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軟。

有點熱。

 

我僵硬地定住腳。

 

不會踩到狗屎了吧......

 

我對我的運氣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狗屎運向來都沒我的份。

 

踩狗屎這事倒是次次有我。

 

我低頭一瞧。

 

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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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還很眼熟。

 

10

 

姜玄蹲在我家門口。

 

一身狼狽，原本的不染纖塵的白衣都變得灰撲撲。

 

他面色蒼白，唇色極淡。

 

外表看上去和從前一般無二。

 

可我卻一眼就發現了他的逞強。

 

明明站都站不起來，卻還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把腳抬起，平靜地問：「有事？」

 

姜玄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我厭煩了他這種不長嘴的樣子。

 

一把推開他：「沒事的話麻煩讓讓。」

 

「擋人家門口了。」

 

正要進門，手腕卻被人緊緊攥住。

 

姜玄眼圈紅了：「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說話。」

 

我拂開他的手，轉身心平氣和地道。

 

「因為我以前喜歡你。」

 

姜玄眼中劃過一次亮光，卻很快又暗淡了下來。

 

他啞聲問：「那現在呢？」

 

我感受了一下毫無異常的心跳，如實道：

 

「如今你於我而言，與陌生人無異。」

 

姜玄身體晃了晃，險些跌倒。

 

他的聲音顫抖，幾乎連不成句。

 

「所以你現在......連恨我也不肯了嗎......」

 

我推開家門：「我累了，姜玄。」

 

「喜歡和恨都太累了，我不想再繼續了。」

 

話音剛落，姜玄的唇角溢出鮮血。

 

周身靈氣暴動不息，蒼白的臉上血紅色的魔紋若隱若現，讓他原本清冷的面容顯出了異樣的妖邪。

 

他這是有走火入魔之勢？

 

我不動聲色地站遠了些。

 

劍修走火入魔一般來說無非兩個結局。

 

一個是墮入魔道，靈氣盡數轉化為魔氣。

 

另一個則是當即爆體而亡，徹底魂飛魄散。

 

像姜玄這種金丹後期的修士，一旦自爆，夷平一方小世界都不在話下。

 

離得遠些，既能避免血濺身上，又能及時開溜。

 

兩全其美！

 

11.

 

看到我的動作，姜玄又悽悽慘慘地吐出一口血。

 

模樣可憐得很。

 

可惜我心似冷鐵，把兜裡的帕子往懷裡塞了塞。

 

我才不會給他遞帕子擦血。

 

這可是我娘親手給我繡的。

 

她說她繡的是奧特曼打怪獸。

 

雖然我不知道她說的奧特曼是何物，也認不出帕子上的不明物體是什麼......

 

這時，一道焦急的女聲傳來。

 

「師兄！」

 

宋知秋從劍柄上一躍而下，急匆匆地上前扶住了姜玄。

 

她紅著眼替姜玄擦血，泣不成聲。

 

「師父說你突破時被反噬，需要好好休息，你怎麼要跑到這裡來？」

 

姜玄已是強弩之末，身體搖搖欲墜。

 

可他卻還是咬牙推開了宋知秋。

 

「你不必管我，回宗門去。」

 

宋知秋不肯放手：「師兄，我知道你要渡的是情劫！讓我幫你吧！」

 

原來剛才姜玄的靈氣異動是要渡劫嗎？

 

我琢磨了一下。

 

要突破金丹飛升至元嬰期，須得渡了心魔劫。

 

親情，愛情，友情。

 

人世間諸多感情都會化作心魔，千方百計地擾亂修士的內心。

 

無情道講究是大道無情，要斬盡塵世情感，心無旁騖。

 

所以S妻證道便成為了無情道破鏡的捷徑。

 

去凡間尋一個女子，同她相愛，等到了時機，再一劍斬下，便可換得飛升。

 

一個凡人的命換修真界大能破鏡。

 

怎麼想都是劃算。

 

這種方法曾在修真界風靡一時。

 

那時，有一凡人女子橫空出世。

 

她靈氣稀薄，卻以一把大劍揍翻了無數修真界大能。

 

有人不服，她就把他們揍服。

 

從金鳴寺的佛修打到無上劍宗的劍修。

 

整整百年間。

 

無一敗績。

 

從那以後，天上地下。

 

再也沒有人敢隨意玩弄凡人。

 

而那名女子，就是我娘。

 

12.

