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雪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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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以江山作嫁,隻求換得裴清安的一顆真心。


 


他們的深情本該與我毫不相幹。


 


可偏偏,我是裴清安心中的白月光。


 


雖說是白月光,當他拿箭射S我時,手都未抖過半分。


 


臨S前我又想起那個擋在我面前的小質子。


 


他為我S了……我卻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於是,風雪入殿時。


 


我向禮了三年的諸天神佛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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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啊,若你聽得見,便賜我一場重生吧。」


 


「我想護住我的子民,和那個衣衫單薄的他……」


 


1


 


皇姐拿著毒酒出現在我寢宮的那夜,是我十八歲的生辰。


 


「趙桑鈴,你猜猜我為何要讓你S?」她手握著毒酒杯,笑得有些瘋癲。


 


我被拴住雙手,跪坐在她身前,許是今日晚膳被下了藥,我竟使不上一點力氣來。


 


頭發凌亂地散在身後,我抬眸冷冷地看著身前身穿華服的女子。


 


她的手劃過我的臉龐,卻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我仰著頭喘不上氣來,臉色憋得發白。


 


「你說,你憑什麼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所有人的寵愛?」她甩開我,朝我吼道:「為什麼裴清安愛你,太後護著你,百姓愛戴你,而我這個真正的長公主,被你襯託得一無是處。」


 


我狼狽地倒在地上,沉默不言,卻不免覺得好笑。


 


一個為了裴清安背叛自己臣民的公主,有什麼顏面問出這樣的話?


 


她用腳踢了踢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底盡是快意。


 


她挑起我的下巴,掰開我的嘴,將毒酒一點一點地倒進我的嘴裡。


 


直到我躺在地下不再動彈,安靜得連呼吸都消失了,她才撩一撩裙擺大笑著離去。


 


長信殿的大門緩緩合上,我想起了半月前槐安路八十八號那位為救我跌下山崖的小公子,不知道他還活著嗎?


 


佛若在上,來世定要給桑鈴一個報恩的機會。


 


就當是我這些年來為您抄寫佛經,最後的恩賜罷。


 


2


 


再睜眼時,我回到十五歲那年的冬天。


 


風過樹梢,我正身躺在冰雪上。


 


陳掌宮急忙將我從雪地裡扶起,道:「殿下怎麼躺在這裡,莫要染了風寒。」


 


她為我披上絨肩,卻在觸碰到我指尖時一頓。


 


「殿下,您的眼睛怎麼了?」


 


我釋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嘆道:「姑姑,無妨。」


 


前世最後,觀音入夢,說我識人不清,辜負他人。


 


這大約是報應罷。


 


隻是萬幸,貞元十六年的雪夜裡。


 


佛圓了我曾許下的心願,再次賜我新生。


 


陳掌宮點上一支紅燭,燒上我們宮中唯一的炭火。


 


前世她也是這樣,明明是這後宮裡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她卻總是將所有的東西都留給我。


 


「殿下,這月的月俸又被大公主扣了一半。」


 


又是趙清虞麼?


 


我輕輕閉了閉眼,前世的記憶湧來,我似是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痛。


 


熟悉的小院,熟悉的掌宮,似乎一切都未曾發生。


 


唯獨隻有耳後那塊新生的疤痕,在無時無刻提醒著我,毒酒入口真真實實地在上一世發生過。


 


距離叛軍攻入長安,還剩不足三年。


 


「姑姑,您別急,這個冬天就快要過去了。」


 


3


 


宮裡的流言更甚,無非是關於我這個可憐的公主在院中滑倒刺傷了雙眼的故事。


 


我摸索著,將書合上,無視陳掌宮的在我身後不停地嘮叨。


 


自我眼睛看不見後,這些書我便再未翻開過,隻是今日興致來了,隨手翻翻。


 


看我沒有回應,她終於嘆口氣,怒嗔道:


 


「殿下,兩個月後的開春宴,您一定要去。」


 


我笑著搖搖頭,摸著書桌輕靠著,「去幹嘛,難不成還有哪家公子能看上我這個無母的瞎子公主?」


 


小時候,我的皇兄皇姐都不帶我玩。


 


他們常圍成團,笑話我是沒娘的孩子。


 


我氣得常常撲上去和他們扭打成一團,我說我不是沒娘的孩子,陳掌宮說我的阿娘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他們哈哈大笑,嘲笑我天真又愚蠢。


 


後來我就不同他們玩了,也不出門了,一天一天,陳掌宮沒少為此念叨我。


 


十年來,在這樣小的一個院子裡,陳掌宮惦記我母後的恩情,在這偌大的後宮裡,倒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說出去我也覺得好笑,堂堂皇室的嫡出公主,自母後逝世後日子竟比不上尋常人家的姑娘。


