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師妹剛剛來的時候，我忙著照看她，一次因為忘了給玄武靈盒除塵，被他罰站了三個時辰。

但這回，我拿過來順手就將那盒子遞給小師妹。

 

「喏，你想要啊，想要就說，剛剛害你摔爛盒子，這個補給你。」

 

一直還能忍住情緒的師妹，一瞬間破防，連盒子都不要。

 

直接哭著跑了出去。

 

……這真是勘破情劫悟道的樣子？

 

我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情根，那些綿密的情根，根本不可能是我一個人能生出的。

 

看來，是有人移花接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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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小師妹啊，情根這東西，隻要有根，必然會長。

 

14

 

我滿臉無辜收回盒子。

 

「小師妹不要呢，師尊。」

 

鈞樂看著我的表情實在精彩。

 

不知道是驚訝我現在突然恢復的記憶喚他師尊，還是驚訝於我對這珍品的隨意。

 

曾經的我，他掉落的一根發絲我都視若珍寶。

 

他偶然回來送我一卷書畫或者什麼，我都小心翼翼珍藏起來。

 

而現在，這樣貴重的禮物卻被我隨手送人……

 

我歪頭笑：「師尊，怎麼了？」

 

他目光又看向被靈貓糟蹋得差不多的丹藥：「……沒什麼。」

 

我看著旁邊的瓊漿，伸手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謝謝你，帶我來了這麼有意思的地方，很久不見，還有點懷念。」

 

我喝了一口，笑吟吟看著他的眼睛，將空杯遞給了他。

 

鈞樂在我的目光下，神色有意思不自然：「怎麼隻倒了一杯？」

 

他本來從不喝酒的。

 

我仰頭看他，拉著他的衣襟，仰頭直接親了上去。

 

這是曾經的我絕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的師尊隻是詫異愣了一下，卻沒有後退，也沒有將我扔出去。

 

下一刻，我兩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熾熱的呼吸隨著我的唇齒，融合清香的瓊漿，丹房的溫度仿佛一瞬間升高。

 

他低喃了一聲，冰冷的身體漸漸變得滾熱。

 

甚至在我離開他唇齒一瞬，他還有一瞬的怔忪。

 

下意識的，他伸手撫上唇。

 

我笑：「抱歉，剛剛喝多了，一時沒忍住。」

 

一時沒忍住——將那些熬碎的情根混著他咬破的舌尖，在他身上種了下去。

 

熟悉的幽香，順著他的唇齒蔓延。

 

情根嗜血，隻要他動情，必定扎根。

 

這當師尊的得有個當師尊的絕無，既然那麼喜歡小師妹，要給她做表率，自然該以身作則演示，對不對。

 

隻是我沒想到，他的情根生長如此之快，仿佛久旱之甘露。

 

15

 

片刻，鈞樂仿佛才回過神，神色有些復雜：「……很熟悉這種事嗎？」

 

我看著他：「是啊，畢竟做過很多年的J女嘛。」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太炸裂。

 

鈞樂的表情仿佛一瞬間被雷劈。

 

「不可能！你隻是下去歷情劫而已。」

 

「而已？情劫麼？那自然是爛人才是情劫啊。託師尊的福，我去的都是最爛的地方，遇見的也都是最爛的人。誰能想到，高貴的鈞樂上仙的徒弟曾經也做過暗、娼呢。」

 

「不，不可能！！」

 

鈞樂上仙第一次失了分寸，他說：「不可能，我讓盈盈都給你選的最好的機會。都是富貴人家，就算會吃些苦，也都是愛而不得的苦。」

 

我緩緩擦掉唇上弄花的胭脂：「哦，那謝謝你們啊。」

 

「阿葉……你為什麼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記起我以後，你為什麼不說？」

 

「我以為師尊知道呢，你不是一直問小師妹什麼時候來見我的嗎？她沒跟你說嗎？她來的時候，我正在接客。掙了八十文錢。」

 

16

 

鈞樂扔下我憤怒出去的時候，我慢條斯理喝完了新倒的瓊漿。

 

然後將最後一杯倒進了滾熱的丹爐。

 

下一刻，膨脹的靈貓撲向後窗。

 

我推開窗，看到了臉色慘白的小師妹。

 

我這位小師妹啊，最大的好習慣就是習慣窺伺別人。

 

從她來的那一天開始，第一件事就是將我那點隱秘的愛意變成一場難堪的審判。

 

我將她拖進來，她起初巴不得如此，正好趁著沒人好好收拾我。

 

但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笑S。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

 

「什麼天賦出眾，你不過是用靈石強行催出的修為而已，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所以，你才會那麼著急想要推出我去當替S鬼，對嗎？」

 

小師妹被我按在滾燙的丹爐上，不停慘叫。

 

可惜，她師尊曾經用的結界現在被我異化用在了丹房上。

 

除了那位師尊，誰也進不來。

 

而那位羞辱交加的師尊眼下還沒臉來見我。

 

我將她一點一點慢吞吞往丹爐裡面按。

 

「你！你放開我！你知不知道師尊多在乎我，他會S了你！」

 

