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結束的第一天。

凌晨一點，陸雲優發了啵啵的照片。

 

凌晨兩點，他發文字：【不要忘記叔叔。】

 

凌晨三點：【嗚嗚嗚。】

 

凌晨四點，他將賬號名字改成了：【演戲的陸雲優（emo 版）】

 

網友瘋狂@我：【姐，求你，快回下我哥吧，他真的要碎了，哈哈哈。】

 

12

 

早上起來，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打下了幾個字。

 

Advertisement

【好像已經忘記了……】

 

評論區一片哈哈哈。

 

我沒再理會。

 

下午突然收到通知，臺裡經費下來了，晚上團建。

 

我是不想去的。

 

但據說獎品豐厚，本窮人還是選擇前往。

 

因為是要喝酒玩遊戲的場合，我把啵啵拜託給了鄰居奶奶照顧。

 

去了才知道，是變相的慶功宴。

 

陸雲優在。

 

隔壁娛樂頻道團建懶得挑場所，帶著家屬一並來了。

 

黎語清和邵靜也在。

 

我坐在角落，很努力地隱藏自己存在的痕跡。

 

但奈何陸雲優坐在哪裡，焦點就在哪裡。

 

編導舉起酒杯：

 

「讓我們感謝臺裡的大功臣，黎姐！」

 

「要是沒有黎姐生的好大兒，這個節目真的很難重回巔峰。」

 

一杯烈酒幹下去，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指著我和黎語清，一拍腦袋，「诶，黎輕雨，黎語清，你倆名字好像啊！」

 

能不像嗎？

 

三歲以前，我是沒有正式名字的。

 

是黎語清出生後，我又要上幼兒園，我媽才用她的名字給我改的。

 

我媽笑了笑，有些不屑。

 

「名字像而已，性格卻天差地別。」

 

「孩子倒是養得還行，不過媽媽寡言少語，長大估計也是內向怕生的。」

 

我沒有喝酒，卻覺得一陣反胃。

 

內向，怕生，不愛叫人，從小她就一遍遍在我耳邊強調這些。

 

這樣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其實是落荒而逃。

 

但走到一半，想起手機忘拿，又折回去。

 

恰好撞見陸雲優和黎語清隔著編導聊得火熱。

 

像是整個人被扔進冰湖，周遭的一切都噤了聲，隻剩下黎語清的笑聲。

 

陽光的，耀眼的，大方的。

 

我永遠比不上的。

 

連手機都沒勇氣拿，我逃到了大街上。

 

彎腰幹嘔了幾聲，眼前遞過來一瓶擰開的水。

 

「何苦折磨自己。」

 

陸璟川以為我喝醉了，輕撫我的後背，「不喜歡那種場合就不要去了。」

 

「其實隻要嫁給我，你完全可以省去這些社交麻煩。」

 

我抿了一口水，大腦完全停止思考。

 

「好啊，嫁給你。」

 

跟著我跑出來的陸雲優遠遠頓住腳步。

 

夜晚刮起大風，明明是初春，卻卷落滿地枯黃的葉子。

 

他的眼裡滿是失望。

 

13

 

坐上陸璟川的車好一會，我僵硬的身軀才逐漸解凍。

 

腦子也猛然驚醒。

 

「陸先生——」

 

我揪著安全帶，欲言又止。

 

他輕笑。

 

「後悔了？」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

 

「對不起。」

 

「我不該拿自己的婚姻來賭氣，也不該辜負你的好意。」

 

耳畔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你都說是好意了，看來對我沒有任何想法。」

 

「你不必道歉，你不欠我什麼。我隻是覺得可惜，我們應該能成為很好的父母和夫妻。」

 

他凝望窗外，若有所思。

 

「但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相敬如賓的婚姻。」

 

「是我看錯了你……」

 

陸璟川讓司機停靠在路邊，一如既往地體面。

 

「再見了。」

 

「我有緣無分的新娘。」

 

以前聽陸雲優說過，小叔一直以他父母的婚姻為樣本，希望能夠找到像他母親那樣溫潤堅韌的另一半。

 

哪怕身邊有再多女生獻殷勤，他也不曾退讓過底線。

 

