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萬象更新。
作為功臣,我也被宣進殿,論功行賞。
隻不過,白眼非議層出不窮,大臣們免不了對我一陣冷嘲熱諷。
「好好的青樓開成什麼樣子,臣妻隔三差五就要往那裡跑,簡直有辱斯文。」
「正是!陛下明鑑,玉花知的紅杏樓不知惹了多少禍端,臣家中都無人掌管了,家婦成天嚷著辛苦疲乏,去那之後就說好了,簡直可笑。」
「臣附議,還請陛下依規制進行處罰!」
新帝一概不理,然後宣各位臣妻進殿,詢問她們的意見。
大臣們氣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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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女子進殿抉擇的道理!」
然後被各自的妻子拎起耳朵呵斥。
「怎麼就準男子覓柳尋花,天下有哪條律法規定女子不可休養生息?女子不是人嗎?不能有片刻安寧?」
「什麼青樓,那叫紅杏樓,紅的,自是女子的樓,女子不進,給你進?」
昌王妃跟進來幽幽應和:「寡婦門前是非多,所以有個女子集聚處,我這樣的寡婦才安全。」
……
好吵,很過癮,這是男子與女子的對壘。
也是世俗與新潮的交鋒。
最後陛下一錘定音。
「既有青樓惠男子,也該存紅樓輔女子。」
31.
可惜,陛下命數太短了。
三個月就掛了。
不過沒事,睿王其實還有個姐姐,薛聽離,奉詔登位。
天下男子沉默。
女子熱淚盈眶。
我早該想到的。
睿王細致入微,不喜女子,行事周密謹慎,既懂女子艱苦,又明男子長勢,故意提升女子地位,好鉗制臣子之臭德。
還和蘇雯親密挽手,且不負責。
蘇雯早知她的身份,或許還是蘇雯幫著遮掩,才得以瞞過天下人,連我這雙眼都看不出來她的女身。
新帝笑意晏晏,約我下棋談樂。
「朕說話一向算話,這自由,花知以為如何?」
她是說,女子與男子享同等待遇,亦可進科舉,與男子同朝為官,無論文武。
剛升為太醫院院首的蘇雯就是例子。
我白了她一眼。
「你不想放我走?我要的可是自己的自由。遊山玩水,暢玩天下那種。」
上輩子我爭權奪勢,一心擁護皇帝,已經太苦了。
這輩子我就要縱情山水,花不完的銀子,看不完的景色。
雖然是女子之身,不影響我多閱歷一些男色女色。
「你是怪朕欺騙於你?女子起事難於男子百倍,朕隻不過用男子的方式讓自己輕松一點罷了,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我以為你會欣賞才是。」
我一滯。
她嘶嘆一聲,繼續訴苦。
「你知道的,新君登位,多方磨難,缺知心缺人才,你一身本事,不用在正途豈不可惜?何況這一路,你我默契難得,你就這樣舍得棄了?」
「可是君無戲言。」
「是啊,沒戲言,朕給你的職位是巡察使,走走停停,幫朕管一管那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不也是自由?你難道不想去西霖看看那連綿的滿山紅?」
不愧是天子,這張嘴,無人可敵。
上一世,我有錢之後,做過一件蠢事。
回老家散播錢財,沒想到養大了鄉人的胃口,養出一群廢物。
但神奇的是,鄉人懶了,慣於等待,那片山花卻活了。
據說,極為燦爛耀眼。
就是可惜,我至S沒能回去看一眼。
我隻好同意,但也提了個要求。
「我要帶上許瑤。」
「準,朕跟昌王妃說一聲便是。應該能行吧。」
23.
不知哪裡傳錯了話,回到樓裡,姑娘們一窩蜂問我,真的要嫁人了嗎?
我:???
柳嬌兒握緊我的手,「咱這生意不差錢,何必嫁人受委屈?」
眾姑娘:「是呀,不嫁人好不好?我們賺錢養你!」
……
率先回來的小廝來對峙,我讓他回來說一聲,陛下留我和臣子一起吃飯。
因他模糊聽到,皇帝說缺知心,可惜莫妻,以為在勸我嫁人當妻,便也提了一嘴。
真是離譜她娘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我哭笑不得解釋,隻是接旨,走馬上任,姑娘們這才壓下惴惴不安。
然後又哭哭啼啼,說舍不得。
唉……有點吵。
走那日,我隻帶上了柳嬌兒和許瑤。
三丫成了新掌櫃,芳菲接手柳嬌兒的算盤,翠娘負責帶孩子。
其餘姑娘依舊樂呵呵照顧進來的女客,嬌憨熱情。
完美。
路上,沉默許久的許瑤,耐不住我一直盯著她,終於開口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我歪了歪頭。
「為什麼,你心裡沒數麼?老實說,我不太懂,你既然討厭我,為什麼又要幫我?
