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貴妃失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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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瑜河上的漁民過了幾年好日子之後,銀縷魚漸漸地稀少,日子漸漸地窘困,所以我爹娘賣兒賣女不再挑選人家,我和姐姐就這樣被賣進了薛府,一起入薛府的還有我二哥柳枝子,他本來可以去做些不是奴才的活計,他入薛府,自然是為了姐姐。


 


第一天入薛府我很興奮,我從沒有見過那麼華美的院子,我立刻跑了起來,立刻就被一巴掌打在地上,好久都爬不起來。


 


姐姐和二哥都很快地學會了薛府的規矩,隻有我一直闖禍,在害了姐姐許多次之後,我就學得規矩些了。


 


我跟薛嫦潔真的很像,她原本也是個鬧騰性子,我是因為要做奴婢不敢鬧騰,她是因為要討皇上喜歡,要學溫婉嬌柔的做派。


 


我入府時薛嫦潔八歲,她壓自己的性子壓得很憋悶,所以就喜歡欺負我。姐姐自然是護著我的,所以薛嫦潔很快地就將欺辱的對象換成了姐姐,她對我隻是欺凌,但對姐姐卻有一種莫名的、似乎是從骨子裡發出的厭惡和憎恨。


 


因為姐姐就是那種她要努力成為的脾性,嬌柔溫婉、善良美好。姐姐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讓人有那種感覺,但薛嫦潔那麼努力地裝,卻還總是被薛相罵,薛相總拿姐姐為例讓薛嫦潔學,所以薛相一走,薛嫦潔的氣就全出在姐姐身上。


 


薛相心知肚明,但他從來不管。我聽見他有一次跟要去攔薛嫦潔的薛夫人說,他就是有意地讓薛嫦潔欺凌姐姐,這樣姐姐受辱時的悽苦堪憐之態薛嫦潔也能多瞧瞧,來日也好演給皇上看。


自此之後我便再不指望薛相和薛夫人會幫姐姐了。但他們也不會知道他們的女兒隻要學會一點姐姐的神韻,我便會引誘她出現一次本性,我可以挨板子,但是我要薛嫦潔記得她自己原本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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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靈慧柔善,極少做錯事,薛嫦潔本沒有那麼機會針對她;但是我總做錯事,所以姐姐總是被薛嫦潔欺負。但姐姐從來沒有像府中其他奴婢一樣求饒過,她啜泣,她痛苦,她忍受,但她從未有過卑微之態,所以薛嫦潔越發厭恨,越發換著法子欺辱她。


 


薛嫦潔厭惡姐姐的舉手投足之間的神韻,更厭惡她身上的美好,所以薛嫦潔一闲下來,就很喜歡去折辱,去毀掉這種美好。


 


皇上來薛府時,薛嫦潔從不肯讓姐姐有機會出現。


 


直到我十四歲那年,皇上跟薛嫦潔賭氣親吻了一下我的左眼,薛嫦潔才忽然發現她這些年都防錯了人。


 


薛嫦潔本是要S我的,但當日的柳葉,我的姐姐,終於如被掐準了痛處一般地哭叫著向薛嫦潔磕頭求饒。


 


她的卑微中不再有倔強,她的隱忍中不再有驕傲,她扔掉自尊,扔掉脆弱,扔掉那些原本就不是一個婢女該有的東西,她像條狗一樣地匍匐在薛嫦潔腳下,薛嫦潔要她抬頭便抬頭,要她擺尾便擺尾,她給薛嫦潔看她這些年最想看的東西,她讓薛嫦潔這些年看見她的不痛快都變成痛快。


 


如姐姐一般聰慧至極的女子,又怎會看不出薛嫦潔為何不喜她,針對她?


 


薛嫦潔看得出姐姐柔弱嬌軀下的脊梁,她要折的,就是這脊梁。


 


當日薛嫦潔看見那般卑賤的姐姐痛快極了,所以姐姐越哭求,她就越不會放過我。


 


既然我是姐姐最珍貴的東西,那她怎麼能不毀去?


 


薛嫦潔讓姐姐親眼看著我的名字在婢女名冊中記成杖斃,又親手燒了我的身契,她是鐵了心地要S我的。


 


姐姐崩潰絕望之下跟薛嫦潔說,皇上喜歡她,她也從十二歲就喜歡皇上了。


 


薛嫦潔八歲跟皇上相遇,皇上那日看見一個伸手去接梨花花瓣的小女孩側影,走過去就發現了薛嫦潔。


 


但真正接花瓣的小女孩就躲在旁邊的老梨樹後,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皇上,十六七歲的少年,笑起來眼睛明亮如星。


 


後來我便時常見皇上了,但他隻對薛嫦潔一個人好,幾乎不曾正眼看過我。


 


