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慣會勾引男人,若是再敢朝三暮四,我讓蠱蟲好好折磨你。」
我的手搭在他的衣襟處往裡探去:「怎麼折磨?」
潋辛輕嘶一聲:「等下還要進宮,別鬧。」
「潋辛,你隻是一個國師。」
我收了笑意:「若是皇帝真的出事,你能全身而退嗎?」
潋辛沒有回答我,隻是把玩著我的手:「明遠善和長公主明日大婚,你要去嗎?」
我當然要去。
他耐心地將自己的手指同我十指相扣,聲音溫和:「明日,送你一個大禮。」
Advertisement
26
潋辛說是大禮,便真就是大禮。
我盯著原本應該十裡紅妝盛裝出嫁的公主木然坐在紅白交織的花轎之上,原本應該捧著金銀珠寶的宮人如今全都穿著一身素白,捧著一匣匣丹藥。
這分明在將公主服用丹藥成癮的事擺在百姓的臉上。
而端坐在高大馬匹之上的明遠善更是一臉麻木。
但我還是看到,他攥著韁繩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哪裡是出嫁,出喪還差不多。
我站在街坊邊的客棧往下看去,暗暗心驚。
這畢竟是皇家大婚,宮中人怎會容忍潋辛如此安排?
我看著圍觀的群眾交頭接耳的樣子,聽到幾句妖人惑君的話。
我似有所感,轉身看向坐在茶桌旁品茶的潋辛。
他感知到我的目光,放下茶杯,走了過來。
他抱住我,親昵地用唇親在我的耳畔。
「怎麼樣,解氣嗎?」
我的聲音有些澀然:「潋辛。
「你會做到什麼程度?」
他低頭看我許久。
「快了。」
公主大婚的隊伍走過,留下一片片用來迎喜的紅紙,隻是這紅紙也被人換過,上面畫著彎彎繞繞的畫符,活像是驅邪的咒符。
像是在告訴所有人。
這個皇朝病了。
27
明遠善找到了我。
那時我正在凌歌院教育新的姑娘們,門口的小廝和護衛沒有攔住明遠善,讓他跑了進來。
「鶯娘!」
他衝了過來,拉住我的手緊緊不松開。
「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皺著眉,讓身邊的人拉走他,卻被他拉得更緊。
曾經意氣風發的狀元郎像是瘋了一般,面色枯槁神色倉皇,他顫抖著,跟我說話時唇瓣都在顫慄。
「總有人跟著我,夢裡,夢裡也有人跟著我。
「不對,那個人是你。
「你,你穿著白色衣服……」
他的眼睛聚焦在我今日穿著的衣裙上,整個人像魔怔一樣地開始尖叫。
「對!對!就是這身衣服!白色衣服!
「你還,你還躺在一堆白色衣服上!你就瞪著眼睛看著我,白天,黑夜,你都一直看著我。」
我好像知道他怎麼了。
我讓小廝拿來剪刀,我拿著剪刀就把明遠善拉住我S也不放手的衣角剪斷。
「白衣服?」
明遠善踉跄著被人推搡在地,樣子好不可憐。
我蹲下身去,一字一頓:「你錯了。
「那是雪。」
那是那一夜老天爺見我身無遮掩之物,憐惜我為我下的遮羞雪。
「明遠善,你遭報應了。」
我站起身,睥睨地盯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男人,笑了出來。
「收拾收拾扔出去吧。
「別影響了本公主開門做生意。」
公主開了妓院坊,這可是歷年王朝頭一次。
那日我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踏進來的時候,看見這些姑娘們和韓媽媽臉上諂媚的笑容之下是深深的不安。
我知道她們在怕些什麼。
我寬慰她們不必怕,我會把凌歌院辦下去。
隻不過是換一種形式。
「隻是……若是不接客,客人們……恐怕會鬧啊。」
我瞥過眼:「誰敢鬧?」
說這話時,門外還站著潋辛派來的一眾看門小廝。
「不是不接客,隻是換一種方式罷了。
「皮肉買賣,我們不做了。」
凌歌院徹底成了樂館,不再有歌妓和舞妓,隻有歌伶和舞伶。
「可樂館不是京都就有好幾家?」
我搖頭:「不一樣的,韓媽媽。」
我看著她:「人家逼良為娼,咱們卻是讓娼從良。
「更重要的是,咱們凌歌院廣納新人,從事風月之事的J女也可以到我們凌歌院來。
「從此以後,我們站著把錢掙了。」
韓媽媽愣怔住,許久才搖搖頭。
「公主,我,草民不理解您的意思。」
我笑了一下:「您會明白的。」
一個凌歌院或許容納不了多少女子,但這些女子湊在一起,又會生出許多新的主意。
自古以來,女子做起生意來從不輸男子。
「凌歌院是樂館不假,可那用的琴,姑娘們身上穿的羅裙,客人們進口的茶酒,美食,這些難不成就不能由我們來做嗎?