 


「後日,我要同皇祖母前往清讓寺禮佛,姑姑,你可願與我同去?」


 


4


 


皇祖母一心向佛。


 


十二歲那年,她將我們聚集在一起,問我們可否有人願意同她禮佛。


 


青燈古佛,孤獨寂寞,能相伴的唯有長殿中佛像下一支又一支的紅燭。


 


我的父皇子嗣單薄,我們這一輩也隻有三個皇子,兩個公主。


 


殿中驀然陷入沉默,大家正是喜歡玩鬧的年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


 


在所有人的目光裡,趙清虞挑釁地撇我一眼,對皇祖母道:「皇祖母,我覺得小桑鈴是最合適的人選。」


 


太後輕輕頷首,目光輕輕打量著我,問我:「桑鈴,你可願?」


 


我輕輕屈身,「桑鈴願意。」


 


從此,我年年正月中,便要同皇祖母前往清讓寺中久住,為她誦讀經書,抄寫佛經。


 


前些日子,太後回宮,親臨長信殿。


 


她輕輕摸著我的長發問我道:「小桑鈴,身體可還好?」


 


我點點頭,跪下身道:「皇祖母,這次前往清讓寺,我便想就留在那裡陪您了。」


 


「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年,委屈你了。」


 


其實一點不委屈,自母後離世後,父皇獨寵李貴妃,趙清虞的性子日漸囂張跋扈,連帶著宮中的下人也漸漸克扣長信殿的月俸。


 


多虧皇祖母照拂,我和陳掌宮的日子倒也好了不少。


 


倘若此次離宮可遠離前世舊人明哲保身,未嘗不可。


 


臨走前,我去見了我的父皇。


 


他眯著眼打量著我輕輕點點頭,「許久未見,我們小桑鈴又長大了,若皇後知曉了,定當十分欣慰。」


 


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也無法判斷他心意的真假。


 


可倘若真掛念我母後半分,又怎會這十餘年對我不管不顧,任我在深宮裡獨自掙扎苟活。


 


可想起前世種種,我的父皇被叛軍砍了頭掛在城牆示威,威風凜凜一世的帝王竟落得如此下場,難免可悲。


 


我跪下,向他行禮道:「兒臣會為您祈福,願我北襄國千秋萬代,永立於世。」


 


我無心救他的天下,自不會多言。


 


我沒有忘記,這一世是我求來報鍾祁的救命之恩。


 


前塵恩怨,早該翻篇了。


 


5


 


我在清讓寺等來了不速之客。


 


到清讓寺的第二日,清晨鍾響,我在佛像前虔誠三拜後,準備用早膳。


 


我拿著手中的棒敲敲打打,輕輕摸索著向前走去,卻不小心撞上院中的石柱。


 


剎那間,一隻手扶住了我。


 


我穩住身形,正欲道謝,卻聽那人問我道:「桑鈴,為什麼不見我?」


 


是裴清安。


 


我突然冷了神色,後退一步,憑著感覺與裴清安拉開距離。


 


自我醒來後,裴清安趁著入宮伴讀的時機來長信殿找過我。


 


每次我都讓陳掌宮以我身體抱恙不便待客為由拒絕。


 


次數多了,裴清安自然發覺,我一直在拒絕同他見面。


 


自三歲相識,在我的印象中,裴清安向來是溫文爾雅端方受禮的模樣,我從未見他失態過。


 


而現在,他的語氣帶上慌亂與無措,上前拉住我的衣袖問我道:「桑鈴,我有何錯之有?」


 


我怔了神,這一世的裴清安還毫無過錯,現在的他還不知道他的父親早已暗中通敵,他還沒有變成上一世偏執又恐怖的模樣。


 


可是裴清安,你就是太沒錯了,以至於後來的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你穿著戰袍站在城牆上大手一揮下令屠城的模樣。


 


想象不到你後來娶了趙清虞卻仍舊一路追S我至懸崖邊隻為將我囚禁的模樣。


 


鵝毛大雪中,我跪在雪地裡求你救救陳掌宮,你卻隻是說:「她是太後的心腹。」


 


權利野心與美色會漸漸吞噬一個人。


 


我輕輕閉上雙眼道:「清安,道不同,不相為謀。」


 


6


 


我看不清裴清安的神情,可他周遭的氣息壓迫著我喘不上氣來。


 


裴清安就這樣同我僵持著,直到身後傳來陣陣嘈雜聲。


 


有小廝前來同他說些什麼。


 


他才終於松開我,嗓音沉沉道:「桑鈴,我會向你證明,我們是一道的。」


 


