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捂住心口。
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
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又被大雪覆蓋。
仿佛他沒來過一樣,毫無痕跡。
正如他和符溪的這十四年。
到最後,回首時。
什麼都沒有。
24
Advertisement
過年前夕。
我的律師找到了我。
給我帶來了離婚證,和傅厭。
我望著那本離婚證。
心頭終於卸下一個重擔。
以後,我的人生裡,不會再有那些讓我厭惡的人和事。
傅厭小心翼翼地望著我半晌。
怯懦地喊了一聲:「媽媽。」
我低頭看他,這張臉跟傅塵之生得一模一樣。
但不妨礙我對他本能的愛。
我俯身揉了揉他的頭發:「啊厭,跟媽媽回家。」
他的眼睛裡似有光亮,卻也伴隨著憂傷。
我不知道他在難過什麼。
大概是難過,不能跟父親在一起了吧。
我問他:「你是不是舍不得爸爸?」
傅厭搖頭,卻又點頭。
最終還是搖頭。
我笑著對他說:「舍不得爸爸很正常,他畢竟是你爸爸,如果你不想跟著媽媽……」
「我願意跟著媽媽。」
傅厭打斷我,「媽媽,對不起,那天我認錯了媽媽。」
我牽起他的手,輕聲說:「媽媽不怪你。」
「媽媽,李思思阿姨已經離開了爸爸,爸爸他生病了……你能去看看爸爸嗎?」
不管他和李思思的結局怎樣。
都不能抵擋,他曾經戳向我的刀子。
我永遠記得,我跟他的新婚夜,他跑去找李思思。
李思思發的視頻裡,他熱烈地吻她,喊她寶寶。
他在李思思的耳邊許下天長地久的誓言。
他們並肩作戰,恨不得把我逼S。
過往種種,太不堪。
現在想起來,都還會覺得心底發寒。
我究竟有多差勁,才會讓他因為一個白蓮花這樣厭惡。
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惡事,連李思思那樣的白蓮花,都有人維護,而我卻沒有。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是怎麼挺過來的。
我隻知道,走過那麼深刻、孤獨、悲痛的路。
孤軍奮戰後,我依然無法對那段汙點的過往,做到無關痛痒。
我搖頭:「爸爸不需要媽媽去看他,爸爸和媽媽已經不愛對方了。」
傅厭似懂非懂地問:「不愛了,就不能在一起了嗎?」
我點了點頭。
「那媽媽要是不愛我了,是不是也會把我趕走?」
我撲哧笑出聲來:「媽媽怎麼會不愛你,這個世界上,誰的愛都會消失,唯獨媽媽對你的愛不會消失。」
「真的嗎,媽媽。」
「真的。」
「那我要跟媽媽生活一輩子。」
一棵樹後,傅塵之站在那。
一直盯著符溪母子倆的身影。
他已經不記得符溪多久沒有笑過了。
原來,她還可以這樣發自內心地笑。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曾經深藏的愛意,已變成灰燼。
而他卻再也笑不出來,他輸了,徹底地輸了。
如果能早點認輸,一切是否能夠變得不一樣?
將S之人,總是喜歡一遍遍地設想如果。
有點可笑。
眼眶忽然泛紅。
他轉身離開,不敢再看。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會兒,會落下最無用的眼淚。
他距離一家三口平凡的日子,曾經那麼近。
可卻被他親手毀掉了。
S亡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這是他的報應。
25
除夕夜,我做了一桌子的菜。
這是第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新年。
也是第一個,跟我的孩子,一起過的新年。
外面,煙花綻放的聲音響起。
細雪隨風飄浮。
遠處孩子的笑聲起起伏伏。
一切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
小時候,每一年除夕。
我媽都回來很晚。
她要打三份工,掙翻倍的工資。
深夜她一身的雪回到家中,會給我遞過來一塊小蛋糕。
然後對我說:「溪溪,生日快樂。」
看著我吃完整塊蛋糕,她會高興地摸著我的頭。
問我:「溪溪,你愛媽媽嗎?」
我點頭的時候,她就會流淚。
然後她便抱住我。
反反復復地說她愛我。
也會反反復復地問我是不是真的愛她。
我說愛她,她就會親親我。
然後她會松開我,讓我自己去玩。
她躲起來去給我爸打電話。
隻是每一回打完電話,她就會發脾氣地不理我,不跟我說一句話。
然而深夜醒來時,她卻總是坐在我的床邊,靜靜地看著我。
她看起來很悲傷,很悲傷。
我起身抱住她,告訴她:「媽媽,我愛你,我是很愛你的。」
她又會笑,笑著笑著又掉了淚。
我爸不愛我媽,可是我媽很愛我爸。
她甚至是因為愛我爸才愛我。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不用符向卓讓我了解什麼。
我比誰都了解我媽。
我的靈魂不再撕扯著要回到過去。
過去與現在,終於重合。
傅厭從外面推門而入。
帶進外頭的風雪。
他從懷裡拿出一塊蛋糕。
「媽媽,生日快樂。