「有了一個凌歌院,便會有第二個,我們能跳的出臺上的舞,就能釀出臺下的酒,我們能從良,便有千千萬萬的娼妓能從良。
「隻要她們願意,凌歌院便對她們敞開大門,隻要她們身上有一點能討生計的能力,凌歌院便不會讓她們隻能褪下衣裙如同擺件一般被人玩弄。」
韓媽媽看著我:「公主,其實這改變不了什麼。
「就算有影響,您也隻能救得了京城的姑娘們。」
我抿唇:「韓媽媽,若是我不做,就連這京城的姑娘們也救不了。
「我隻是覺得世道艱難,女子尤其艱難,而娼妓,更是難上加難。
「我若有一點力,就使一點力,我給她們織雙鞋,萬一,萬一她們就跑出去了呢?
「凌歌坊這名不好。」我垂下眼去,輕描淡寫地說道。
「換作彩凌坊吧。」
這是第一雙鞋的主人。
她穿上,走到了京都。
彩凌阿姊,這雙鞋的恩,我再還給你。
28
我許久不見潋辛了。
「國師今日也不回來嗎?」
我披著衣服,問舉著燈籠的侍女。
「國師剛派人來口信,讓公主您先吃。」
潋辛。
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我壓下心裡的不安,轉身:「走罷,回房。」
街坊近日也開始亂了起來。
彩凌坊的生意不難做,甚至在亂世很好做。
公主開的樂坊,便是最好的招牌。
權貴的錢總是得來得容易,花得也是不假思索,隻要能夠襯託出他們的地位,為他們尋上一些樂子,他們慣是願意花錢的。
我察覺到天下恐有大變,偏偏就是因為這些權貴像瘋了一樣把錢灑在彩凌坊。
那種架勢,像是大廈將傾前的最後狂歡。
「公主,賬房先生送來了凌歌院這個月的報賬。」
我翻看著賬簿,不得不感慨女子力量的強大。
隻不過幾個月,這些女子在知道錢還有另外的賺法後,便使出渾身解數從那些權貴身上掏錢。
一個彩凌坊生生踏了十多條討生計的路來。
我越翻臉上越加溢出喜色,我將賬簿拿起來要去和潋辛分享。
「公主,國師今日沒有回來。」
我作勢起身穿衣的動作一頓:「他今日也沒回來?」
我知道潋辛辛苦,可平日裡,無論多麼忙碌,他每隔三日都會回來一次。
我看向皇城的方向。
「去備馬車,我要進宮。」
29
該怎麼形容眼前的所見呢。
漆黑的夜,皇城上方盤旋著像是可以壓倒一切的烏雲,皇城內,原本白色的磚石地變成了殷紅漆黑的顏色。
我站在遠處,看著人群中間的帝王拿著長劍揮舞。
「廢物!都是廢物!」
他肆意斬S著不敢抵抗的太監宮女,整個人如同瘋了的野獸一般,嘶吼著,任由鮮血淋了滿頭。
而不遠處,則是被羽林衛壓住的,正在瑟瑟發抖的數十名大臣。
「國師呢?朕的國師呢?」帝王忽然清醒了一些,他隨手拎起一個太監的腦袋,晃晃悠悠地在人群中找尋潋辛的身影。
「臣在這兒。」
我的心髒驀然狠狠一縮。
我看見四日未歸家的潋辛從宮殿中踏出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在暗淡的燭光映照下如鬼魅一般。
「愛卿,朕、朕按照你說的做了,他們都在這裡了,所有欺辱過你的人。」
帝王扔下長劍,雙手捧著那個S不瞑目的腦袋要遞給潋辛。
「朕、朕做得好嗎。」
潋辛笑出聲音來,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