我十二歲時在那老梨樹下又遇到了皇上,他很喜歡我伸手接花瓣的側影,但我總能在他看見我之前跑掉。因為十二歲的我已經懂事了,我知道靠近皇上薛嫦潔會S我,所以我要逃走,但我很高興皇上喜歡看見我,所以我告訴了姐姐。


 


也就是那天,薛嫦潔的及笄之禮,皇上承諾了接她入宮,皇上總以為接花瓣的人是她,但薛嫦潔是不喜花瓣落在身上的。


 


皇上親吻我眼睛的那一日,也是我的及笄之日呢。


 


而我的及笄之禮,就是似乎沒有盡頭的杖責。


 


我在半昏迷中聽見姐姐哭著說皇上早就親吻過她的眼睛了,她喜歡皇上,皇上也喜歡她,其實皇上方才是親錯了人,姐姐告訴薛嫦潔的那些有關皇上的點點滴滴,都是我告訴姐姐的。


 


薛嫦潔聽姐姐說得那般細致,便信了,她氣瘋了。


 


姐姐又說,隻要薛嫦潔肯放過我,她可以任由薛嫦潔處置,她可以S。


 


但薛嫦潔又怎麼會讓姐姐S呢?她還要出氣,她還有出不完的氣。所以薛嫦潔帶姐姐去打了那場馬球,讓我的二哥S在了姐姐眼前,讓半S的我眼睜睜地看著我這一次做錯,讓姐姐和二哥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姐姐回府之後整個人如同凋謝的曇花一般迅速地失去生機,我隻會哭,隻會求她跟我說話,但她連眼神都不會動了。


 


我嚇壞了,我怕她跟二哥一樣S掉,我怕她再也不要我了。我守了她一夜,但薛嫦潔打我的杖傷還沒好,我昏睡過去再醒過來,姐姐忽然就好起來了,她照顧我的傷,照顧我吃東西,甚至還會跟我笑。


 


但她很快地入了宮,我驚慌失措時,薛嫦潔主動地來找我,她笑著告訴我,我活下來的條件,是姐姐入宮,為她對付皇後娘娘,她說沒有柳葉太過無趣,既然姐姐入了宮,那我就來做柳葉吧。


 


姐姐一個婢女,本是沒資格入宮的,所以薛府給姐姐弄了個葉家小姐的身份。


 


所以宮中盛寵一時的葉美人,才是真正的柳葉。


 


將姐姐送入宮是薛夫人給薛嫦潔出的主意,這主意真是高明。


 


無論姐姐是成是敗,薛嫦潔都穩賺不賠,姐姐若能S了皇後娘娘,那薛嫦潔來日進宮少了個大敵;姐姐若被皇後娘娘S了,那薛嫦潔更是痛快極了,因為皇後娘娘喜歡如何S人,薛嫦潔自然是略知一二的。


 


薛嫦潔一直以為皇上看過了馬球場的好戲便絕不會再碰姐姐,她不了解皇上,姐姐入宮之後很快地有了身孕,很快地為皇後娘娘所不容,很快地被帶到了芳華殿。


 


臣妾進宮當日,在芳華殿受教之時,那華表柱上的葉美人,就是我的姐姐。」


 


皇後看著我,輕笑:「原來如此,那真是難怪你要恨本宮了,」她笑意更濃,「可你恨的,不止是本宮吧?你最恨的,不應當是本宮吧?」


 


我也輕笑:「若是,我今日又怎會來呢?」我眼尾斜挑,指尖輕撫金絲護甲,「皇上與娘娘鹣鲽情深我隻在芳華殿當日瞧見過呢,娘娘的金絲護甲還可以用來挖出姐姐的眼睛,皇上玩得真是盡興。」


 


皇後笑道:「原來你當日就知道皇上最愛什麼了,你比本宮高明,本宮都是進宮兩年才慢慢地悟了出來。」


 


我笑道:「然後娘娘就開始投其所好了?」


 


皇後笑著點頭:「是啊,起初本宮也真是嚇著了,但本宮沒有你和薛嫦潔這般容貌討皇上歡心,自然隻好另尋他途。皇上這癖好雖說不太好,但於本宮也並無什麼損失,本宮自然就依著他了。當日你看得很明白,如何對柳葉用刑、如何剖出她腹中的孩子、如何挖出她的眼睛,都是皇上指點,甚至親自動手的,本宮隻是附和罷了。你要恨、要報復,也該找對了人。」


 


「那是自然,所以我今日才會專程來跟娘娘談一筆交易。」我一笑,「不過談這交易之前,我還是有些好奇,我姐姐那時那般盛寵,皇上為何會忽然對她那般殘暴?薛嫦潔在皇上身邊多年,可都是毫發無損。」


 


皇後唇邊笑意綻放:「本宮在光華寺這些日子,漸漸地想明白了你為何會如此得寵,你竟不明白?」


 