 

風起雲湧，天雷竄動。

 

宋知秋望著泛紅的天空，眼中劃過一絲得意。

 

在青紫色的雷電由雲端劈下，快要落到姜玄身上時。

 

她看向我，下一刻拔出劍，凌厲的劍氣劈頭蓋臉地衝我而來。

 

又快又狠。

 

裹挾劇烈的惡意與S機。

 

若是換做從前的我，這一劍我無論如何也接不下來，必定會被她一劍斬S。

 

可惜，她恐怕要失望了。

 

我隨手抽出劍，隻是輕輕一抬手。

 

這聲勢浩大的一擊便被我輕而易舉地擋了下來。

 

餘下的劍氣直直衝宋知秋而去。

 

她沒想到我居然能接下這一劍，竟連絲毫防備都沒有。

 

鋒銳的劍氣如無數把尖刀在她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傷口。

 

宋知秋SS咬著牙，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她再次看了眼天空，惡意滿滿地對我道：「顧瑤迦，你知道嗎，這一輩子你都不可能得到師兄的愛。」

 

「不管怎麼掙扎，你永遠都隻是一個小小的炮灰！」

 

說完，宋知秋猛的衝開劍氣，緊緊抱住了姜玄。

 

她低聲喃喃道：「師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陪你歷劫的人注定是我。」

 

「也隻能是我！」

 

姜玄閉了閉眼。

 

然後硬生生掰開了她的手指。

 

「小師妹，我對你，從無半分男女之情。」

 

「請你自重。」

 

他扯開了宋知秋，正想朝我走來。

 

卻發現原本我站的位置，空無一人。

 

此時的我，已經一溜煙跑到了千米之外。

 

姜玄：「.......」

 

我嘿嘿一笑。

 

宋知秋願意陪他歷情劫，跟他虐戀情深。

 

我可不願意。

 

就剛才宋知秋的架勢看來。

 

情劫的選人標準，似乎是誰離得近，誰就會被拖進姜玄的情劫中。

 

那我可不得跑的遠遠的。

 

省得被牽連。

 

突然，我頭頂也傳來了一聲驚雷。

 

我抬頭。

 

隻見一道幽紅的雷電直劈了下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恍恍惚惚地想。

 

「這年頭戀愛腦也太慘了吧！不僅要被劍捅，還要被雷劈？造孽啊——」

 

13.

 

恢復意識時，我頭痛欲裂。

 

有人將我輕輕扶起靠在床邊，將手中的杯子遞到我嘴邊。

 

「喝點水吧。」

 

我下意識喝了一口，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視線清晰。

 

面前的男人容貌俊朗，唇紅齒白，生得一副好模樣。

 

隻是氣質清冷，有些讓人難以接近。

 

可當他看向我時，眼中的冰雪卻盡數化去，變為春日的雪水。

 

我腦海一片空白，隻能開口問道：「你是誰？」

 

那人垂下眼簾，睫毛纖長：「我是你的夫君。」

 

「夫人，你不記得了嗎？你從前都是喚我阿玄的。」

 

夫君？

 

我念叨這兩個字，隻覺得十分陌生。

 

可又察覺不到哪裡奇怪。

 

隻能暫且接受了。

 

據阿玄所說，我與他成婚數年，一直以來都隱居避世。

 

生活在一方小世界中，琴瑟和鳴，相濡以沫。

 

我一開始是不信的。

 

可阿玄對我極好。

 

他外表雖冷，但心裡卻是時時裝著我的。

 

我說想吃燒雞，他便會不遠千裡親自下山為我去尋來。

 

我總是吃的滿嘴是油，沒有半分形象。

 

他卻隻是輕輕替我擦去油漬，讓我慢些吃。

 

隻是阿玄總愛給我買糖葫蘆。

 

我不愛吃甜的。

 

有一次發脾氣，直接把糖葫蘆扔到了地上。

 

「我不喜歡吃這個。」

 

阿玄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融化的蜜色糖漿黏到了他修長的手指上。

 

他神情暗淡了一瞬，輕聲道：

 

「以前.......你從未對我說過。」

 

我反駁：「怎麼可能！肯定是你從前沒在意過！」

 

阿玄揉了揉我的頭發：「為夫錯了，娘子莫要生氣。」

 

14.

 

隱居第三年，我才真正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我會為阿玄洗手作羹湯，陪他讀書寫字，會為他縫補衣物。

 

同世間所有的平凡夫妻一樣。

 

第六年，我懷孕了。

 

懷胎十月，生下了一個很像我的小姑娘。

 

我開始都變得很忙。

 

要照顧還未滿月的女兒，為她添置衣裳，教她識字，也要準備飯菜。

 

每日像個陀螺一樣忙得不停。

 

等我再次意識到的時候，小丫頭已經十歲了。

 

我漸漸老去，變成了一個世間最平凡不過的婦人。

 

我好像一點點失去了自己。

 

我摸索著攥住了阿玄的手指。

 

摸著他手上的繭，心生疑惑。

 

這明明是長年累月練劍時留下的劍繭。

 

可為何這麼多年, 我卻從未見過阿玄用劍？

 

第二日, 我趁阿玄出門, 進了他的房間。

 

書架第三層有一個鎖著的櫃子。

 

我從前就知道，可從沒想過去打開。

 

今日卻不知為何，我從心底升起了一股衝動。

 