有人說他挑剔，有人說他性格古怪。

 

其實我很羨慕他。

 

精神內核穩定，始終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會因為外人的評價而改變自己。

 

如果我沒有遇到陸雲優，他絕對是我組建家庭的最佳人選。

 

但也隻是適合而已。

 

我不愛他。

 

……

 

我折回去拿手機。

 

估摸著時間，他們應該已經散場了。

 

可遠遠隔著玻璃窗，我就看見陸雲優在那一杯又一杯地喝悶酒。

 

其實分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在酗酒。

 

陸璟川看不下去，承諾隻要我想辦法解決，就會給我一筆錢。

 

我沒要錢，但還是去了陸雲優常去的酒吧。

 

啵啵就是那一夜有的。

 

也是那天我知道，他喝醉就會斷片失憶。

 

「……」

 

「是夢嗎？」

 

陸雲優醉了，眼睛卻比臉更紅。

 

他側頭看著我，笑了。嘴角上揚，卻讓人覺得很悲傷。

 

「應該是吧。」

 

「你很久沒有用這樣的表情看我了，就好像我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人。」

 

「我……是嗎？」

 

他追問，「在你心裡，我有過這樣的地位嗎？還是說都是我的想象。」

 

「其實你隻是想玩弄我，對吧？」

 

我搖搖頭，眼淚跟著大顆大顆地墜落。

 

他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我剛一落座，就被他整個人緊緊抱住。

 

柔軟卑微的聲線埋進耳朵。

 

「拜託你，就算是玩弄，能堅持久一點嗎？堅持到我S就好。」

 

「我會盡量早一點S掉，不會太麻煩你的。」

 

14

 

從小到大，我沒有在父母那裡聽過什麼誇獎的話。

 

向來都是「繼續努力」「又不是第一有什麼好高興的」「和你妹妹學學」。

 

所以。

 

有人說我好看，我會手足無措。

 

有人說喜歡我，我會覺得自己不配。

 

而陸雲優似乎天生就很會愛人，他每一次熱烈地表達，我都很想逃跑。

 

卻又眷戀。

 

「抱抱我，好嗎？」

 

他將我抱得更緊，像是做示範一樣，「雙手放在腰上，不要松手。」

 

我鬼使神差般地照做。

 

他又指著泛紅的眼睛，有些委屈：

 

「流了好多淚，眼睛好痛，需要一個有治愈效果的親親。」

 

我想著反正酒醒後他會忘記，就親了。

 

打電話讓他的助理來接後，我給他留了紙條。

 

【恨我吧，以後不要再聯系，壞女人不會再見你了。】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像兩年半前那樣，把自己的心攤開來，卻聽到他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想我很難會再重新愛上一個人。

 

那麼，請允許我自私一點，寧願讓他恨我，也要保留這份偷來的愛意。

 

……

 

我向電視臺提了離職。

 

帶啵啵換了一個空氣好的海邊城市生活。

 

我不會遊泳，不敢帶他往海裡走，便在沙灘上挖了一個小小的坑。

 

浪潮湧來，匯成了小小的海。

 

他的腳沒入小小的海，興奮地發出小狗似的叫聲。

 

我不由得跟著他笑。

 

手機鈴忽然響起。

 

「黎輕雨是嗎？」

 

「有人報警說你涉嫌猥褻，請立馬到 xxx 派出所一趟。」

 

「……」

 

警察大叔拿出那天的視頻，明顯是監控視角。

 

但被剪輯過。

 

變成我趁陸雲優喝醉，對他實施摟抱和親吻。

 

「你們倆什麼關系？你知不知道這樣是犯法的？！」

 

對方猛地一拍桌子，嚇我一跳。

 

下意識往後退時，撞到了某人堅實的胸膛。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陸雲優乖巧地鞠了一躬，「監控裡我沒看清楚，原來是認識的人來著。」

 

他理所當然地被訓了一頓。

 

出了門。

 

我的疑問還沒問出口，他便先堵住我。

 

「因為我想你了。」

 

「你肯定覺得，人怎麼能沒尊嚴成這樣，但我不想後悔。」

 

「最後一次，你……愛過我嗎？」

 

「當然。」我並不想否定過去。

 