「哦，他不是S過了嗎？我打下凡間的時候，我可是被弄S了九次。」

 

「九次？賤人！我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想要師尊心疼你！你故意勾引師尊的是不是？！」

 

「是啊，還勾引成功了。他好像很喜歡呢。要不要我親你一口，讓你嘗嘗。」

 

她的頭發著了火，三昧真火就連仙體也能燒掉。

 

小師妹罵不出來了，求饒，尖叫，求饒，慘叫。

 

最後她絕望大罵我不要臉。

 

「因為要臉的阿葉已經S了。被你們SS了啊。」

 

我蓋上了丹爐。

 

裡面的師妹還在罵我。

 

我從縫隙中盯著她：「師尊向來最看重你，你有十五天時間才能成為肉丹。你猜，他會不會來救呢？」

 

師妹眼裡頓時露出希冀的光。

 

她的眼神無比堅定，師尊心裡向來偏愛她。

 

一定會來的。

 

可是人心啊，是最善變的東西。

 

這是作為師姐教她的最後一樣東西。

 

旁邊的靈貓一動不動，盯著爐子，喵了一聲，仿佛說我耍人。

 

我摸了摸它的頭：「別學我，我素質低。」

 

16

 

我不知道鈞樂去了哪裡。

 

等我再見到他，他已經變了新的模樣。

 

衣袖上還有血。

 

「那些碰過你的人，已經沒有了。」他說，「一個，都沒有了。」

 

我再次投胎到現在，算上來經歷的上上世，還活著的那些人不過都是些耄耋老東西。

 

越老越不好S。

 

S一個就是一道大天劫。

 

他顫抖著向我伸出手。

 

「阿葉，跟我走。我會重新助你再登仙位。」

 

我嗤笑：「怎麼助？再去找個小師妹，讓她歷情劫給我看嗎？」

 

鈞樂點頭：「是的，還有她，差點忘了她。我已經查清楚，盈盈之前的確任性委屈了你，跟師尊回去，師尊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我搖頭：「不去。」

 

他又想了想：「你若不想走，我去帶她來。」

 

「師尊知道她在哪嗎？」

 

鈞樂說：「無論在哪裡。」

 

我笑：「在煉丹爐裡也行嗎？算上今天，正好十五日，大概也是她撐到頭的極限。師尊，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鈞樂微微一震：「煉丹爐？阿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當然不是這樣。我不是瞎了眼，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嘛。」

 

這是我第一次直白說出自己的感情。

 

鈞樂猛然抬頭看我。

 

我微笑：「從師尊第一次將我從屍山帶回，我便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我小心珍視師尊的一切，甚至包括師尊帶回來的小師妹，愛屋及烏，她的修行我走過的彎路全部系數傳授，卻沒想到，她進步神速，卻成了我的罪過。」

 

「阿葉。」鈞樂輕輕喚我，「是我疏忽。我沒想到你竟然會……」

 

我笑出聲來。

 

「沒想到？為何你那日不敢看我，沒想到？你為何當日不曾拒絕我的吻——」

 

鈞樂臉上都是掙扎：「阿葉，我畢竟是你師尊。跟我回去，我會護你一世安全。」

 

他垂下眼睛，幾乎是下定決心一般吐露心聲。

 

「你在人間兩百年中，我一日都未空闲，我為你準備了最珍貴的靈藥和靈石，隻要你歷劫成功，第一時間就能飛升，而我將會親自為你護法度過雷劫。」

 

「阿葉，師尊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我上前一步，他的目光下意識看向我的唇。

 

我們的距離不過咫尺。

 

他輕輕咽了口口水。

 

我緩緩靠近，他的呼吸漸漸不穩，我卻一把推開了他，哈哈大笑起來。

 

「鈞樂，你真特麼惡心。你是我見過最爛最爛的人。連周萬裡都不如。至少他想要什麼敢說。他想睡就睡了。他想賣就賣了。」

 

「阿葉！」

 

他仿佛聽到什麼無法忍受的東西。

 

「你究竟要怎麼才能原諒我？」

 

17

 

不久後，我收到了一盒丹藥。

 

帶著淡淡的油脂。

 

是那爐丹藥裡面的。

 

十五日煎熬，我給了鈞樂時間，但他回去卻沒有打開那丹爐蓋。

 

也不知道我那位小師妹在裡面是怎麼樣的煎熬、等待，最後漸漸變成這樣。

 

我將它們埋進周萬裡旁邊的墳坑。

 

忽然覺得，這幾個人，才真是吉祥一家。

 

現在還差一個鈞樂。

 

這一回，鈞樂仔仔細細聽進去了我的話，他聽我說他連周萬裡不如，想要什麼不敢說。

 

所以，他幾乎破釜沉舟一般在仙門大會當眾表白了對我的情愫。

 

願意接受仙門所有的審判和嘲笑。

 

更願意接受他師尊的責罰。

 

出乎他的意料。

 

閉關修行出來的師祖並沒有責備他，隻是很深嘆了口氣，說修行者當順從本心，免生心魔。

 

而其他同道也都是祝福。

 