想去看一看, 看看那裡藏著的究竟是什麼。

 

撬開木箱。

 

裡面是一把通體銀白的細劍。

 

當我的手觸碰到劍身時, 整把劍微微戰慄, 發出了喜悅的鋒鳴聲。

 

記憶如潮水一般灌入了腦海。

 

我睜開眼，看向了門外的姜玄。

 

「你想起來了？」

 

他問。

 

我點點頭, 提著劍朝姜玄走去。

 

這裡是一個幻境。

 

應該就是宋知秋提過的情劫。

 

而破局的辦法，應該就在姜玄身上。

 

我抬劍。

 

刺穿了他的心髒。

 

沒有半分猶豫。

 

姜玄咳出一口鮮血, 笑道：「瑤迦，謝謝你給我的這一場美夢。」

 

我面無表情。

 

「對我來說, 是噩夢。」

 

我並不想成為誰的妻子, 成為誰的母親。

 

我隻想成為我自己。

 

15.

 

幻境破碎。

 

現實中的幽紅色雷劫瞬間消失。

 

不遠處的姜玄卻渾身浴血, 奄奄一息。

 

宋知秋抱著姜玄神情憤怒：

 

「為什麼會這樣？你對他到底做了什麼？」

 

我娘看戲看夠了, 緩步而來。

 

「他們二人的飛升情劫恰好相撞，因此便融合成了同一個情劫。」

 

宋知秋捂著腦袋，狀若瘋癲。

 

「可上一世明明不是這樣的！」

 

「師兄會平安無事地度過情劫, 然後一躍而上, 成為最年輕的元嬰期修士！」

 

我補充道：「而你會在幻境中被他SS。」

 

宋知秋厲聲道：「那又如何！我愛他就足夠了！」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淡淡道：「你願意為愛去S，可我不願意。」

 

「你好自為之吧。」

 

「好好珍惜你的第二條命吧。」

 

宋知秋癱坐在地, 一言不發。

 

在聽完原書的劇情之後，我就對宋知秋的身份有所懷疑。

 

照理來說, 我娘和我的出現無疑影響了整本書的走向。

 

姜玄本應在妖域重傷被宋知秋所救。

 

可我卻意外的闖入了妖域，還救下了姜玄。

 

這也讓宋知秋失去了拜入無上劍宗的契機。

 

可她卻還是在相同的時間再次進入了劍宗。

 

之後她也屢次在事情偏離上一世的軌道時，硬生生將一切掰回了正軌。

 

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變數。

 

她從我一入宗門起便注意到我了。

 

幾次三番暗中操縱弟子們，想致我於S地。

 

然而她卻失敗了。

 

我不僅活著, 還活得好好的。

 

宋知秋渾身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你想做什麼？」

 

我拎著劍, 將劍氣凝化為實體，打入她的身體中。

 

直接廢掉了她的修為，卻還留了她一條命。

 

我要讓她活著。

 

活著好好經歷一番我曾遭受過的痛苦。

 

「宋知秋, 這是我還你的。」

 

16.

 

姜玄那日被帶回無上劍宗後, 昏迷了足足四十九日才醒。

 

據說他昏迷時每日都會喚一名女子的名字, 然後一遍遍地道歉。

 

痴戀繾綣, 聲聲泣血。

 

可醒來後他卻絕口不提。

 

將一切都埋在心裡。

 

劍宗大師兄每日都會去宗門後山。

 

他常坐在石階上，一待便是一天。

 

有人說，他是在等人。

 

等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的人。

 

他也不再碰劍。

 

就那麼放任自己的修為停滯，仿佛是在自我懲罰。

 

至於宋知秋，她被我廢掉修為後, 徹底成為了凡人。

 

生老病S, 輪回轉世。

 

不過百年，便已化為了一抔黃土。

 

又是百年過去。

 

我已然步入了元嬰期, 無情道大成。

 

自此修真界, 再無同級敵手。

 

我和我娘一同破碎虛空時。

 

我似乎看到了姜玄。

 

曾經驚才絕豔的仙門大弟子，如今已經變成了千千萬萬的平庸修士之一。

 

他如我第一次見他一般。

 

月白長袍，清風明月。

 

姜玄衝我笑了笑，薄唇輕啟。

 

他說：「顧瑤迦。」

 

「一路順風。」

 

他不與我說再見。

 

因為我們永不會再見。

 

我衝他點點頭。

 

如此往復，S了又S。

 

「作—」我應聲, 轉身離開。

 

就在裂縫即將要關閉時。

 

一個明黃色的團子氣喘籲籲地跳了進來。

 

它憤怒地用喙揪我頭發。

 

一邊啾啾叫喚。

 

我嗷得慘叫一聲，躲到了我娘身後。

 

「救命啊！有人要謀S親閨女啦！」

 

我娘失笑。

 

一把揪住它的尖嘴。

 

「別鬧了，這不是帶上你了嗎？」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