裴清安離開後,周遭安靜下來,我仍杵在原地,直到今日住持的師父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小殿下,需要幫助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我自己可以。


 


小弟子前來,同住持師父說:「偏殿前的那位公子,今日又來了……」


 


我無心窺聽他們的談話,重新握住拄杖,正欲離開,卻聽到住持師父說:「阿彌陀佛,是那位小質子嗎?」


 


我突然僵在了原地,連忙回神喊住小弟子,問道:「您剛剛說的那位,可是槐安路八十八號的那位小質子,叫鍾祁?」


 


小弟子點頭應聲。


 


我捏著拄杖的手骨節直泛白,隻是剎那間,我突然笑出聲來。


 


佛祖謝謝您,這樣快就讓我們再次相遇。


 


7


 


小弟子將我引至偏殿,為我輕輕點燃三炷香,道:「殿下,您請自便,我還有經書需誦讀,就先行離開了。」


 


許是我們的動靜太大,我突然感覺到一絲視線落在我身上。


 


殿中安靜的可怕,隻有風吹過煤油燈時發出的絲絲聲響。


 


我嘴角掛著輕輕淺淺的笑,卻不知該說一些什麼。


 


半晌,我聽見鍾祁喚我道:「殿下。」


 


「小公子,為何在這裡長跪?」我在鍾祁身旁的蒲團上跪下,亦雙手合十抬起了頭。


 


我微微側頭,感受著鍾祁的存在。


 


好像前世今生,我都從未曾好好看過他的模樣。


 


他呼吸一滯,沙啞著聲音道:「殿下,觀音面前,莫闲聊。」


 


我笑了,「小公子,觀音不會同我們計較的。」


 


我轉了個向,向鍾祁伸出手,手掌心赧然躺著一個平安符,「這是我昨日找大師父開過光的,很靈,公子你要不要試試?」


 


半天沒聽見動靜,我眨眨眼歪了歪頭,「公子?」


 


鍾祁終於說話,語氣都帶上了一絲絲無奈,「殿下,我在這裡。」


 


我悻悻扯扯嘴角,第一次眼瞎,還不太適應,原來是轉錯方向了。


 


我跪著將蒲團轉了個向,靜靜地跪坐在鍾祁身前。


 


他指尖觸碰到我掌心的那一剎,一股暖流流遍了我的全身,是一種很熟悉的觸感。


 


我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公子,我們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


 


「三年前皇家圍獵,我從馬上摔下,是您給我找的太醫。」鍾祁沉默半晌,又道:「您那時,也給了我一模一樣的平安符。」


 


我輕笑出來,原來三年來,我唯一能送得出手的東西,也隻有平安符。


 


原來,前世今生,我們的緣分從那時就開始了。


 


「公子還未告訴我,你的名字。」


 


「在下鍾祁,槐安路八十八號,鍾祁。」


 


8


 


我曾在宮中人的闲言碎語中聽說過鍾祁。


 


他原本是桑南國的五皇子,天資聰穎,本該是桑南最出眾的皇子。


 


五年前,桑南國戰敗,送了一個皇子來北襄國當質子。


 


桑南的皇帝心懷愧意,想要給他許多金銀傍身作為補償。


 


鍾祁什麼都沒要,唯一的條件是帶走他的母妃。


 


我很難想象,當初傳聞中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是如何變成了現在沉默寡言的模樣。


 


唐突般地,我伸手撫上了鍾祁的眉梢,「阿祁,多笑笑。」


 


我感受到鍾祁渾身一震,身體僵直,動也不敢動。


 


鍾祁沒有前世的記憶,如此之舉,會不會讓他覺得不妥。


 


我回過神來,有些歉意地低下了頭,「抱歉,是我唐突了。」


 


鍾祁沒有糾正我的稱呼,隻是沙啞著聲音說:「殿下,無妨。」


 


宮中的宮女,清讓寺的師父,所有人都叫我殿下,卻唯獨鍾祁口中的殿下,讓我感到無比的心安。


 


前世,他也是將我SS護在身後,告訴我說:「殿下,莫怕,我在。」


 


我突然想起,消息傳來,陳掌宮S在了叛軍的刀下。


 


那時裴清安帶兵攻破皇城,我被裴清安囚禁在清讓寺。


 


唯獨隻有鍾祁,孤身前來說要帶我離開。


 


從回憶裡抽出身來,我的眼眶竟隱隱發熱。


 


「阿祁,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9


 


穿過小徑,轉角就是佛堂。


 


皇祖母手跪坐在佛團上,捻著佛珠,靜氣凝神。


 


我跪坐在她身側,為她誦讀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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