「嗯,說話呀,妖妃?」
她瞳孔猛地一縮,目光亂瞟。
「你、你亂說!」
我勾唇,「既然我都能順應你的詛咒當個女子,那你變成世家女也沒什麼奇怪。我隻是好奇,起初你明明不是這樣,直到S了昌王之後,就變了。為何?」
她沒法子,隻好老實交代。
她本是巫族聖女,愛錯了人付出代價,而我又不肯去叫皇帝,隻好把詛咒用在我身上。
詛咒有反噬,便是與我一樣轉世投胎,受盡苦楚。
且注定與我會有糾葛,隻是不知哪個是我罷了。
起初她不想重蹈上輩子覆轍,決心當個善良女子,結果更慘。
被我開解了,才恢復前世妖媚。
S昌王報仇後,她忽然發現我起S意的小動作與從前一模一樣,這才確定是我。
又恨又氣之下,故意將芳菲引到太子那,想給我找些麻煩。
很好。
我磨牙霍霍,上輩子沒享受過妖妃的伺候,這輩子就給勞資捏腿捶肩一輩子吧。
她無動於衷,隻是抬眸,認真道:
「上一世,你不懂女子苦楚,這一世,你父S母嫌,賣入青樓被迫迎合男子,嫁不了人,生不了孩子,身邊看似熱鬧,但沒有人懂你知你,這輩子,你注定孤獨終老,寂寞終身,你確定自己還是對的嗎?你該給我好好道個歉,否則這詛咒我絕不可能解掉!」
不遠處,許久不見的阿鯉浩浩蕩蕩帶著隊朝我們跑來,身後還扛著碩大的幾個箱子。
是之前埋藏的金子。
「隨便你,」我揚鞭縱馬,仰天長笑,「你看我需要解嗎?」
番外:三丫
進萬春閣第二年,我就改了姓名,跟媽媽姓,叫玉樂新。
取自樂莫樂兮新相知。
媽媽說,人生在世,灑脫一點,帶那麼大負擔幹什麼。
我不。
我生來就是為了照顧家人,三歲洗衣,四歲做飯,五歲被賣給富貴人家學了更多管家事,七歲那家破產,八歲娘又把我賣了。
我本來想找外祖父母,他們願意護住我,哪怕留我在家當個下人。
但舅母不樂意,轉頭就告訴我了娘,把我賣給了更可惡的勾欄院。
還好我機靈,跑得快,可天大地大,我也無處可去。
那一刻,我好荒涼,直到想起那張天仙似的臉。
她不喜歡強迫,應該是個好人,我隻能賭一把。
賭贏了,她還準我管家。
更開心了。
玉媽媽很喜歡笑,但我覺得那些笑裡假的多於真的。
尤其面對各色各樣的人的時候。
但她對我的笑,都是真的,眸子裡很清澈,嘴角很自然。
我很喜歡玉媽媽,她管青樓不兇,誰都能調侃兩句,但手段很狠辣,一旦她不高興了,放狗咬是最輕的。
我總陪著後院那些惡犬,因為我覺得自己跟它們很像,都是媽媽視為有用的東西。
但媽媽問我要不要改名時,我才發現她把我當人呢,還是家人!
我忙不迭同意了,但我的親姐姐有些不高興。
她比我早賣進來,按理該更得重用,可她沒我利索,做事也總偷懶,還美名其曰太累了要省力氣,她不會一輩子留在這裡的。
玉媽媽早就發現了,她問我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啊,雖然是親姐,但分工明確,感情也不深,何況我都姓玉了。
所以萬春閣解散那天,我把自己一半銀子送給姐姐,希望她平安健康吧,也當沒我這個妹妹。
她很詫異,以為我將來也要走上妓子老路,罵我不知羞,是個爛人。
翠娘姐姐聽見了,抱著胸一頓穩定輸出,從祖宗十八輩罵到身後十二小輩,罵到姐姐失聲痛哭,磕頭認錯。
我心想,翠娘姐太厲害,就是下次記得別把我也罵進去就好了。
玉媽媽說她絕不生孩子,我看芳菲姐那模樣,也怕了,女子也不、不一定要生孩子的吧?
對的,玉媽媽不生, 我就可以理直氣壯不生!
還是翠娘姐姐厲害,看到那對瓷娃娃一樣被火烤的兄妹, 忙不迭就求玉媽媽救人,救下來就當自己生的了。
省時省力還省錢, 我要學。
京城真大啊,玉媽媽話少,有什麼心思就藏在心裡。
可她行事雷厲風行,我尋思,沒眨幾次眼呢,天就變了。
女子也能進青樓,噢, 不是,是專門伺候女子的紅樓。
這太新奇了, 可那些貴婦真有錢啊。
我軟話叭叭地說, 啥也沒幹,一天就能得不少賞銀。
比男子大方多了。
要說最不適應的, 就是翠娘姐了, 她習慣直來直去,一下子要變挺難的。
中秋看完煙花沒多久, 皇帝換人了, 還是那個睿王!
天吶, 我以為他是玉媽媽將來的夫君, 郎才女貌, 天生一對。
但玉媽媽隻喜歡看山看水, 隻帶著柳嬌兒就走了, 噢,還有那個怪怪又妖豔的許瑤。
男女之間的事情,太復雜了。
後來,就越來越順利了,我成了新掌櫃。
玉媽媽說,樂新,女子很好,男子能做的, 女子都能做, 且能做得更好。
再後來,有姑娘要嫁人了,芳菲姐如同玉媽媽一樣, 笑意盎然,大手一揮, 安排了整整八抬嫁妝。
還有女客人來添妝,嘴上說意思意思, 但那紅包看著就挺厚。
奇了怪了。
以前在萬春閣, 別說嫁人了,即便被贖出去,也是偷偷摸摸的, 不敢大肆宣揚, 生怕被人瞧見了冷嘲熱諷。
現如今,紅杏樓女子嫁人,竟能體面地像個正經人家。
不對。
是比尋常百姓, 還要風光咧~
玉媽媽啊,她改變了姑娘們的命呢!
唉,好想她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