「你還愛我嗎？」陸雲優追問。

 

我對上他誠摯幹淨的眼神，心理防線崩潰得一塌糊塗。

 

眼淚替我先做了答。

 

「是，我愛你，過去愛你，現在依然在愛你。」

 

「但你愛的不是我，是我以黎語清為模板演出來的那個人。」

 

「你愛她的開朗自信，浪漫有趣，這些都和我毫無關系。真實的我，你已經見識過了，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嗎？」

 

他卻注視著我的雙眼，語氣無比堅定。

 

「我清楚啊，所以才一次次向你訴說自己的愛意。」

 

「可你為什麼就認定，那個人不是你呢？」

 

「人是多面的。就像我的家人朋友從沒有看過我撒嬌，但在你面前，我就會這樣。」

 

「閃閃發光的你，沉默敏感的你，都是你。我愛的就是你啊，笨蛋黎輕雨！」

 

我從沒有被人堅定地選擇過。

 

小時候爸媽離婚，他們都不要我, 我一直寄住在親戚家。

 

成年後戀愛, 男朋友也不是非我不可，隻是我恰好是向他告白的女生中最漂亮的一個。

 

神吶，這是你給我的補償嗎？

 

15

 

我和陸雲優的婚禮備受矚目。

 

雖然舉辦的是小型親友婚禮，但啵啵的媽粉太熱情了，為回饋他們臨時加了一個直播機位。

 

看到啵啵當花童，彈幕都被萌化了。

 

【天吶, 你有這麼可愛的萌物進入直播……】

 

【疑似民政局暗廣，看的我差點想結婚了。】

 

【基因這麼好，我命令你們倆，多生幾個給我們玩！】

 

【影帝的爸，美麗的媽，萌物的娃, 早知道這麼精彩，我就留著春晚看了。】

 

……

 

婚禮散場, 黎語清來找我。

 

「要不是刷到直播, 我和媽媽都不知道你結婚呢, 姐姐。」

 

她塞給我一疊厚厚的紅包。

 

「媽媽給你的。」

 

我像拿到燙手山芋一樣，碰了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你還在恨她嗎？」黎語清撿起紅包, 放在桌上。

 

「那人是你男朋友的事，我並不知情，她早就罵過我了。」

 

「媽媽還是愛你的。」

 

可她也罵我了呀,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嘲諷地笑。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她回道。

 

「你還記得那天團建，你說我愛吃山藥，把盤子推到我這邊嗎？」

 

「其實愛吃山藥的不是我, 是你。」

 

「媽媽對山藥過敏，但是因為你愛吃, 小時候她經常弄得一身痒也要給你做。」

 

好像是這樣的吧。

 

我為什麼不記得了呢？

 

大概是在很多次不被重視之後, 這件事也無足輕重了。

 

黎語清忽然抓著我的手，親昵地晃了晃。

 

「姐，你別恨她了, 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我們很早就分開了, 我並不習慣她的親密。

 

我撥開她的手，語氣淡淡的。

 

「我不恨她，我隻是愛她愛得很痛苦。」

 

「我很早就知道，有一天她老了殘了, 我一定是第一個過去看護她的人, 但並不妨礙她不滿意我。」

 

「現在, 我不需要她的愛了。我有很愛我的人, 我也很滿意我自己。」

 

我把紅包遞還給她。

 

「不送。」

 

一拉開門, 就被啵啵抱住大腿。

 

他這幾天語言發展飛快，已經能替他爹傳語音了。

 

「媽媽，爸爸說晚上帶你練騎馬。」

 

「可是這裡哪有馬呀？」

 

我小臉一紅。

 

抱起啵啵, 捏了捏他 Q 彈的臉蛋。

 

「寶寶乖, 晚上你去叔公那裡玩哦。」

 

……

 

草原上，敏捷的豹在舔舐他的獵物。

 

待到對方放松警惕，齒尖才微微嵌入後頸，他開始大口地撕扯品嘗。

 

遠處有山風襲來, 是暴雨的前兆。

 

他不曾停止侵略。

 

他比暴雨更猛烈。

 

任由小白花被雨水壓彎了腰，滿溢而出……

 

「黎輕雨，別再丟下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