我用金絲護甲輕撫左眼,笑:「當日賭了一局,也算賭對了吧。」


 


皇後笑道:「若當日進宮的不是柳葉,而是你,說不定本宮這後位都被你奪了。皇上幼年墜馬傷了左目,自此落了心病,最怕他鍾愛的枕邊人瞧他不起。本宮進宮兩年後發現皇上極喜一個動作,就是嬌柔弱女以護遮擋左目之舉,然後本宮很快地又發現,皇上總是喜歡將一個女子寵至極處忽然丟開,所以本宮便問了問,然後就問明了那些女子失寵的原因。」


 


「什麼原因?」


 


「她們回答錯了一個問題,皇上會在最為濃情蜜意之時問她們,可願為他失去左目。」


 


「就沒有人說願意嗎?」


 


「自然有,但無論她們說什麼都沒有用,因為這個問題是否答對,隻取決於皇上肯不肯信,皇上心中是不信她們任何一人肯主動地失去左目的。」


 


「可薛嫦潔也並未失去左目。」


 


「皇上是真的將薛嫦潔寵溺至極處的,其實皇上那個問題隻是問問罷了,真正心愛之人,皇上又怎舍得毀去她左目呢?皇上那般問,隻不過是怕心愛之人嫌棄他罷了。薛嫦潔原本握著一副不敗的牌面,卻不料被你給破了。」


 


我輕笑:「總要跟皇上一樣,才能讓他愛我愛得踏實放心,薛嫦潔一直需要他哄著、捧著,他自然是會累、會倦的。」我看皇後,「但是娘娘,若皇上問我姐姐可願為他失去左目,我姐姐一定……」


 


皇後笑道:「你姐姐進宮太晚了,皇上兩三年前就不問了。」


 


我盯著她:「那這兩三年,宮中盛寵一時的嫔妃,都跟我姐姐一樣的下場嗎?」


 


皇後迎著我的眼神笑:「我若說是呢?」她站起身,「起初皇上問過這句話就將人丟開,任由她們自生自滅,也並不會做什麼。但後來有一個宮女被寵昏了頭,竟撒嬌撒憨地說皇上自己瞎了不夠,為何要把她那雙漂亮的眸子也弄瞎,她還問皇上是不是妒忌。」


 


我臉上笑意漸失。


 


皇後笑意如春:「不知皇上和她是怎麼聊的,聊到最後皇上盛怒,定要挖她雙目,本宮趕到時手上的金絲護甲剛好掉落在地,皇上便……也不知那場景是怎麼對了皇上的胃口,自此之後,宮中有人盛寵之至時,皇上便需要用到本宮的金絲護甲了。本宮又是個不妒忌的,皇上要便給他送去,所以我們夫妻之間,在此事上慢慢地便有了默契。」


 


我輕笑:「原來如此,皇上每次都力邀皇後娘娘前往,想來這些年皇後娘娘也是出過不少主意,才能讓芳華殿的那一出出戲越發好看的。」


 


皇後笑道:「本宮也不瞞你,起初是皇上愛瞧,後來嘛,本宮也不討厭瞧,跟皇上談笑間出個主意的確是有的。這些年,這宮中所有皇上的盛寵之人,本宮都會將最為名貴之物盡數賞賜,畢竟等她們到了芳華殿,皇上是喜歡看見她們通身奢華之物的。」


 


我笑著點頭:「娘娘當真坦誠。我也查過些芳華殿的事,皇上大多都是隻取人雙目的,怎麼我姐姐那日……」


 


皇後笑道:「皇上那日興致好,本宮也隻是多說了兩句話罷了。你隻看到了芳華殿的那一幕,本宮便有些吃虧了。你可知葉貴人是薛嫦潔有意地送到本宮手上的?本宮與葉貴人接觸不多,但也瞧出她是個細致周密之人,若非薛嫦潔逼迫太甚,她絕不會在本宮的監視之下還向宮外傳遞消息。」


 


我輕笑:「我事後也是這般猜測,薛嫦潔肯帶我入宮,自然要將姐姐做成祭品的。」


 


皇後笑道:「所以葉貴人之S,罪魁禍首是皇上,其次是薛嫦潔,本宮應該排在最末。你這般聰慧,定然不會弄錯順序,既然如此,為何先對本宮下手?」


 


我笑道:「皇後娘娘要動皇上都要細密地謀劃,我自然更不敢輕易地動手,所以皇上必定是要放到最後的。」


 


皇後笑道:「那是自然,但本宮和薛嫦潔,你應當更恨薛嫦潔才是。」


 


我撥弄一下金絲護甲,笑意嫵媚:「恨這回事,有時候也是不分高低先後的,若真要細論,娘娘手上,還有我爹娘的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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