「媽媽,我被雪淋了,都沒讓蛋糕淋,我好不好。」
我替他拂掉身上的雪,笑問:「哪來的蛋糕?」
傅厭敷衍道:「我出去買的。」
我知道那是傅塵之給他的。
但是我沒有拆穿他。
隻將他抱在懷裡,親了親他的臉:「啊厭,真好。」
這個小人,是與我血脈相連的人。
真神奇,明明相處那麼少,卻又這麼親。
我的人生那般糟糕。
卻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經歷過,就夠了。
不必回頭。
希望餘下的日子,一年又一年,歲歲平安在。
26.番外
跟符溪徹底離散之後。
傅塵之便著手對付符家。
傅家和符家祖上是世交。
兩家曾經合作非常密切,不分你我。
但是符家到符向卓這過於激進,大多數項目都涉及灰色地帶。
傅家怕被連累,早有跟符家分割之意。
因此在傅塵之跟符溪悔婚時,傅明森是支持的。
在傅塵之和符溪鬧得不可開交時,傅家無一個人出面解決問題。
算是默認他們解除婚約。
本想著隻要傅塵之跟符溪不結婚,傅家就可以全面開啟跟符家分割的計劃,準備一步步斷了跟符家所有的合作。
然而,沒想到的是,符向卓找到了傅明森。
符向卓對傅明森說:「如果解除婚約,那麼咱們現在就魚S網破,同歸於盡。」
傅明森沒想到,他的意圖,會被符向卓一眼看穿,而且直截了當地,當面威脅他。
那時傅家跟符家唇齒相依。
如果惹毛了符向卓,傅家必定會涉及根基。
所以傅明森用傅家的前途,說服了傅塵之娶了符溪。
事後,又被符向卓逼著籤了個千億大合作。
他們共贏。
而他和符溪,卻成了這場利益下的犧牲品。
過了六年的好日子,符向卓,也該吃吃苦頭了。
六年的蟄伏與部署,終於可以派上用場。
傅塵之要在他S前,解決掉符向卓。
為傅厭和符溪,掃清一切。
隻是符向卓早有防備。
重重回擊了傅塵之。
然而傅塵之激進的打法,也沒讓符向卓佔著便宜。
雙方元氣大傷時,傅塵之卻繼續追著S。
傅明森氣得火冒三丈。
一巴掌狠狠甩到傅塵之的臉上:「混賬東西,就算要整符向卓那個老東西,也不是這麼個打法!你這是賠上我傅氏的命脈!」
傅塵之耳朵轟鳴, 嘴角滲出了血。
但他卻隻是淡淡地將嘴邊的血擦幹淨,沒有說話。
傅明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瘦S的駱駝比馬大, 就算你想弄倒符向卓,也得慢慢來,這麼著急幹什麼?你是快S了,還是怎麼了?就這麼等不及?你就是把符向卓打倒了又怎樣?符溪也不會回頭看你一眼!」
傅塵之淡淡笑了笑:「我的確快S了。」
他將自己的診斷單, 遞到傅明森的眼前。
「你不是說我媽討厭我嗎, 我要下去親自問問她,是不是真的討厭我。」
傅明森的神情從剛開始的不屑一顧,到一寸寸僵硬,最後踉跄到眼前一黑。
手中的診斷單掉到了地上, 好半晌,他才緩過神來。
傅明森的大腦嗡的一聲, 一片空白。
當年,他知道她的病情,是在她住過的病房裡, 發現了一紙診斷單。
她一走了之, 到S都給他半分消息。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墓碑在哪。
而現在, 當年的場景重現, 他的兒子,也要以同樣的方式離開他。
她是真的恨他啊, 連兒子也要一並帶走。
傅明森擺了擺手:「隨你, 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傅塵之的辦公室。
腳步剛邁出門,眼淚就落滿了布滿皺紋的臉。
傅明森在昏暗的樓梯道裡, 泣不成聲。
27
在傅塵之不要命的打法下。
符家終於覆滅。
符向卓所有灰色地帶的違法生意全部被查, 被判S刑。
符家上下所有牽連其中的人, 皆被判刑。
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
我刷著手機,看了一會兒,便沒再看。
權勢真是個好東西。
可如此輕而易舉地,讓符家再無翻身之地。
也難怪符向卓那麼愛權勢。
為了權勢, 可以犧牲一切。
善惡到頭終有報。
隻是遲來的報應,於我而言沒有多大意義。
我的母親不會復活。
我所經歷的所有痛苦,不能抹去。
所謂報應。
不過是聊以慰藉罷了。
28
符家破滅後。
傅塵之的病就加重了。
他很多時間都處於昏睡狀態。
經常在醒來時, 記憶錯亂地回到他和符溪還相愛的時候。
他總是下意識地說一句:「溪溪,我錯了。」
這幾個字說出來後, 他的眼眶就猛然一酸。
然後就被拉回現實。
病房內沒有符溪。
隻有他的父親冰冷地嘲諷一句:「裝什麼深情, 怪惡心人。」
傅塵之嗤笑。
前來吊唁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來看熱鬧的。
「—「」她永遠都不會再來看他一眼。
傅塵之喊了一聲:「爸。」
傅明森:「幹什麼?別告訴我, 你快S了。」
「照顧好她們母子,但別去打擾她們。」
「逆子,什麼事兒都要我操心, 你就不能不S?」
傅塵之點頭, 極低地笑了一聲。
然後,閉上了眼睛。
傅明森看過去時,他像是睡著了,好似S而無憾。
許久, 傅明森抬手抹了把眼淚。
「睡吧,再醒來,一切都會得償所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