!更不會以後都生不了!」
「都是你都是你!阿洲才不要我的!」
聽說當初懷孕後,傅洲要她打掉。
她不肯,哭著吵著要他和我離婚。
偏偏收到的證據裡,有她對我的挑釁。
傅洲當即一腳踹了上去。
後來,她孩子沒了,被公司辭退了,還被學校開除了學籍。
社交賬號全曝光了,因為之前的言論天天被人私信追著罵。
好好的姑娘,在二十出頭得了抑鬱症。
我的腦袋空白了幾秒。
那把衝我而來的刀閃著寒光。
就在即將刺入的瞬間,一個男人眼疾手快奪下了她的刀。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女聲:「沈京煜!快攔住她!」
我重重跌倒,衣服貨架倒了一地。
現場開始慌亂,有人報了警。
事後,周律師嬉笑著摟住男人的脖子:「老公好棒!」
男人幾不可微地彎了彎唇,吐出兩個字:「還行。」
隨即他冷冷看我一眼,「沒事吧?」
我心有餘悸地搖搖頭:「沒事。謝謝你。」
周律師趕忙過來扶我,「剛剛真的嚇S我了!」
「你放心,起訴賠償我是專業的。接下來的事包在我身上。」
盡管如此,我還是去了醫院復檢,檢查腿傷。
護士一見我就皺眉了:「這次又是因為啥?」
我幹笑兩聲,正想解釋。
一個高大的男人衝進病房,直直抱住了我。
「聽說你中刀了,我連夜回來。沒事吧?」
我愣住了。
護士也愣住了。
病房裡的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人快得跑出殘影,我反應了幾秒。
是孟聞聲。
病房裡,誰都沒說話。
「那個...」我輕咳一聲,「我沒有受傷。是周律師的老公救了我。」
原來,這件事上了新聞。
但本地媒體誇大其詞,說現場有人中刀,鮮血淋漓。
放了我的照片,還曝光了我住的醫院。
孟聞聲以為是我,連夜趕回來的。
他抱著我的手僵硬了一瞬,隨即放開我,這才覺得有些失態:「你沒事就好。」
我心裡暖暖的在冒泡,感動得不得了。悶笑一聲,順勢握住他的手,噘著嘴裝委屈:「有事啊。」
孟聞聲愣了,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握他的手。
更逆天的是,我還對他說:「哥哥,你要不要聽聽看。我感覺我的心有點慌。」
他的耳尖刷一下紅了。
可偏偏,一旁的護士看不下去了,「江靜秋,我剛剛檢查了。你一點事兒沒有。」
這下。
孟聞聲的耳尖更紅了。
20
我把我的事跟周律師分享了。
她很激動:「靜秋,這個男人絕對對你有意思!」
「我天啊。千裡追妻!忠犬竹馬!這不就是我跟我老公的故事翻版嘛!」
隨即她靈機一動,笑嘻嘻說要給孟聞聲遞請柬。
「隨不隨禮無所謂。我老公不差這點。主要是想看帥哥。」
一旁的男人臉色很難看。
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把請柬遞了過來。
當我把請柬給孟聞聲時,他有些驚詫:「我也有份嗎?」
我害羞點頭,「對。主要是新娘想看你。」
他有些慌:「靜秋,我不認識新娘。」
「我知道。」我笑了,「因為我跟她說,我也有個鄰居哥哥。」
月光下。
孟聞聲認真掰過我的身子:「靜秋,有句話我從沒跟你說過。但我覺得,這種事一定要男人開口。」
「所以,靜秋。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我認真看他。
記憶中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好像確實不一樣了。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
穿著灰色襯衫,黑色外套搭在手上,手腕的袖扣閃著冰寒的光。
大背頭讓五官更加立體鋒利,細碎的黑發耷垂在額前。
戴著金絲眼鏡,鼻骨生得極好,西裝包裹著的腿巨長,結實有力。
他像是豁出去般直勾勾盯著我。
可微微起伏的胸腔卻昭示著,其實他很緊張。
我彎起唇角,認真回看他。
想起媽媽之前跟我說的話,我的鼻子一酸。
「我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回答我的,是孟聞聲堅實有力的擁抱。
「靜秋,我愛你。」
21
沒想到,婚禮當天。
傅洲也來了。
男方家跟傅家有點淵源。
他坐在臺下觀禮。
雖然我全程沒有給他一個眼神,孟聞聲還是緊張地守在我身邊。
說結婚誓詞的時候,我站在臺上。
周律師拿著卡片,望著她的沈京煜,一開始還嘻嘻哈哈地說著結婚誓詞,可到最後卻哭成了個淚人。
「沈京煜,謝謝你這麼包容我。你是除了爸媽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有你在,我什麼都不用操心。」
「我看過了太多不幸的婚姻,對結婚無比恐懼。可你讓我燃起了對愛情的渴望。老公,我愛你。」
惹得我也眼淚汪汪。
就在臺下的人也跟著要哭起來時,沈京煜接過話筒,眼神專注地看著他的妻子,
「周嘉媛,錢都給你,生不生孩子無所謂,任何難事老公都幫你扛。你要開心一輩子。然後...」
「別哭了。他們都餓了。」
最後一句話讓在場人全都笑了。
我破涕為笑,跟臺下的孟聞聲對視一眼。
我們以後,也會這樣的吧。
不經意間,我看見傅洲盯著我。
我無感地轉過頭。
散席後。
傅洲攔住了我,「靜秋,我有話想跟你說。」
孟聞聲擋在我身前,語氣冰涼:「抱歉。我女朋友沒空。」
我走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就在這說吧。」
傅洲的眼神在我們交握的上停留了幾秒,「靜秋,當初我跟你比現在還要甜蜜。可最後還是離了婚。」
「你真的以為,你們會走到最後嗎?」
「你能保證他不會變成第二個我嗎?」
孟聞聲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你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隻要你給我機會,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忽然,孟聞聲嗤笑了聲:「大白天的做什麼夢。」
傅洲火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卑鄙小人,是你趁虛而入。你早就對靜秋居心不軌。要不然你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轉學?」
「孟聞聲,都是男人。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清楚嗎?」
「是啊。我早就喜歡她。但我的喜歡幹幹淨淨。不像你...」
「你他媽...」
眼見著兩個人要打起來。
我趕緊護在孟聞聲身前,神情嚴肅:「夠了傅洲!這是別人婚禮,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上次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我跟你徹徹底底結束了!你還鬧什麼!」
酒店保安聽見動靜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