「皇上S得好。」
他眼皮懶懶一動,那雙曾經溫和的眸子裡如今隻剩森冷和陰霾。
「隻是,不夠。」
他指著剩下的人:「去,都S了。
「都S了,我就把藥給你。」
潋辛垂眼看向臺階下欣喜到扭曲的帝王,整個人漸漸冷靜下來,他褪去所有情緒,像是變成了一個空殼子。
他輕動唇瓣:「去S了他們。」
再一次的重復,像是告誡自己。
皇上興奮地點頭:「好!好!」
他轉身,提起長劍,在尖叫的人群中一刀刀揮起揮下。
「藥!我要藥!」
他大喊著,表情猙獰,那張扭曲的臉一半被火光映得猩紅,一半則被皇宮的暗隱去,整個人如同羅剎一般嚇人。
我不禁後退一步。
潋辛此時注意到了我,他抬起眼斂,平靜地看著我。
許久,在一片鮮血裡,他像是忽然回歸了意識一般,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衝我跑了過來。
皇帝的長劍還在繼續揮向那些人,鮮血灑了一地,也滴濺在從人群中穿梭而來的潋辛臉上。
潋辛抱住我,像是要將我整個人融進血肉一般用力。
他輕喘著,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隱隱顫抖著。
「潋辛,他還在S人。」我盯著亂成一團的人群,他們想逃,卻被羽林衛壓住,動彈不得,隻好迎接皇上的長刃。
「潋辛,潋辛。」
我叫了潋辛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
我用盡全力推開他:「潋辛!」
潋辛回過神,他盯著自己被推開的手,僵住半空,指尖微微顫抖,似乎是在尋找控制自己情緒的辦法。
「潋辛,就到這裡吧。」我握住他的手,神色悲切。
「你回頭看看,他S了多少人!這些都是要記到你的頭上的!」
潋辛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我的手貼在他的側臉。
我這才發現,他竟然瘦了這麼多。
掌下的皮膚冰冷到令人心驚,隻是一瞬,我便哭了出來。
「潋辛,你到底怎麼了……
「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我顫抖著用另外一隻手撫上他的臉,讓他正視我的眼睛。
「就到這裡好不好。」
我看向身後還在繼續的事情,又看向潋辛。
他的目光如影隨形地跟隨我的每一個動作,即便是最微小的動作,他也一瞬不瞬地盯著我,仿佛是怕下一秒我便消失不見了一般。
我收回一隻手,放在他的面前:「把丹藥給我。
「好不好?」
潋辛看著我,聲音很低:「璃鶯,我S了好多人。」
我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潋辛,把藥給我。」
我艱難地扯動唇角,笑了一下:「我替你分些罪孽,若是有菩薩來,我和你一起下地獄。」
青年的瞳眸轉動了一下,他執拗地盯著我,重復我的話。
「一起,下地獄?」
「嗯。
「一起下地獄。」我顫抖地吻了過去,從他的掌心接過那瓶丹藥。
「我們是一路人。」
我牽動嘴角:「我來替你結束一切吧。」
30