他幾乎歡天喜地跑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他興致勃勃，從未有過的高興，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給我說。

 

那些人是如何祝福他。

 

沒有一個人嘲笑他。

 

他看著我：「阿葉，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看我不說話，他面色微變，看我身後：「可是你新得了什麼可心的人？」

 

我搖了搖頭。

 

他不解：「那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我笑：「我又不喜歡你，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別開玩笑了。」他小心翼翼開玩笑，笑，「阿葉，沒想到你下凡也愈發調皮了。」

 

我笑起來：「蠢貨，你忘了。下凡後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抱歉，那一日我沒反應過來，一時失手傷了你——」他急急給我獻寶，「你看，這些日子，我收到這樣多的祝福和賀禮，我特意為你煉制了新容丸，能去掉你身上一切傷痕。輪回的也能。」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

 

環過腰間按在我背上，讓他去感應我後背督脈的位置。

 

「可是，那一次，親愛的師尊，你親手斬絕了我的情根啊！」

 

他的手猛然僵住！呼吸一瞬停滯！

 

整個人如被雷劈！

 

他低頭難以置信看我。

 

「不，這不可能！！情根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斬絕！不可能！」

 

「阿葉，你騙我是不是？你一定騙我？！」

 

沒有了情根，自然也沒有俗欲，更不可能會再愛他。

 

他晃晃悠悠看著我，幾乎快要站不穩。

 

猝然之間，吐出一口血來。

 

濫S凡人的天劫即使是上仙，也無法完全承受。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強撐，更因為情根深種修為凝滯。

 

而這一段時間，我的境界突飛猛進，全身心修行。

 

終於到時候了。

 

我開始拔劍。

 

他看著我冷酷的樣子, 眼裡全是悲傷。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

 

「阿葉，不必難過。隻要你S了就好了。這次沒有度過情劫, 必將重新輪回。下一世，我一定做第一個見到你的人。到時候你會像愛他們那樣愛我。」

 

他看著我：「我們到時候再重新開始好不好。放心我會很輕, 一點都不痛。」

 

果然是個瘋子。

 

「好你個頭。」

 

我的靈力傾瀉於長劍, 半日餘暉凝於劍尖。

 

靈力交匯，轟然碰撞，不留餘地。

 

師尊一劍刺穿我的肩膀, 但我的劍刺穿了他的仙核。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

 

顫巍巍伸手向我，卻是心疼無比去摸我流血的肩膀。

 

就像是我曾經心疼毆打我的周萬裡，原來在不愛的人眼裡，這樣的行為如此荒謬, 如此可悲。

 

果然癲。

 

果然瘋。

 

我一劍拔出, 上仙的熱血洶湧而出。

 

和凡人的味道也沒有什麼差別。

 

下一刻，天空轟隆而響，低空全是凝聚的劫雲。

 

原來, 我的情劫, 是在這裡，一直從來都是在這裡。

 

鈞樂倒在了地上的時候。

 

雷劫轟然而下。

 

這是屬於我的新生。

 

18

 

鈞樂是靈貓埋的。

 

在周萬裡、薛遊、小師妹的中間，靈貓刨了個坑, 將他拖了進去。

 

他的碎裂的仙核被我收在他那個玄武靈盒裡, 反正他超愛, 誰也拿不走打不開。

 

後來那墳坑地方生出巨木，枝葉扶蘇。

 

隻要路過的行人叫一聲「阿葉。啊……葉子。」

 

指甲陷入掌心，渾身冰涼，臉上滾熱。

 

「「靈」再後來，當地官府說這樹神異, 於是將樹砍了雕成了神像送到了京都。

 

再無音訊。

 

而歷劫結束，我恢復了完全的真容。

 

修為進展直逼華瓊殿曾經最牛逼的天才少年。

 

但我拒絕了師祖的邀請, 而是以散仙的方式雲遊四方。

 

我在凡間找了一個破落的宗門舊地, 除了我，兩個懶洋洋的弟子，就是一隻貓。

 

貓愛睡覺, 我愛發呆。

 

日子闲雲流水。徒弟愛學就教，不學就玩。

 

靈貓跟著我, 漸漸長得越來越胖。

 

很久以後, 我意外在京都外看到了那尊被扔在廢棄荒廟的神像。

 

卻沒想到神像的眼睛竟然是小師妹煉制成的那對紅色丹藥。

 

兩人竟然又以這樣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路過一個小孩子提醒我說，姐姐，不要去, 那神像古怪呢，好像能聽人話，那眼珠子更怪, 能滴溜溜動，就是拔不出來。

 

我說：「我才不去。」

 

從荒廟外側經過，剛剛離開, 就聽見裡面轟然依然, 那神像倒塌了。

 

神像連在地上的木腳碎了。

 

硬生生倒地。

 

隻是那雙丹砂紅眼睛SS釘在地上, 惡毒的恨意幾乎呼之欲出，叫那神像動彈不得。

 

我微微笑起來：「喲，真是一對纏綿相依的有情人呢。」

 

靈貓跳上我肩頭：「你笑得好幸災樂禍。」

 

「對啊, 早跟你說了，我素質低，別學我。」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